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由十三個漢族人的組成的隊伍,除了絕大部分都是壯漢這個特點外,還有四個更加有特點的人在裡面!
獨眼龍、跛子、白面書生、腰圍飛刀的漢子……梅朵眼中惡光大現,這四個人,可不就是那個號稱“狂野十三狼”中的“怪狼四匪”?!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十三個人的來歷,但是梅朵可是記得刻骨銘心!
這十三個無惡不作的混蛋,從東邊來到了拉巴茸家的地盤以後,就燒殺劫掠,一路打家劫舍,簡直就是亡命之徒,而且手段方式極其殘忍!
六年前,梅朵的阿爸便是因爲在一次外出巡視時,正巧撞上了這一夥人,生生被砍死的!
阿爸死後,因爲無子,拉巴茸家大亂,就是在這個時候,年僅十歲的梅朵扛起了整個家族的擔子。阿爸的屍骨未寒,她就已經下令全寨皆兵,號召所有拉巴茸家的百姓爲死去的拉巴茸土司——她親愛的阿爸報仇!
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拉巴茸家的兵丁才找到了“狂野十三狼”在拉巴茸家轄地上的臨時窩點。對付這十三個惡棍,雖然拉巴茸家那時候的兵丁聚合還不算上是大軍集結,但是對付惡棍也綽綽有餘了。
一擊全殲!
也就是因爲反擊強盜這件事情,梅朵表現出了準確的判斷力和優秀的指導能力,周邊的頭人們纔沒有太反對她任土司一職。
可是,誰也不知道她對當不當土司的纔不在意,她寧願做一個低賤的奴隸,也不願意她的阿爸那樣悲慘的死去!
一想到這裡,梅朵的心中就冒出了熊熊怒火。雖然已經將那十三具屍體真正的做到了挫骨揚灰,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十三具屍體能讓她阿爸活過來嗎,挫骨揚灰能不讓她歷經磨難嗎?
不能!統統不能!
梅朵永遠將那十三個死人記在心裡,並且時不時拿出來鞭笞兩下!
想到親人的死,梅朵的臉色變得灰敗,狀態一下子就從興奮靜了下來。雪貢土司敏銳的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以爲梅朵是因爲虎獒的不知所蹤而感到傷心,因而故意哈哈大笑了兩聲來緩解氣氛。
“哈哈,乖梅朵,只不過是個故事罷了,不要往心裡去!如今你身邊有頭海藍獸,這可是絲毫不弱於虎獒啊,你要好好對待它!”
梅朵應付性的點着頭,心思卻全在那十三個盜匪身上。
狂野十三狼從東邊而來,並且已經死的不能再死,那麼很明顯他們買走虎獒和獵戶這件事情是發生在前往拉巴茸家之前的。
梅朵一邊低頭喝湯,一邊利用所有的線索將整件事情聯繫起來。
她雖然不知道這支號稱“狂野十三狼”的團體從何而來,但是他們穿過雪貢家時,肯定是留下了什麼東西讓獵戶和虎獒看護着。後來他們前往拉巴茸家大行搶劫,當時那種瘋狂的程度有一種要幹最後一票的瘋狂。拉巴茸家那個時候,即使是再貧窮的農戶,也被人闖進去搜走了僅有的銀子。
可惜瘋狂過頭,必有報應!
搜刮的那麼多東西,在拉巴茸的兵丁攻入他們的窩點時,全部找到,而且驚訝的發現所有的財物已經被分類放好。攻進去的時候,梅朵也在,現在回想一下,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麼類似於棺材的東西。而且既然他們是從東邊來的,就不可能已經擡着棺材去了一趟拉薩纔回來乾的壞事。這批惡人在搶劫拉巴茸家之前,肯定也搶過其他家,那麼那些財物呢?
從雪貢土司的話中可以知道,狂野十三狼並沒有在雪貢家露出猙獰的齒牙,有可能是因爲看在雪貢家將虎獒賣給他們的份上,但是依梅朵的看法,八成是因爲太窮了,真的沒什麼好搶的……
梅朵將湯喝完,在走出飯堂後,忍不住掏出懷裡的鑰匙,藉着走廊裡掛在牆上的油燈燈光,細細的撫摸觀察起來。
她有沒有可能是撿了一把打開阿里巴巴四十大盜藏寶洞大門的鑰匙?
那具棺材裡面,真的有屍體嗎?那十三個殺人越貨的匪徒還會有那種良心擡着棺材去拉薩朝拜?哼,對於這種可能,梅朵只贈送一個字:呸!
看着手心的鑰匙,越看越興奮,有種偷偷摸摸的激動在心底盪漾。
梅朵剛下了半層樓,就有個高大漆黑的身影靜靜的趕到了她的身後,看着梅朵着了迷似的打量她放在手中心的鑰匙,在昏暗的光線裡,暗了暗眼神。
直到跟着梅朵下了樓,到了房門後時,仁青才拉住了梅朵的胳膊。
梅朵被人突然拉住,驚了一下,詫異的回頭看向仁青:“怎麼了?”
仁青看着她,因爲說不了話,懊惱的指了指書房,做了個寫字的比劃。
梅朵點頭,跟他去了書房。
奶孃桑吉米瑪的工作時間是早上要來得及侍候主子起牀洗漱,晚上要到服侍主子吃完晚飯。梅朵朝奶孃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家去吧。
“天色晚了,你就回去吧,明天早上可以來晚一些,我想多睡一會兒。”
領了命令的奶孃離開了。
奶孃走後,婆郎擔起了主要服侍工作。婆郎進了書房將燈點上,隨意的將墨磨了磨,將筆遞給仁青。
在梅朵的注視下,仁青在紙上寫下了一句:“我明天帶着婆郎單獨出去轉轉,你不用管。”
梅朵看完輕皺眉,單獨出去?
“你嫌我煩?”梅朵不滿的問道,佯裝很生氣的撅起嘴。
仁青看她嬌蠻的樣子,趕快搖了搖頭:“不。”
“那你……”梅朵咬着下嘴脣,故意酸酸的道,“那就是想出去見別的姑娘嘍?”眼神裡既有委屈又有嬌弱,短短的看仁青一眼,便又蓋下眼皮,小嘴兒不住的動,表情既哀怨又討喜,嬌生生的一個吃醋小女人模樣。
仁青的眼睛裡面散漫出了亮亮的光芒。
他自以爲見過了梅朵的很多面,傻得要命的,美得發光的,聰明得讓人驚奇的,悲傷得讓人心疼的,不怒自威的,不笑卻相當討喜的……可是,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啊。
他看着她被咬的發白的水脣,心裡面突然一熱,忘記了梅朵剛纔問的什麼,只是緊緊的凝視着她的脣。很……美。
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不自知的慢慢低了頭。
梅朵還打着逗逗這個二傻子的心思,低垂着頭,裝着委屈,心裡面琢磨着吃醋的女人都該是什麼樣的。她……還沒被給過吃醋的機會呀。
是應該淚光盈盈的,是應該滿臉癡怨的,又或許是帶上勾引的,要不然會是滿臉憤怒……呃。
一小塊黑色的影子落下,擋住了小小油燈的微弱光芒。梅朵回神,發現仁青還沒有回答呢。只是,這個反應剛出現,梅朵的注意力就被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所吸引了。
仁青的臉已經到了她的面前,鼻尖幾乎碰到鼻尖,他稍顯急促的呼吸中一點一點的炙熱起來。
他上次只是親到了她的脣邊,那這次呢?
他都沒有心思去看梅朵有沒有發現他的意圖,兩隻眼睛的視線全都被水水嫩嫩脣瓣所佔據着。
婆郎和央蘭害羞的站在一旁,雖然說按照規矩還是低下頭避開不看的好,但是他們真的忍不住的想看啊!
仁青只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快到無法忍受了。他忍不住再向前湊近一分,只需一分,他便可以觸碰到了……呢……
“滾開。”
梅朵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仁青是想幹什麼,立刻退後兩步,逃離危險範圍,本來還在裝委屈的臉一下子消失,冷言冷語的送給麥其登徒子兩個字:滾開!
仁青立刻僵住,保持着低頭凝視的姿勢,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更爲打擊的是,梅朵根本不理會他的失態,一扭頭,走了。跨過書房門檻的時候,還送給仁青一句:
“明天你想去哪兒去哪兒,我不管,不在官寨裡面吃飯都行,想獨自轉上個半年都行!”
音落,人便從門口消失了。
還在屋子裡面的央蘭被這突然轉化的氣氛卡在了原地,頃刻,才反應過來小姐是拒絕姑爺的親近了。於是,大爲害怕姑爺拿她出氣,央蘭聳着肩縮着脖子就小碎步也跑出去了。
仁青還是僵在那裡,婆郎在一旁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該打笑幾句活躍一下氣氛。
良久良久,有夜風從門外吹進書房,油燈的小小火苗搖搖晃晃,燈光虛弱的閃閃爍爍。
直到聽到外面央蘭服侍主子洗漱時來回的腳步聲,即將變成石頭的仁青才長長的嘆出了一口重氣。
“呼……”
他以爲他能見到她展現的不一樣的風情,便是知道了她;他以爲他可以陪在她身邊,便是讀懂了她。原來,一切不過自以爲是。她依然不在乎他是誰,將他只是看做一個客人,一個雪貢家的客人,而不是她的未婚夫,一個因爲她纔會變成雪貢家客人的男人。
他低頭看着自己在紙上寫下的那行字,垂眸,無聲的苦笑兩下。
深夜了,雪貢官寨裡面靜靜無聲,連大院裡的狼狗都跟啞巴了一樣沒有發出任何支嗚的聲音。
三樓,最邊上的房間在這個時候,隨着響亮悅耳的一聲“咯吱”,房門打開了。
大半夜的,除了尿急還會有什麼原因打開房門?況且尿急的話屋子裡面也有夜壺。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房裡面探出了頭,謹慎的看着外面,雖然明知這大半夜的除了心裡有鬼的人會在外面晃盪外不會再有其他人,但是仍然心虛的觀察了觀察,以防被人看到。
確定了安全後,黑影從房間裡出來,但是剛走沒幾步,便被人嚇在了原地。
“小姐,你要去哪裡?”
丹西如同鬼魅一樣不知從哪個黑暗角落裡鑽出來,穿的還是白色的布袍,嚇得卓瑪立刻就要失聲尖叫!
她拔腿就想往自己屋裡面跑,但是當發現是自己的侍女丹西后,立刻帶着餘驚怒聲罵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跟只幽靈一樣,嚇唬誰啊!”
她不敢用太大的音量說話,畢竟走廊的那邊便是梅朵和麥其二少爺住的地方,不過言語裡的責備和怒火仍然很強,如果不是大晚上的,絕對要衝上去給丹西一巴掌。
無視二小姐的怒火,丹西在旁邊不帶絲毫感情的道:“二小姐要去哪裡?”
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任何人在這座沉默的寨子裡活動,本來就對黑暗有着一種害怕畏懼的心理,一聽到侍女又是用這種沒有音調起伏的語氣說話,卓瑪立刻打了個哆嗦。
她想要厲聲呵斥丹西,但是口氣仍然不自禁的帶上了些許顫抖:“你,你管我!我不是,不是讓你回你屋子睡去嗎,你怎麼大半夜的出現在這裡!”
臨睡前,卓瑪就以這段日子辛苦了丹西爲由,允許卓瑪回自己的房間好好睡上一覺,不用守夜,但是沒有想到,丹西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還抓到了她!
卓瑪不禁懷疑,眼前這個是不是她的侍女丹西,難不成……真的是幽靈變的?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卓瑪驚恐的嚥了口口水,兩條腿有點發抖。藉着皎潔的月光仔細的打量丹西,與平日裡一模一樣,只不過是有點面無表情罷了。
可是,面無表情?
卓瑪更加的抖了抖。不過還好她的侍女不是一個惡趣味的侍女,丹西見到主子的眼神裡面露出了點驚恐後,就立刻說道:“我擔心小姐會做什麼錯事,所以一直在外面守着。”
丹西的心思細密,而卓瑪的神經大條,所以在丹西眼裡,她這個主子的一舉一動之心思根本就逃不過她的一雙眼睛。雪貢家是個人都知道二小姐是什麼樣的火爆刁蠻脾氣,這種不把下人當人看的主子也會體諒她一個小小侍女有沒有受累,還會叫她回屋好好睡一覺?
開玩笑。
因而丹西很確定的就能判斷出她的主子肯定是有什麼打算,要在今晚實施。不過她猜不太出來。跟木匠來個深夜幽會?顯然不可能。
最近能對二小姐產生影響的事情只有兩件,一件是來自太太的警告,警告二小姐不要和木匠走得過近;第二件便是老爺和太太已經決定將二小姐送往汪覺家聯姻的事情,當然,這件事情成不成還兩說,如果新汪覺土司能看上的話。不過依照二小姐一向的自信狀態,嫁去汪覺家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之前丹米便一直在思考二小姐是想做什麼。憑她對二小姐的瞭解,對於第一件太太警告這件事情,二小姐一定會陰奉陽違。二小姐不會撒手木匠的,尤其是木匠還是一個英俊又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第二件聯姻的事情,二小姐肯定是會打心眼裡高興的,所以也不會拒絕。
二小姐既捨不得木匠,又會嫁去汪覺家,那麼她今晚是打算幹什麼?
丹米想不清楚。果然,人心還是最難猜的。
她不在乎二小姐的面子,反正也沒有第三者在場,所以所幸直白的說了出來,表示她是害怕二小姐“做什麼錯事”。然而,就丹西這句口氣模糊不清,意思模棱兩可的話,卻讓做賊心虛的二小姐臉色一變。
“我才做不了什麼錯事!”她強硬的辯駁着,“我不過是想試一試,又沒想怎麼樣,你管得太多了!”
一個人成功的因素不在於機遇,不在於金錢,而在於智商。
特喵的人家侍女說啥了,你個智商堪憂的就什麼事情都往外交待?!
幹壞事的人就是禁不住懷疑,尤其是沒有經驗的,別人稍微說點什麼就忍不住往自己頭上按,簡直就是精神病裡面的疑病妄想啊!啊喂,二小姐你聰明點好不好嘿?
丹西面不改色心不跳,對於即將把二小姐的目的套出來這件事情一點也不激動。她已經完全掌握了控制二小姐的方法,這跟同齡人央蘭比起來,簡直就是城府天才。
丹西又道:“我只是害怕小姐您忍不住罷了。”
二小姐說什麼話,她就跟什麼話,讓二小姐認爲她已經完全知曉了二小姐的目的。二小姐說什麼“不過是想試一試”,想試什麼?大晚上想做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好事。
丹西根本就不用過腦子,就知道該怎麼引導二小姐自己往下說。
丹西果然知道她要幹什麼!這就是卓瑪現在內心唯一的想法。她本來以爲她做這件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但是沒想到她的這個侍女比狐狸還精,她什麼都沒說,這樣也能猜出來?
卓瑪立刻就有點慌亂了,想幹壞事卻被人揭穿,任誰心裡面都會慌亂一陣。
對於自主性不強的人來說,會立刻袒露自己並且尋找援助,正巧,卓瑪就是這樣。
她想到自己的侍女一向主意多又聰明,便立刻放棄了和丹西辯駁的想法,而是主動交代道:“我是有點魯莽了,不過也有可能啊,我長得也不差,他又不是見過多少女人的,我就不相信我比不過那個傻子,對於他這種傻男人,還不手到擒來?”
丹西嘴角一抽,二小姐這是要……
卓瑪見丹西不說話,繼續毫不保留的道:“反正我是想過了,嫁給汪覺土司也沒什麼好的,木匠對我這樣深情,我可不能辜負他。以後要是嫁給汪覺土司,我和木匠肯定就再也見不到了,阿媽也不會同意木匠作爲陪嫁去汪覺家的。而我要是嫁給麥其二少爺的話,只要隨便對那個傻子說幾句好話,他肯定會答應我帶着木匠一起去麥其家的!我今晚要是能和麥其二少爺好上,就算是阿爸阿媽也不能阻止!”
哇哦,果然是一個好大的智商堪憂的陰謀!
丹西,小小年紀的丹西,一向聰明伶俐的丹西,此時已經對她主子的足智多謀敬佩的說不出話來了。
二小姐,您是從哪兒來的信心,麥其二少爺一定能看得上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