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伍一路敲鑼打鼓,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喜悅之色,就連平素不苟言笑的阿俊,脣邊都難得地勾出了一絲笑意。
再有半個時辰就到湔州了。
他們走的是官道,一邊叢林密佈,一邊是望不到邊際的農田,大路和農田之見還有約十丈寬的小河。未時天氣炎熱,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只在十丈開外的山腳下停着一輛馬車,奇怪的是馬車上好像並沒有人。
“撲啦啦”,幾隻鳥兒自樹叢中騰空飛起,似是被什麼突然驚擾。肖寒保持着習慣性地警惕,一勒馬繮,高喝一聲“停”,隊伍頓時停了下來。
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了身側那片茂密的山林.......
密林中枝葉重疊生機盎然,陽光透過枝椏的縫隙灑落在路邊,斑斑點點,周圍的空氣安靜得幾乎連衆人的呼吸都能聽到。就在這滿山蒼鬱中,一抹細碎的一閃即逝的銀光瞬間被肖寒犀利的雙眸捕捉到,心中暗叫聲“不好”,少將軍肖寒憑藉着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斷定,那束銀光是陽光反射出的刀劍的寒光,定是有人藏身在此密林之中。
“保護少將軍、少夫人。”
阿俊也發現了異樣,一聲令下,護衛們紛紛自後面幾輛馬車夾層內取出刀劍。
丫頭們都不約而同地將頭上髮簪拔出緊緊握於手中。原來,那一枚枚看似最尋常不過的簪子,除了尾部做成花瓣的樣式,染上各種絢麗的色彩,整個簪子通體都是金剛打造,尖端皆十分地尖銳。戴在頭上不過一枚普通簪子,而此刻握在她們手中,便成了鋒利的匕首。
護衛站在外圍,吹鼓手、侍女等在內側,統統背朝內,面朝外,將肖寒和花轎圍在中間,一舉一動極爲訓練有素。
突然間,山上一道寒光直奔肖寒面門而來,肖寒凌厲的雙眸怒意乍現,在迎親之路上遇到這樣的事,任他肖寒再冷靜,此刻亦是難抑心頭怒火。
一雙寒眸緊緊盯着這束陰冷的寒光,尚未待他出手,阿俊一抖手腕,一道紅光即刻飛射而出,但聽得“叮”一聲脆響,一枚紅尾飛鏢擊中了寒光,寒光立時墜落在地,竟是一枚七寸長的飛刀。
肖寒面色凝重,衝着大紅花轎內的新娘沉聲命令道:“婧兒,不許打開窗簾,不許出來。”
隨即雙腿一夾馬腹,驅馬緩緩走出陣去,勒馬站定。
花轎中的婧兒已然發現出了狀況,心下頓時緊張起來,心知定然是出事了,可自己全無武功,驚慌失措或者只會令肖寒分心,他既令自己不要看,不要出去,那自己就乖乖地坐在轎中等待,不要給他添亂了。
肖寒雙眉緊鎖,深邃而犀利的眼神盯着密林深處。
便在此刻,伴隨着滑坡空際的“嗖嗖”聲,幾十道寒光齊齊向衆人射來,與此同時,一個個黑影自樹上躍下,自林間奔出,飛速衝了下來,數以百計的的黑衣蒙面人將迎親隊伍團團圍住,手中刀劍散發着凜凜寒光。
肖寒高喝一聲“殺”,護衛們劍飛刀舞瞬間便與黑衣人戰在了一處,馬嘶人叫、刀光劍影便殺得個昏天黑地。
這些黑巾蒙面的刺客,單看他們的穿着打扮,顯然與上回偷襲肖寒的是同一路人馬,但看身手卻遠比上回那批勇猛的多。而肖寒這邊只有五十名護衛,剩下的丫頭、隨從、吹鼓手皆不會武功。
刀光劍影中,漸漸地肖寒發現有些不對勁,這百餘黑衣人似乎分做了兩隊,一隊專門對付自己和護衛,而另一隊卻衝向了花轎,丫頭和隨從們拼死抵抗,但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又毫無武功,不過一會兒已是傷亡過半。
如此敵衆我寡決不能戀戰,肖寒犀利的目光牢牢鎖住一個跑向花轎的黑衣人,手腕一抖,金蠶索霎時飛射而出,隨着一道金光劃過,黑衣人驟然飛出兩丈開外,脖子上鮮血淋漓。
眼見得丫頭、隨從、護衛一個個倒下,肖寒越發心焦,想靠近轎子,卻總被一羣黑衣人牢牢圍住擋了回去。
倒是阿俊瞅了空擋縱身一躍落在花轎前,一枚暗器飛出,正中一個向轎子衝去的黑衣人背心,他飛縱過去,一把抓住他後背衣裳,輕輕一提,狠狠地將他甩了出去,自己則擋在轎前,劈刺砍殺,來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
地上屍橫遍地,山上還不斷有黑衣人衝下加入戰鬥,敵衆我寡,任肖寒等人武功再高強又哪裡敵得過多於己方數倍的敵人,只怕時間拖的越久越對自己不利。肖寒對着阿俊高呼:“阿俊,發信號!”
阿俊長劍飛舞擊退敵人,隨即從懷中取出一根短管引燃,“嗖”一聲劃破空際,一枚藍色煙花在天空炸裂……
耳聽得外面蕭殺陣陣,花轎中的婧兒心急如焚,終於還是忍不住掀開窗幔一個角偷偷向外張望,卻只見滿眼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十七歲的她哪裡見過這般陣仗,只嚇得雙眼緊閉,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自我安慰,不怕,一幫草寇而已,不怕,沒事的。
儘管肖寒等人拼盡了全力,怎奈黑衣人實在太多,像是總也殺不完似地,殺了一批又有一批衝了下來,看樣子大有勢在必得之勢。肖寒和阿俊均被黑衣人團團圍住無法脫身,二人臉上、身上都濺滿了鮮血。
肖寒的汗水已經浸溼了喜服黏在身上,殺紅的雙眼緊張而焦急地時不時向花轎那邊看去,眼看着轎子前護衛一個個倒下他焦急萬分,一路奮力拼殺,向花轎靠近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標。
而正當他分神之時,一名黑衣人手持鋼刀騰身而起,一記開山斧披由上而下劈將下來,阿俊一聲驚呼:“小心!”飛身而起,一腿踢向那柄鋼刀。
肖寒驚覺,忙閃身避讓,所幸鋼刀被阿俊踢偏了幾寸,鋒刃裹挾着風聲劃過左肩,自肩膀到肘部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刀口,頓時鮮血噴涌而出。肖寒一聲悶哼,嶄新的婚服被撕裂,手臂上血流如注。
阿俊一邊奮力殺敵,一面急聲高呼:“少將軍,您受傷了?”
“我沒事。”
聽得肖寒的聲音,婧兒再難自持,不顧一切地掀開了轎簾走了出來,當她看到眼前的場景霎時花容失色。
花轎四周屍橫遍野,吹鼓手、喜娘、丫頭們都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十步開外,新郎雙目赤紅,手持長劍與數不清的黑衣人殺得天昏地暗,嶄新的婚服被撕裂,背上、胸口、手臂上一道道猩紅的傷口刺痛着她的心。一雙鳳眼緊緊追隨着新郎拼殺的身影。
一名黑衣人衝到花轎跟前,伸手抓向婧兒,婧兒驚慌下“啊”一聲尖叫......
“賊人,敢爾!”
肖寒怒嘯,赤紅的眸子噴射出嗜血的殺氣,手腕一抖,金蠶索急射而出,“噌”一聲,緊緊勒住黑衣人手腕,瞬間陷入肉中,輕輕一帶,扯出血肉橫飛,新郎足尖點地,飛身而起,手中長劍自上而下狠狠刺進他的頭顱,血光飛射......
肖寒衝着婧兒疾聲高喝:“快進轎子裡去!”
此時一柄鋼刀已到近前,肖寒身子輕輕一擰,足尖輕點刀背,借力再次躍起,手腕順勢一抖金蠶索,那黑衣人一聲慘叫,硬生生被甩出了一丈開外。肖寒身形下墜,雙腳剛剛踏在地上,十餘名黑衣人的長劍、鋼刀均齊齊向他刺了過來,他再次深陷包圍,長劍飛舞中,但聽得“呲啦”一聲響,鋒利的刀尖劃開了他的後背,鮮血瞬間噴射而出,肖寒 “撲通”一聲跌落下來,單膝跪地,手中劍尖深深插入泥土中,胸口一陣氣血翻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面前土地……
不斷有黑衣人從山上衝下來,將他們團團包圍,那一聲聲呵斥聲、兵器的碰撞聲、吶喊聲,聲聲刺痛着婧兒的心,眼睜睜看着她的新郎艱難而又頑強拼殺的身影,婧兒好想去幫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此刻卻毫無辦法,心劇烈地顫抖着,眼中的霧氣漸漸模糊了視線,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緊握雙拳的掌心早已汗溼,看見地上一名侍女手中握着的金剛打製的簪子,忙撿起來藏於袖中。
肖寒的體力在不斷地被耗盡,後背傷口的血亦在不斷流出,拼殺間隙,他衝着他的新娘高聲急呼:“婧兒,快跑......”
兩滴清淚自婧兒的臉頰滑落,這種時刻,我怎麼可能離開你?自你肖寒在三生醫館與我立下三生之約,我便是你三生之妻,任它山崩地裂天塌地陷,我自心如磐石。抹去眼中淚,眸中閃出一抹剛毅之色,她從地上死去的黑衣人手中撿起一柄長劍,緩緩橫在自己頸部,衝着肖寒高聲喊道:
“婧兒生是肖寒的人,死是肖寒的鬼。君自奮勇殺敵,若得生還,婧兒與君拜堂成親,若不得生還,婧兒必不苟活,下一世與君再續前緣。”
聽得此言,肖寒心中悲喜交加,丹田運氣直灌劍尖,大吼一聲:
“殺!”
一衝之勢,力達千金,一柄長劍猛然上推,化去了那幾柄刀劍下壓之勢,重振雄風,再次與黑衣人殺做了一團......
山上密林深處,黑壓壓站了幾十名黑衣蒙面人。
在他們的前方站着一位身高近八尺,二十上下的年輕男子,烏黑的髮絲隨意披散,額前一根紫繡抹額,右側一縷髮絲長長地垂在眼前,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冷如冰霜。正是伏龍山小云天少主商無煬。
他冷冷地看着山下這派蕭殺景象。一雙如鷹般陰冷的雙眸緊緊盯着那個新嫁娘,遠遠看去,她身穿玄色純衣纁袡禮服,珠釵滿頭,膚若凝脂,嬌小玲瓏,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美的不可方物。今日本該是她的大喜日子,而此刻她面對着的卻是屍橫遍野,滿目殺戮。站在那遍地血泊之中她毫不畏懼,嬌小的身軀挺得筆直,一把長劍橫在自己頸部,盡顯傲然之氣。
商無煬抿緊的嘴角不易覺察地微微一顫......
“大局已定尚在做困獸之鬥。”高亮銅鈴般的大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商無煬將目光緩緩移動到猶自在做殊死搏鬥的新郎身上,脣邊挑起了一絲冰冷的弧度。
“少主,爲什麼不乾脆殺了他,這麼好的機會。”
“你不懂,”商無煬訕笑, “我就是要讓他們好好體會一下生離死別的痛苦,不急,這不過是剛剛開始。”
“少主快看,他們的救兵來了。”高亮手指着遠處驚呼,“來的好快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馬蹄聲聲,大批騎兵正向山下飛奔而來,揚起漫天塵土。
商無煬微眯雙眼,嗤笑一聲道:“還不下去把人接走?!”
高亮將手中一個三寸長短的細竹管放在口中,輕輕吹響,頓時,一縷尖銳而綿柔的嘯聲穿過叢林綿延而悠長。
聽得山上傳來的嘯聲,彷彿聽到了某種指令,立即有兩名黑衣人直向新娘奔去,其餘人等死死困住新郎和護衛,包圍圈瞬間縮小,令他們無暇應援。
一枚石子從林中射出,瞬間擊中了婧兒握劍的手臂,婧兒手臂吃痛,長劍脫手墜地,未待她反應過來,黑衣人上前一個刀掌劈在她頸部將她打暈,順手扛在了肩上,徑直奔向山腳下那輛馬車,將她往車廂內一扔,跳上馬車一路向南疾馳而去。
眼睜睜看着黑衣人抓了婧兒,肖寒急得雙目暴突,嘶聲怒吼:“放開她,放開她,婧兒、回來...”
他傷勢太重加上急火攻心,嗓子一甜,“噗”一聲,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出,頓時,兩眼一黑,栽倒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