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山
婧兒和蕭呂子剛踏入商無煬的書房,正見商無煬面色凝重地跟高亮在談着話,商無煬一見她二人進來,忙衝着蕭呂子抱拳道:
“蕭前輩,婧兒,二位這麼早就來了,快請坐。”
三人分主次落了座,高亮在下手肅手而立,觀其神色倒是難得地肅寒。
顯然,蕭呂子也發覺了一絲異樣,打量着這主僕二人佈滿陰霾的神色,小眼珠骨碌一轉,說道:
“你們兩個一大早地一副被人追債的表情,我老人家很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還是你不歡迎我們前來啊。”
商無煬忙額首否認道:“前輩說的哪裡話來,無煬視前輩便如父親一般尊重,前輩大駕前來,令我這小小書房蓬蓽生輝,無煬求之不得呢。”
婧兒心中暗自好笑,不得不說,商無煬這不動聲色的馬屁雖然已是三分露骨,倒也拍的恰到好處,只看蕭呂子洋洋自得的神情便知他老人家受用的很。
蕭呂子捋着山羊鬍笑道:“那就不要拉着臉嘛,平白讓人誤會就不好了嘛。”
“是是,”商無煬諾諾地應着,可是眸中深深地焦慮卻無法掩飾。
婧兒問道:“我跟師父前來便是想跟你談談山前機關的事,看你神色有異,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商無煬看向婧兒,抿了抿口,說道:“夜間收到肖寒飛鴿傳書,一是說本月十六血奴將有行動,命玉公子火速趕去東昌,如今玉公子已下山了;二是……太子有召我入朝爲官之意。”
“招安啊?”蕭呂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
“招安好啊,你爹原就是驍騎營大將軍,如今他給你什麼職位啊?”
商無煬面露一絲尷尬,道:“信中並未提及,無煬也並無心入朝爲官。”
“哦?”蕭呂子一雙小眼瞪着他,“你小子不是口口聲聲說爲了湘國才誓死守護這伏龍山嘛,那入朝爲官,不就更多了報國的機會?你瞧瞧我那個女婿,啊,少將軍,神龍軍副統領,征戰沙場滅敵無數,多威風,多英勇,小子,你前途無量啊。”
商無煬額首道:“前輩,雖說無煬亦有報國之心,但卻未必要入官場,所謂人各有志,便如前輩您一樣。”
聽他這般一說,蕭呂子立時閉了嘴,想當年他自己就因不願被皇家所用而攜家帶口躲進了深山之中的。
婧兒道:“既是皇太子親自招安,定然已知你乃商將軍之子,多年來你們母子臥薪嚐膽,吃了千般苦 ,如今又要金戈鐵馬隨時準備與敵人一戰,私下爲我保全我湘國做了不少事,可見他認爲你是一位有勇有謀、大智大勇、忠肝義膽的英雄,但凡英雄者皆爲皇家夢寐以求的忠誠之士,太子自然是需要能人異士輔佐的。”
商無煬淡然一笑,道:“承蒙太子厚愛,無煬自是受寵若驚的,只是我習慣了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實在受不得朝堂的拘束,更是不懂什麼爲官之道,實在無法擔當朝廷重任。”
婧兒道:“是啊 ,高官厚祿何時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是太子看重你,你又如何推脫呢?”
商無煬道:“我商無煬雖不是朝中人,但既然身爲湘國子民,自然不會任由他人覬覦我國之疆土,欺辱我國之百姓,這一點,但凡血性男兒均可做到,我做的這點事又何足掛齒呢。要說協助朝廷,商某義不容辭,日後但凡用得到我小云天的,自當全力支持太子,但是入朝爲官還是算了。”
婧兒笑道:“聽聞太子愛惜人才求賢若渴,卻也有着高世之度,你便如此婉言相拒,想必他應該不會爲難於你。畢竟太子和皇上不同,若是皇上招安,你若拒絕那纔會自找麻煩,只要皇上未提此事,你大可不必太放在心上。”
聽得此言商無煬似乎鬆了一口氣,說道:
“婧兒都如此說了,我便放心些了。”
婧兒道:“我便知你是不願的,況且,又並非皇上招安呀,不去也罷,也難免被人誤作太子一黨,攪入是非之中。”
商無煬凝視着婧兒,脣邊一絲笑意不易覺察地稍縱即逝,感慨道:
“知我者婧兒也。”
“知婧兒者我女婿也!”蕭呂子發出了不和諧的聲音,一雙瞪過來的黃豆眼不怒自威。
商無煬心中一顫,面色有些尷尬,回道:“啊,是。”
婧兒瞥了一眼蕭呂子,微微一笑,轉而看着商無煬道:
“對了,我給你的那些機關佈陣圖,怎麼樣了?可有線索?”
商無煬搖了搖頭,“沒發現有人動過。”
“我這邊卻發現了異樣。”婧兒神色淡然,不慌不忙。
“什麼?”商無煬雙眉一顫。
婧兒道:“是,跟上回一樣,我的圖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所以,問題定然出在別院。”
“何時?”
“昨日。”婧兒深吸了一口氣,“昨日辰時過後我去秋雨閣看望爹爹,只帶了兩名護衛,那些紙我便整齊擺放好了,還做了暗記,晚間回去時發現,那些紙雖然依舊整齊,但是,暗記的位置變了。”
“果然有人動了手腳。”商無煬倒吸一口冷氣,面色冰冷如霜。
蕭呂子兩條短眉一挑,道:“小子,看來你的小云天果然有內鬼啊。”
婧兒沉吟道:“第一次他們攻山時我布了三層機關,而且都是首次嘗試,並不成熟,都能削弱敵軍一半的力量,而第二次攻山後,前後山共清理出被機關所傷的屍體只有十八具,顯然都沒派多大用場,除了有內鬼將我們的佈陣圖和機關設計圖抄襲了一份給鐵面閻羅便沒有其他解釋得通了。”
“丫頭,所幸這次師父我在山下和山口布的陣沒畫圖,口授而已,用的人也都是極爲可靠的,這樣就可以大大降低被偷盜的風險。”蕭呂子露出一臉得意的笑容。
婧兒笑道:“是是是,要不然就說您是師父了嘛,您做的都對。”
商無煬問道:“昨日別院還有哪些人?”
婧兒想了想,道:“除了二十多名護衛,便是雪蓮和一個叫霜婉的丫頭了,不過,雪蓮跟我幾個月了,便如姐妹一般,昨日我出來的時候雪蓮便要跟着我去給我爹問安,還是我將她趕回去了,應該不會是她。霜婉是兩個月前老夫人撥過來的,將原先那丫頭換去了蘭林苑。”
“霜婉……”商無煬眸色陰沉,閉目沉吟片刻,道:“那原是伺候我孃的丫頭,回頭我去問問娘吧。”
“哎呀丫頭,這麼說,那佈陣圖豈不是已經泄露了?”蕭呂子問道。
婧兒微微一笑,“師父莫要擔心,這幾份圖都是假的。是我故意畫了用來迷惑的敵人,順便‘釣魚’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若是此人已經抄襲了一份送出去,那敵人按照假佈陣圖就會損兵折將,若尚未送出去,起碼還能讓我們有機會查出此奸細,這幾日我還會再畫一些圖紙出來,看看動靜。”
蕭呂子恍然大悟,大拇指一豎,道:“還是我家婧兒聰明。”
婧兒低聲道:“是師父教的好。”
“哈哈哈哈,說的好,哈哈哈哈……”蕭呂子好生受用,樂的小腦袋跟着直晃悠。
蕭呂子樂夠了,從凳子上跳下來,道:“得了,你們聊,老夫閒來無事便去山上瞧瞧那些機關弄的如何了,免得出了什麼紕漏壞了老夫的名聲。”
商無煬忙起身道:“前輩,我陪您去。”
蕭呂子瞥了他一眼,一臉嫌棄地道:“免了,長的跟個梯子似的,老夫看着心裡堵的慌,我走了。”
言罷兩條短腿一倒騰,人已經到了門外。
婧兒一臉無奈地說道:“便由得他去吧,他閒不住的,當真要閒下來,沒準又要鬧得你不得清靜了。”
當書房中只剩下他和婧兒兩人,商無煬默默地看着她,說道:
“恐怕我很快要離開伏龍山了。”
“我知道,”婧兒神色出乎意料地冷靜,說道:“玉公子都跟我說了,你們要去攻打宣德府。”
商無煬說道:“你搬到內院來吧,住在蘭林苑還是其他客房,你可以挑一處。”
婧兒搖頭道:“不了,我在別院住習慣了。”
喝了口茶,又說道:“還是好好查查是誰抄襲佈陣圖交給了血奴,這人不揪出來可是個大麻煩。對了,聽說你家少夫人可不太好,你,不去看看?”
一聽此言,商無煬臉色微沉,默然無語。
轉身從刀架上拿了一柄劍來遞給她,“你的歸情。”
婧兒接過,纖長的指尖輕輕劃過鞘口處那一圈鎏金嵌口,甚爲惋惜地撇了撇嘴,道:
“這麼好的武器,只可惜我不會武功,在我手中豈非暴殄天物?!”
商無煬說道:“我教你。”
“雪蓮可以教我的,防身足矣。” 婧兒就沒打算給他留面子,出口自是毫不留情。
許是已經習慣了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樣子,商無煬倒也不生氣,繼續道:
“雪蓮的武功不過是花拳繡腿,對付些地痞流氓還行,當真要對付血奴這樣的敵人,那就不管用了,還不如我教你兩招防身之術,保管有用,嗯?”
“說了不用。” 婧兒站起身來,從袖袋中取出那柄御賜匕首來,說道:
“歸情我帶走,這柄匕首還給你,這是你的家傳寶物,你自己好好保管着吧。”
言罷將那匕首隨手丟入了商無煬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