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紛揚揚,連續下了數日,不曾間斷。整個小鎮一片銀裝素裹,街道兩旁的雪堆得齊腰高。
大家都在準備年貨,而福氣客棧內,小紅薯穿得圓滾滾的,像一個紅色的小炮彈。麥小豆在一旁清點銀錢,而他就滿屋亂跑,從這邊跑到那邊。
“臭小子,給我安靜會兒,別再跑了。”麥小豆一邊撥着算盤,一邊計算着這一年究竟賺了多少錢。
而伏憶在屋裡跑得她心煩氣躁,恨不得將他扔出去。
“飛咯,飛咯……”小紅薯展開肉乎乎的手臂,像個鳥兒似的撲棱着手臂在屋裡邊跑邊跳,做出飛翔的姿勢。
啪嗒!麥小豆將算盤往案臺上重重的一擱,故作惱怒地板起臉來:“小紅薯,你再胡鬧,孃親就把你丟出去。”
說實話,看着小紅薯的臉,麥小豆總是發不出火來,沒辦法,誰讓這張臉跟伏炎的一模一樣呢,儼然就是縮小版的他。
小紅薯雖然看起來才兩三歲的模樣,臉頰粉嘟嘟的,但卻跟個小大人似的,並斥責起麥小豆來。
“小豆子,你這麼兇,嫁不出去的。”
麥小豆抄起賬簿朝他扔了過去,小紅薯閃身一躲,避開了她的攻擊。
“去東街叫你叔叔過來吃年夜飯。”她邊交代,邊將銀錢放進錢匣子裡,“哦對了,記得叫他帶些炮竹過來,子時我們三個一起去後山放炮。”
小紅薯一邊往外走,一邊咕噥道:“爲什麼不讓道長叔叔跟我們住在一起,我覺得道長叔叔挺好的。”
“你孃親是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跟一個道士住在一起,這不讓人戳脊梁骨嗎?”
“什麼是寡婦?”小紅薯雖然很聰明,但畢竟歲數還小,不太懂得一些詞彙的含義。
可此時兒子問起來了,她也不能裝作沒聽見。只是……寡婦這個解釋起來,怕他會問更多,但是不回他吧,她又怕在孩子心中留下被人無視的陰影。
“寡婦,就是指孃親死了相公。”
小紅薯點了點頭,眨着大眼睛看向她,眸中閃耀着琉璃般璀璨的光:“哦哦,我懂了,小豆豆的相公,就是小紅薯的爹爹,對嗎?”
“……”麥小豆。
“小豆豆是寡婦,那小紅薯就沒有爹爹,對嗎?”
麥小豆胸口驀地一疼,她走過去,將小紅薯抱在懷裡,擡手撫摸着他柔軟的銀髮,在他臉蛋上親了親,安慰道:“小紅薯還有孃親啊,孃親會很疼很疼你的。”
“嘻嘻,小紅薯也會很疼很疼小豆豆的。”小紅薯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勾住她脖子,露出一排白細的乳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麥小豆看着懷中小紅薯的模樣,忍不住又想起了伏炎,不知怎麼的,最近總是想起伏炎。只是越想,越難受,因爲她知道,伏炎永遠也不可能再出現了。
真神隕落,代表着永遠消失。
“乖,快去吧,去叫叔叔,孃親去包餃子了。”麥小豆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將他鬆開。
整個崑崙鎮,沒有不認識小紅薯的,不光是他那頭醒目的銀髮,最主要的還是顏值太高。因而當他從家裡出來,往東街走時,大家全都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尤其是一些大娘大嬸,見到他出來,更是喜歡得緊。
“小紅薯,上哪去啊?”包子鋪的王大娘笑着同他說話,還往他懷裡塞了幾個熱騰騰、香噴噴的肉包子。
小紅薯笑嘻嘻地用衣服兜住,仰起小臉向王大娘道謝:“謝謝王大娘,我去東街叫叔叔吃飯。”
王大娘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再次搖頭嘆道:“他嬸子呀,你說麥掌櫃長那樣,咋生個兒子,跟天人似的。”
這話得虧麥小豆沒聽見,不然又得跟人打起來。
趙大嬸拉了她一把,壓低聲音:“興許小紅薯長得像他爹呢。”
“說起他爹,麥掌櫃來崑崙鎮少說有一百年了吧,我在這兒賣包子也有一百多年了,從來沒見過小紅薯他爹。”
“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時三界大亂,死在戰場了也說不定。”
王大娘跟趙大嬸的談話聲雖然刻意壓低了,但小紅薯卻很清晰的全部聽見了。
他兜住包子,邁着小短腿朝東街貧血的家中走去,腦中卻在想着,一會兒見到道長叔叔,要找他問問關於自己爹爹的事情。
從福氣客棧到東街,需要橫跨一條馬路,小紅薯哼哧哼哧地朝前跑去。忽的看到遠處站着銀髮叔叔,那叔叔背對着他,看不清長相,但他跟自己一樣,都是銀色的頭髮。
小紅薯不知他是敵是友,於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前挪動。
眼看着越來越近了,銀髮叔叔突然轉過頭來。
小紅薯嚇得立馬往後退去,結果卻被石頭拌住了腳,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懷中的包子撒落滿地。
“你……你是誰?”小紅薯銀色眸中閃着淚花。
銀髮男子穿着一身白衣,就連眸子都與小紅薯一樣是銀色的。
他走過來,彎下身,將小紅薯拉了起來。
“叔叔,你跟小紅薯長得好像呀。”
銀髮男子勾脣輕笑:“你叫小紅薯?”
小紅薯點着小腦袋:“嗯呢,小紅薯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伏憶,伏魔的伏,回憶的憶,是小豆豆給我取的名字。”
銀髮男子眼神溫和地看着他,擡手在他頭頂揉了揉,輕聲呢喃道:“伏憶……這些年,她都在回憶麼?”
麥小豆擀好了餃子皮,連餡料都調好了,但等了半天,始終沒等到小紅薯回來。
“臭小子,大雪天的,該不會出去玩了吧。”她洗了手,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朝外走去。
驀然間擡起頭,她腳步一軟,差點摔倒,男子白衣銀髮,懷裡抱着小紅薯,正逆着大雪站在門外。
“小白,我回來了。”
麥小豆捂着嘴,哭得泣不成聲。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