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劫獄到逃亡,從逃亡到南陳,三名劫犯在北齊官場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軒然大波。這其間還有宇文邕的鐵蹄踐踏,北齊的政界空前震盪,北齊的老百姓叫苦不迭。
政局不穩,國家不寧的禍首是北齊最大的貪官祖珽,他蓄意謀害了斛律光,他壓制軍餉案的調查,給宇文邕的大軍進攻北齊提供了有利條件。如此之時,祖珽是不是認爲自己高明沒有給朱顏赤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呢?
的確,祖珽覺得軍餉案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他沒有去錢莊取銀子也沒有在錢莊留下自己的姓名,他認爲他是鐵板一塊,誰都砸不動他。
國人也有清醒的,也有精明強幹之人,知祖珽表面光滑富有才藝可內裡卻是一個大盜。但是,這些看清國勢的人對祖珽毫無辦法,因爲徐洪一直沒有交出祖珽是他們的合夥人。祖珽既不是徐洪的線人,向他提供了軍餉發配時間,也沒有參與他們搶劫行動,是徐洪拉他進來的,徐洪答應給祖珽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祖珽呢,知這是一筆鉅款,但也是一個燙手的山竽,他爲自己設置了前有進路後有退路的坐井觀天。
果然,他的這步棋走對了。如今,他甩手一身輕。誰都知道他是徐洪的同夥,因爲他明目張膽地壓下軍餉搶劫案不讓御史徹查。衆臣雖怒,但又彈劾不動他,高緯將他當成自己的智囊自己的心腹。
朱顏赤怎想?
“祖珽,不要以爲你神機妙算,高緯寵信你,你就可以目空一切,殊不知,你的敵人就是你昔日的搭擋看他如何對待你?”
就在祖珽沾沾自喜之時,朱顏赤已下了斷言:搬倒祖珽的人不是別人,一定是他昔日的鐵友穆提婆。
朱顏赤對逃亡到南陳的三名要犯振振有詞:
“你徐大腦袋不要自以爲是,不要以爲你在南陳就高枕無憂了,這邊斷了你的經濟命脈,看你如何在南陳苟且偷安?”
“邵可儉,你放着好好的戶部尚書不做,爲什麼非得貪圖那一百五十萬兩軍餉?你以爲你那頂烏紗帽是換銀子花的嗎?你若安份守已,何至於此?丟了名聲還丟了飯碗?”
呂進,你是江湖之人,不錯,你可以行走江湖任意而爲,可你的頭上也有法啊?什麼錢都可以花唯獨不能揮霍軍資啊!如今,你要爲你的愚蠢買單。”
“祖珽何人?”這是斛律婉蓉搬到龍泉寺半個之月後的一天,在段深的客廳裡見到段深時的第一句話,可見她是將憋了許久的話急不可待地說了出來,“能把自己的陰謀隱藏得這麼深?”
段深知道,斛律婉蓉恨祖珽不僅僅是因爲他上疏皇帝解除了她的兵權,更因爲祖珽是她的殺父仇人。她每日琢磨的就是如何報殺父之仇。如今祖珽逍遙法外,無人敢動搖他的丞相之位,她看着就又氣又恨。
“沒辦法,他太狡滑,心機太深。有能力的人無權,有權的人不敢發聲,這就將祖珽養了起來。”
“難道我們對他就一點辦法沒有嗎?”斛律婉蓉皺緊眉頭無奈地說。
“暫時沒有。”
“等着?”
“等着啊,我們不是已派人去打入祖府了嗎?”
“不知道他們什麼情況?有沒有進展?”
“如有進展,史長風會告訴我的,可能是沒什麼進展。”
兩個人的談話很是沉悶,好像前途一片黑暗。
爲了鼓勵斛律婉蓉,段深講起了侯長海打入穆府之後的霸氣。
“你一定不知道,侯長海是多麼的有魔力,穆提婆每走一步都讓侯長海跟着,他徹徹底底被侯長海迷住了。侯長海不但武藝高強讓他有安全感,他們珠聯璧合十分默契,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斛律婉蓉很驚訝,“沒想到這個平時不言不語的沉默漢子還挺有內秀,“那可是嘯林的奇才啊!”
“我估計嘯林的奇才不止他一個,不久的將來,會有大批涌現。”
“果真如此,你的嘯林不但是武士的搖籃還是謀士的發祥地了。”
“哈哈哈……”段深爆發出好久以爲不曾有過的開懷大笑,“你說得不錯,現在我已經意識到了,當史長風將侯長海的事與我講了之後,我就有了這樣的預感——嘯林大有可爲。”
斛律婉蓉也笑了:“不知託誰的福嘯林成了臥虎藏龍之地了。”
“哈哈哈……”段深又一次大笑,“還不是託你的福?”
“啊……”斛律婉蓉睜大了眼睛,笑着問,“段幫主,不是我聽錯了?你在瞎說什麼呀?誰能爲你託福我都不能。我是什麼人,一身晦氣,滿臉滄桑,走到哪都能給人帶來災難。”
“怎麼,不是你嗎?”段深好像有意在逗斛律婉蓉笑,他也故意睜大眼睛裝作很驚異的樣子,“那是誰呀?”
“如——夢——嬌!”斛律婉蓉故意放慢語氣,“只有她才能給你帶來好運。”
這時,段深突然沉默了,他不明白斛律婉蓉此話何意?難道大難不死的她還不如一介紅塵女子嗎?她把自己看得那麼低就嗎?
“你忘了,你曾是領兵大元帥,是你解救了晉陽,是你收復了平陽,是你爲北齊的百姓赴湯蹈火,是你讓宇文邕老老實實地回到他的老窩?”段深用讚美的眼神望着斛律婉蓉,十分慨嘆地說,“你巾幗不讓鬚眉,沒有人知道你是女流之輩,若知道,你早已名揚天下,威震四海。如此之人,還不能給我帶來好運嗎?”
“不一定!”斛律婉蓉搖了搖頭,“我父比我功勞大,如何?他給我們帶來的是什麼……滅頂之災!”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直擊段深的肺腑,他一下子啞言了。
過了一會兒,他反駁道:“你說得對……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爲。”
“哎呀,好糊塗啊!”斛律婉蓉怪段深不識時務,不瞭解現實,“虧你還是將門之子,不知這功臣最後的結局。恕我妄言,你父若不是躺在榻上一病不起,遇到高偉這樣的皇帝他還能活得順嗎?”
“嗯……”段深很恍然,斛律婉蓉這些許話已經讓他開了竅,“我父也功高蓋主,他若兵權在握疑心極重的高偉也許也得殺了他……”
“這就是了,這完全有可能呀!不是我胡說八道,這是歷代昏君所爲。”
斛律婉蓉言辭犀利,思維敏捷,一步一步使段深大徹大悟。她說的不對嗎?那個讓他無比失落的夜晚,那個讓他悲傷欲絕的廢墟,說明了什麼?
“如此說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至理名言,誰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不服這個理論呢!”
“如夢嬌何以成爲你的託福之人,是因爲你贖回了她,爲她找一個隹婿。”
“有這麼重要嗎?你不提及此事我還有點幸運感,你若提她,我就會自責。”
“這哪裡的話?”
“元大將軍,這你就不明白了,我贖她是讓她替你去死的!我在她面前罪孽深重,史長風纔是他真正的恩人!”
經段深這一提醒,斛律婉蓉也覺得她剛纔的想法很荒唐也很可笑。“若不是史長風找來一個替身,如夢嬌哪裡會成爲常勝的新娘……而我們也會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正在他們熱聊時,史長風走了進來。
“哈,好激烈啊!”
段深笑了笑,“沒有你我們怎麼能激烈得起來?”
“笑話,眼見你們談得火熱,都沒有看到我進來。”
“有點兒,我們豈止是火熱都要糊了,就等着你來刮鍋底呢!”
“我就是看到了這種危險纔來救你們的!”
斛律婉蓉與段深都憋不住笑了起來。
“好你個史大人,你救人還沒完沒了啦?“段深打趣道,“天下的好事讓你給做絕了我們做什麼?”
“打敗祖珽啊!”史長風刺了一下段深,他心想,你們不是時時刻刻想着怎樣打敗祖珽的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是不是看我們太無能了,諷刺我們呀!”
“該諷刺的也得諷刺,祖珽現在活得既自在又瀟灑這不是你們在養他嗎?”
“笑話,我們在養他?是高偉在養他!”段深顯得很激動,“沒有高偉他早就死在大牢裡了!”
“是!是!是!幫主息怒,剛纔我說錯了現在糾證一下,是高緯養着祖珽呢!”
這時,斛律婉蓉轉移了話題:“請問史大人,如果段老將軍還健康,還在掌握兵權,他如今會如何?”
“考我嘛?”
“是啊,考你。”
“說一句不好聽的話,也像你父親斛律光一樣。”
“怎麼會?”斛律婉蓉笑道,“段老將軍是高緯父親的救命恩人,還是高緯的表叔呢!”
“在皇權面前親情就是風一吹就跑的白紙,親生父親都可以殺掉別說什麼表叔啦!”
“史大人言之有理!”段深發出由衷的感嘆,“昏君在上,一切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黑的變成白的,白的變成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