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正式夜黑人靜,月黑風高的時候。
數十駿馬沿着官道押運囚車,在官道上走的井然有序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的場合下,坐在囚車裡的犯人,竟然還有膽子對着尚書大人高呼:快給本姑娘停車!
而且還是用命令的口吻!
這讓周圍的侍衛有些詫異,紛紛轉過身,扭着頭看向走在最中間,被關押在囚車上的楚雲歌。
楚雲歌此時還是五花大綁的樣子,雙手背反剪到身後,由於沒辦法在囚車裡站直,楚雲歌是蹲坐在木板上,扯着嗓子尖叫出來的。
叫聲清脆異常,整個馬隊,從頭到尾都聽得清清楚楚。
正在前行的馬車隊伍瞬間停了下來,走在最前面的尚書大人也轉回頭,看向楚雲歌。
一直跟在尚書大人身邊的少年侍從則不滿地擰起眉頭,有些凶地說道:“你要幹什麼!都上了囚車了還不老實?”
“本姑娘向來就不老實!”楚雲歌蹲在囚車裡毫不客氣的反脣相譏,“老實的人能幹出去騙軍餉的事情嗎?真是沒腦子!”
“你!”少年坐在馬上氣的身子一抖,看樣子是想從馬上下來。
正當少年剛剛有所動作的時候,坐在少年身旁的尚書大人眼簾一擡,淡薄的視線冷冷地掃到了少年身上:“非凡,不可冒失。”
“是的,大人。”少年心底的怒氣馬上就消失了,乖乖地低下了頭。
“你且去問問,是否是那個姑娘有什麼需要辦的。畢竟,人有三急。”尚書大人倒是十分懂得人情,知道楚雲歌突然喊話,肯定是有事要求。
“知道了大人。”聽到尚書大人如此吩咐,少年心裡十分不情願。
因爲他對那個關在囚車裡的女人,一點好感都沒有。巧言令色也就算了,身爲一個市井街頭的小毛賊,見到尚書大人還敢擺譜。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就算是那個女騙子見到尚書大人這樣沒有禮數,尚書大人竟然也原諒了那個女人。
尚書大人真是好脾氣。
這樣想着,少年不滿的嘟着嘴巴,翻身下馬,走到了關押楚雲歌的囚車前,隔着小腿粗的木柵欄,不客氣的問楚雲歌:“剛纔大人吩咐我過來,問你想要幹什麼。”
“放心,我肯定不會幹你的。”坐在囚車裡的楚雲歌看到少年走來,玩心更大,直接倚靠着身後的木樁子,裝作出一副十分愜意的樣子說,“我只跟尚書大人說話,你長了一顆榆木腦袋,給我我都不要。”
“你這個女人!”少年憤怒地握起了小拳頭,生怕遠處的大人聽到,只好壓低了嗓音說,“你這個女人不要不識擡舉,你騙走了那麼多軍餉,又殺了大梁城的知府跟師爺。就憑這一條罪名,就是謀殺朝廷命官,要五馬分屍!大人不對你嚴刑逼供,是我們大人仁慈寬容,肯暫且留你一條狗命!等你到了京城,走進了刑部大牢,你就人頭落地!”
“是,你不用總是對我說,我犯了多麼大的罪狀。我自己幹了什麼事情,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不過呢,你們家大人不對我嚴刑逼供,不是因爲他仁慈,而是因爲他心裡也不確定我是不是護國公主。你家大人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孰輕孰重,該怎麼做,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呢……”
楚雲歌眨了眨長睫,對着站在囚牢外面的少年揚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輕聲道:“乖,不要跟我慪氣了,快去把你們家大人喊過來,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
“你不就是要尿尿嗎!這算什麼大事,我就能做主。”少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過頭準備對負責看守囚車的侍衛說打開囚車。
“等等,我的確有需要,想去方便一下。但是我也說了,我要面見你們家大人。把你們家大人給我喊過來。”楚雲歌嘴角的笑容變的有些僵硬了,說話的語氣也強勢了三分。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多事!”少年不滿地低叫起來。
由於囚車這邊一直沒有凍僵,加之少年低喊出了聲音,坐在前頭紅鬃烈馬上的尚書大人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遽然回過身來,看向身後三丈之外的囚車:“非凡,發生了什麼事?”
“是……”被喚作非凡的少年無奈地瞅了囚車裡的楚雲歌一眼,隨即擡手稟告:“回稟大人,是這個女人說要方便,而且還說要面見您,跟您有事情商量。”
“既然有事,就早點告訴我。”尚書大人臉上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似乎對於楚雲歌的要求早就猜想到了。
接着,翻身下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就徐徐走到了囚車旁邊,隔着柵欄望着坐在木板上的楚雲歌,口吻依然如之前那般和藹:“不知道姑娘有什麼吩咐?不放跟下官說出來。”
“尚書大人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我在被你們抓之前,已經保證過,不會逃跑,你也知道這次百里瀾派給你一批大內皇宮裡調教出的精英來抓我,我一個女人,肯定是跑不過這些侍衛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跑。”
楚雲歌看到是尚書大人走了過來,立馬換了一個姿勢,上身前傾靠着木樁這邊,幾乎快將自己的小臉貼在木樁上了:“但是,本公主乃千金之軀,身體嬌貴的很。就算出門也是坐豪華的大馬車,從來不曾做過囚車。你這囚車裡面連個草墊子都沒有,還不能站直身體,一直蜷縮着實在太難受了,我要求給我弄輛馬車過來,我要坐馬車!”
“……”
尚書大人還沒有開口說話,站在尚書大人身邊非凡就已經詫異地張開了嘴巴:“你這女人……”
他跟在尚書大人身邊多年,三教九流也見了不少了。
但是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女人,犯了王法,關在囚車裡還不老實,還要做馬車!
她以爲她是出宮巡遊的妃子嗎?
“尚書大人。”楚雲歌假裝沒有看到非凡那誇張的表情,依然雙眸瞧着尚書大人的那張還算是儒雅的面龐,笑嘻嘻地說道,“我就算在明月國內犯了王法,但我身份尊貴,即便要打要罰,也是我的父皇派人來跟貴國交涉以後,才能做的決定。現在我雖然是待罪之身,但我依然是大楚國的公主。你把堂堂一個公主關在囚車裡,等我到了京城,身體要是出現了什麼不適應,你以爲責任怪誰?”
“這……”尚書大人一聽楚雲歌的分析,眉頭微微一蹙,黑眸在眼眶裡來回轉圈,似乎也在思量。
楚雲歌又道:“尚書大人雖然身居要職,但也只是三品官員而已。距離朝廷裡位高權重的大臣還差好幾步呢。大人縱橫官場多年,這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其中艱辛自己肯定知道。如果因爲做錯一件事情,就算送了大人您日後的官途,那多麼不值得?”
“姑娘所言甚是。”尚書大人也想通了,縱然把楚雲歌從囚車裡放出來又怎麼樣?她難道真的還能跑了不成?
就算楚雲歌再怎麼巧舌如簧,也終究是一個女人。
何況周圍都是皇宮裡派出的死士,武功絕頂高超,就算真的有人想要劫獄,也過不了死士這關。那他還害怕什麼?
退一萬步講,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想要跑,又何必在後花園裡坐以待斃?
幹嘛要等到現在才跑。
前後認真思量一番後,尚書大人背過手去,看向站在囚車兩邊的死士,下達了命令:“你們兩個,快給這位姑娘鬆綁,然後把本官的馬車弄來,讓這位姑娘先行在裡面休息。”
“大人,萬萬不可啊!”非凡一聽就着急了,立刻攔住尚書大人的手勢,着急地說道,“大人,這個女人能從慕將軍手裡騙走那麼多銀子,就足以可見她詭計多端。如果真的聽她的話,把她從囚車裡放出來了,萬一跑了,從犯也沒有抓到,大人如何回京交代啊?”
“你這個傻孩子啊,我要是跑早就跑了,何必站在花園裡等你們來找我?”楚雲歌忍不住在囚車裡給這個少年扔出一個大大地白眼,無奈地說道,“我連那些從犯都可以放走,爲什麼我自己走不掉呢?我不走是因爲我沒想跑,因爲我是護國公主,等百里瀾見到了我,他就算氣的跺腳,也不敢直接殺我的。”
非凡並沒有理會關在囚車裡的楚雲歌,而是目光焦灼地看着尚書大人,語重心長的繼續道:“咱們把這個女人抓住,沒有連夜審訊,已經是對她寬容了。如果您在把她放到您的馬車裡休息,這不合禮數啊!明月國百年來還沒有這樣對待犯人的事例啊!”
朝廷命官放着自己的馬車不要,把自己的用來休息的馬車借給犯人休息!
這樣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非凡,你是在質疑本官的決定嗎?”非凡這樣百般阻攔,讓脾氣甚好的尚書大人覺得臉面無光,收起臉上的和藹,板起臉孔,面龐冷硬地說道,“本官在做什麼事情,心裡有數。你纔跟本官做事多少年,今天到來教訓本官該如何處事了!”
“屬下不敢!”非凡立即低下頭去,不敢在多說一個字。
尚書大人的臉色這才重新好轉,再度擡起手,看向囚車兩旁的侍衛,低聲道:“打開囚車,給這位姑娘鬆綁,然後將她押送到本官休息的馬車裡。待走到下個驛站,本官重新租一輛馬車便是。”
“是!”
那兩名死士立即領命,拿出鑰匙打開鎖頭,解開了囚車上厚重的鐵索,並給車裡的楚雲歌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