邱毅並不知道被小小的嫉妒了一下。
這人啊,心裡的事放下了,走路都越發的輕快。老邱一邊走一邊哼起了小曲。
“邱叔,這麼早啊?”
邱毅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是邱誠,說道:“是啊,誠子,你這幹啥去啊?吃飯沒?”
邱誠笑道:“咋能不吃,邱叔咱今年的收成真不錯啊!”
“是不錯,過幾天城裡就要來人收秋糧了,這回咱們交完肯定能剩不少。”邱毅很是認同的點點頭。
“邱叔,這回送糧食進城,我還和您一起去吧,我打算給我那婆娘買點布,正好一起辦了。”邱誠撓了撓頭道。
“行。誠子啊,你去看看還有多少小子想進城,都叫上一起去。”
“好嘞,這次啊,想置辦東西的可是不少人呢。”
“嗯,誰讓咱們收成好,難得闊一回。”
“那是,還得說咱們里正有能耐。”
“滾你小子的,就知道拍馬屁。趕緊滾蛋回家伺候你婆娘去,兩年你們連個蛋也不下一個,真他孃的廢物。”
一聽邱里正提這生娃的事,邱誠趕緊苦着臉溜了。
邱毅回到家,就和邱林氏說了周先生願意收奉節和奉智兄弟倆爲弟子,但是不願意收儀程。
邱林氏當時就有點急了,語速飛快的說道:“我說老邱,你怎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是里正,周先生也是遠近聞名的先生,連義城的大人們都來拜訪過的。沒有儀程怎麼像話?就扣死你吧!”
“我有啥辦法?說半天周先生就是不肯嘛。”邱毅一攤手,無奈道。
邱林氏一想,這周先生不要怎麼能行,臉面上過不去啊。硬給也是不好,周先生是有名的倔,要是因爲這個鬧起來反而不好。
邱林氏眼珠一轉,哎~有了。
“行了,你這老傢伙是越老越不中用,這事你就交給我吧。”邱林氏揚起頭,眼睛向下成四十五度角,用一種“你不行”的眼光看着邱毅。
邱毅一聽趕緊說道:“你可別亂來,這周先生的脾氣……。”
沒等自己丈夫說完,邱林氏就不耐煩的說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這還是一石三鳥之計呢。”說完一甩手就出門收拾屋子去了。
邱毅在屋裡看着自己老妻的背影直皺眉頭,這老孃們兒,鬧的什麼妖?
下午,離關城門還有半個時辰了,城門口的人也少了很多。
站崗的城防軍士兵也有些發蔫,畢竟人少了,錢也就少了,這沒了錢誰還有力氣站崗呢。士兵們也就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起了天。
李鬆是個剛進城防軍的新兵,纔來沒幾天,看什麼都挺新鮮的,也是啥都想問問。
剛聽老兵們閒聊沒敢插話,這會兒老兵們剛商量好了,晚上去城西頭的孫記酒鋪喝上幾口,大家也沒啥再要說的了,場面有點冷。
李鬆趕緊殷勤道:“幾位哥哥,小弟這也新來的,也早想請您幾位喝酒了。這麼着,今天晚上我請客,以後好多照顧照顧小弟哈。”說完是連連抱拳。
其中一個老兵斜睨了李鬆一眼,說道:“算你小子懂事,這孫記酒鋪就是給你準備的,你小子要是不接着,哼哼。”
一聽這話,李鬆暗暗擦了把汗,賠笑道:“哎,王哥說的是,小弟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其實前幾日就想請幾位哥哥喝酒來的,但是也不知道哥哥們喜歡哪家,所以一直猶豫沒敢開口。啊哈哈。”
王哥站起來彈了彈衣服,怪聲道:“呦,不知道咱爺們兒的喜好?那好說,哥今天心情好,就教你個乖。”
李鬆也趕緊站起來,微微玩着腰,說道:“請哥哥指教。”
王哥滿意的笑了笑的,只是有點猥瑣,說道:“小子聽好了,你就去城裡的豔春樓,擺上一桌上好的席面,再請幾個紅姑娘,咱爺們兒哪有不喜歡的?我說的對不對哥幾個?”
“對極了,要不今天咱就去吧,孫記那鋪子改天再說。”旁邊一個士兵跟着起鬨道。
李鬆一聽臉都綠了,雖然他也是城裡人家的孩子,但畢竟也是小門小戶。哪裡請得起他們這些人去找紅姑娘,不由的心裡暗罵,這幾個潑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個鳥樣子,花錢請紅姑娘,人家都不一定願意陪你,我呸。
旁邊一個鬚髮有些白絲了的老兵咳嗽了一聲,說道:“阿俊,說說就得了,這小子實在,你要真個讓他請客去豔春樓,也是有些難爲他了。行了,收拾收拾,一會去孫記好好吃這小子一頓。”
王俊哈哈一笑,說道:“行,嚴哥你說去哪我就去哪。小子,我告訴你,這也就是嚴哥說話了,要不非要割下你二兩肉來。還不謝謝嚴哥?”
李鬆一看,這時遇到領頭的了,趕緊抱拳道:“小子李鬆多謝嚴哥照顧,晚上還請大家多喝點,別客氣。”
嚴哥也站起來,緊了緊褲帶,習慣的擡頭望望天,又去諦聽甕那聽了聽,嗯?馬蹄聲!
這麼晚了,哪來的馬?
“阿俊,上去看看,幾匹馬,我這聽不清楚。”嚴從柯皺眉道。
王俊一聽,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城上跑。其他士兵也都站直了身子,從旁邊拿起了長槍,李鬆一看氣氛有點緊張,頓時心裡發慌,完全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這年月世道不太平,最近城防軍開始大量的招募士兵。以前只有一個城防營,而且還淨是缺額。
現在不僅城防營補滿了額,而且義城軍也開始有所調動了。關於這兩軍的種種動作,那也是衆說紛紜。
但是傳的最多的是現在隴右有了不少馬賊和盜匪,都是衝着今年的秋糧。今年隴右大半都豐收了,朝廷手頭又緊,所以隴右的秋糧就至關重要。
馬賊,隴右人都知道的,地處西北,而且歸附的遊牧民族衆多。一旦這些人破產沒法吃,或者世道大亂的時候,就會出現規模大小不一的馬賊。
李鬆越想越怕,聽說這些馬賊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他的身體有點開始發抖了,早知道就不來這個城防軍了。
這時一隻大手拍在了他的肩頭,很有力量。
“小子,怕什麼,應該沒幾匹馬,這破甕雖然破,但是我也能聽出大概的數量,只是小心使得萬年船。”嚴從柯看他越來越緊張,於是寬慰道。
“嚴哥,兩人一馬,一個騎馬一個走着。”城上王俊喊道。
“阿俊,你就先在上面盯一會,等關了門在下來。”
“好嘞。”
來人正是回到義城的秦朗和邱奉真,這倆人中午吃飯的時候耽擱了工夫,邱奉真心裡高興,非要在都尉大人面前露一手,於是就去打了兩隻野雞烤着吃了。
秦朗本來是打算打壓一下邱奉真興奮的心情,不讓他吃中午飯,但是邱奉真做的烤雞實在的太誘人,秦大都尉一高興就忘了懲罰這事。
於是兩人吃飽喝足再上路就有點晚了,這也是緊趕慢趕,終於在義城關門前趕到了,要不就要露宿野外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到城門口,感覺氣氛有點怪異,這些士兵都定定的看着他們。秦朗下了馬,亮出自己的軍牌,問道:“你們怎都這麼看着人?本都臉上有什麼好看的?”
嚴從柯一撇嘴,說道:“沒什麼,大家站一天有點疲了。”
秦朗歪着頭看了看嚴從柯,又看了看周圍,好像琢磨着什麼。
嚴從柯疑惑道:“這位大人,你又看我做什麼?”
秦朗道:“你以前是邊軍吧?哪個地方的?”
嚴從柯一愣,淡淡的說道:“大人,快些進城吧,要不可是進不來了。”
“當~當~當~”三聲渾厚的鐘聲響起,要關城門了。
秦朗進城之後並未回營,而是等城防軍們忙活完了,又走上前去,問道:“這位老哥,在哪從的軍?”
“義城城防軍,你看不到?”嚴從柯白眼一翻,故作奇怪道。
“哈哈哈,老哥莫要說笑,這城防軍要是有你這樣的能耐,義城軍就該來守城了。”秦朗不以爲忤,哈哈大笑道。
哪有人不愛聽恭維話的,嚴從柯也是自得一笑,問道:“這位大人如可看出我是邊軍?”
秦朗一挑長眉,說道:“若不是邊軍出身,如何會隨時聽這諦聽甕?又如何會聽出馬蹄聲後再派人上城牆觀察?”
秦朗略停頓了一下,指了指嚴從柯和其他幾個城防軍,轉頭對邱奉真說道:“小子,你再看看有何不同。”
邱奉真仔細看了看,說道:“這位老伯穿的很整齊,別人的就有點……。”
秦朗不屑的一撇嘴,悶聲道:“哼,有什麼不好說的,這歪七扭八穿的什麼玩意。這老哥收城門也穿的嚴謹仔細,肯定是老軍了,而且不是邊軍就是各地駐軍。”
“哦?那爲什麼您一定說是邊軍啊?”邱奉真好奇道。
不僅邱奉真好奇,其他城防軍也是好奇,只有嚴從柯撫須微笑不語。
秦朗嘆了一聲,說道:“這駐軍大多在各大城市周圍,多是以城牆之上立哨塔來監視四周,地形複雜的會把哨塔立在高處,以烽火來示警。一般只有北方邊軍會長期使用諦聽甕,北方天氣變化大,尤其邊疆一帶常有大霧,所以哨塔也是用處不大。只有隨時關注諦聽甕,才能防止那些狗韃子偷襲。”說着說着,秦朗和嚴從柯都有些陷入了那金戈鐵馬的邊疆歲月,一時間都二人都沉默了。
王俊一看跟着站着也不是事,就打了個哈哈,說道:“嚴哥,咱一會兒還去吃酒呢,您看……”
嚴從柯一下就回過神來,趕緊說道:“這位大人,一看您也是個老軍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喝點酒再聊,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何況沒有酒哪能說的痛快!”
秦朗大喜,趕忙應道:“好啊!這義城我不熟,老哥你挑地方,我請客!”
李鬆一聽便有些急了,連忙擠上前說道:“大人,嚴哥,不如您二位一起去孫記酒鋪吧,也給我們這些小輩兒的講講,長長見識。”
嚴從柯一擺手,說道:“不行,大人這一看就是個尊貴人,哪能去酒鋪。你想聽打仗的以後我給你說。”
有故事?還打仗的?邱奉真可是動心了,急忙拉着秦朗說道:“大人,我也想聽聽啊,您和老伯要是能傳授些經驗,說不定以後用的到啊。”
秦朗一聽,也對,這老軍也是廝殺過的人,要是讓這些小崽子們都來聽聽也是極好的事情,畢竟能在邊軍活到能歸老的人,那都是有一手絕活的。
於是秦朗想了想,說道:“老哥這樣吧,既然有人要聽,那就讓這些後輩小崽子們好好聽聽,說不定哪天就用的上。咱們索性找個大點的地方包下來,錢算我的。”
王俊是義城的地頭蛇,一聽這話,趕緊說道:“大人,我知道個館子保準和您的意,而且我認識那老闆娘,現在去保準能包下來。”
“是你那相好的那個館子把,你這傢伙可是會借花獻佛啊,別太狠的宰人小李啊。”嚴從柯哪敢讓秦朗出錢,趕忙推到李鬆身上,李鬆也趕緊說只要高興,錢好說。
秦朗一抖長眉,問道:“老哥在邊軍曾任何職啊?”
“額……老嚴無能,一輩子就做到了夥長,大人見笑了。”
“哼,秦某人可是個都尉,都尉說的話你也敢打岔?哪來那麼些廢話!嚴夥長聽令,一會兒派人去城守親衛營找我,明白?”
“屬下遵命!”嚴從柯習慣性的一挺胸,大聲道。
秦朗一聽便哈哈大笑,揚手一拍邱奉真腦袋,有些興奮的說道:“小子,看看,這纔是兵。跟上老子,回營!”
王俊李鬆這幾個城防軍士兵看到這情景,也不由的挺直了有些懈怠的腰板,他們看着依舊挺胸挺立的老軍嚴從柯,漸漸地心裡也有了一種叫做軍人的滋味在慢慢發酵。
呵,原來,這纔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