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越來越濃的時候,浩蕩的車隊已經到了離博古利亞幾十裡之外的莫原。
此處依稀可見百姓村落的房屋,炊煙縈繞,阡陌縱橫,看上去頗爲繁華。
由於路途艱險,澤決定先在莫原休息一晚,翌日再啓程趕路。
天色如墨,驚電驟然縱橫,整個莫原被狂暴的雷聲淹沒,黑雲壓城,星辰湮滅。
精武堂少將楓率領幾名殺手策着紅色戰馬向冷寂的莫原疾馳而去。
那個側影浸在月下,氣息清冷,不染塵埃,全身彷彿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華,宛如從幻境之中凌波而來,就像真的看到了那個虛無的幻影在翩然降臨,嵌在天幕裡向對方招手。
這時,雲層裡隱忍許久的雨點如絲一樣密密飄下,落在了荒蕪的四野。映着明月,可以看見寫烏雲般迅速移動的居然是展開雙翅的黑色魔物——黑隼。它們平平掠過空氣,發出奇怪的聲音。
那是精武堂所精心訓練出來的魔物,它們的飛行速度勝比神鷹,靈活程度和應變能力也非常出色。
精武堂殺手全數伏在黑隼的背部,向天幕下的車隊發起強有力的攻擊。
也只是剎那,澤後背上的衣衫整個碎裂,彷彿有雷霆直接擊落在上面,將衣物連着血肉一起真碎。因爲對方的襲擊太過突然,就連澤也是被利箭刺中後背時才仰起頭,發現了潛伏在黑暗裡的精銳襲擊手。
他立即下令,“有埋伏,保護公主。”
幾個隨從立即排開,包圍着伊黛爾的馬車。她撲倒在嬤嬤的懷裡,不斷髮抖,顯然是驚嚇過度,那雙蒼白的手立即失去了溫度,臉色煞白,不敢再撩開簾子去看那個後背已經鮮血淋漓的男子,只是無力的喚着他的名字,“澤,澤……”,冰冷的手握緊了胸前的墜子。
只聽“刷”的一聲裂響,半空裡一道閃電倏地劈下,如一把雪亮的長劍劃開了濃重的黑幕,將天地映照得一片雪亮。
澤往前看去,眼睛凝聚,瞳孔收縮。
那個叫做“楓”的精武堂少將從黑隼上飛躍而下,劍出鞘,朝着澤隔空飛去。
後背涔涔而下的鮮血溼潤了他的藍色軍服,然而他臉上的神色依然凜冽如冰雪,甚至衣衫的褶皺都沒有絲毫變動。
只見他足尖點力,錚然拔出腰間的禹之劍,朝着對方斬去。頃刻,兩個黑影交錯而過,風猛烈呼嘯起來,逼得一旁獵獵的火焰往外退開。
澤揮舞着手中的禹之劍,劍光劃過天幕,黑色大鳥集體發出一聲慘叫,黑色的羽毛如黑血般紛紛落地。
可是,那些魔物竟能在被劍劃傷之後,瞬間又長出新的軀體。它們載着主人,繼續發起猛烈攻擊。細碎的暗器穿透雲層,射殺了幾個隨從。
幸好,費羅德的得力隨從一直擋在豪華的嗎車前,奮力格擋住那些沾有劇毒的暗器,才讓馬車裡的公主和嬤嬤安然無恙。
高大英俊的男子,陰鬱桀驁的眼神在面對澤的攻擊時未有絲毫改變。他手指揮出,指尖無形的引線縱橫交錯,有如一張大網擲出,細長的手上似有閃電凝聚,將一切有形無形的東西化爲灰燼。
那一瞬,莫原上的一切生靈已經逝去生命,他是用了龍鱗神所教授的“滅術”,他手指間的引線其實是真力幻化而出的,任何一根手指只要牽動引線,就會產生具有毀滅性的力量,其威力不輸任何一套劍法。
原本寧靜的莫原之上開始飄浮起一縷縷的鬼魂,他們都帶着死前恐怖的恐懼、仇恨和據王,死不瞑目。
在兩直接相交的瞬間,雙方就進入了對峙階段。禹之劍上負擔了所有的力量,一方加力,另一方隨之增強,平衡在一分分地瞬間失去,又瞬間恢復。劍光交織,四野之上的塵埃被劍氣激得紛紛揚揚,擋住了清皓的蒼穹。
楓的魔劍隨着引線的牽動而急速旋動,強勁有力的斬向禹之劍,讓對方藍色的劍光漸漸消逝,碎裂的響聲清晰可見。
冰冷而急促的呼吸幾乎要將澤後背流淌的血液給凍結,他一連格開了楓的兩劍,然而手中的禹之劍卻逐漸開始鬆動,幾乎脫手飛出。楓的利劍雖然沒有刺穿他的動脈,可已讓他的體力迅速流失。那些引線幾次躥過澤的胸口,幸好他的鎧甲一次次爲他擋住了引線陰毒的攻擊。
楓的那雙眼睛笑了起來,妖異而濃黑,指間的亂光向澤直飛而去。
此時,天幕中,駕馭黑隼的精武堂戰士掠到了離地最低點,他們絲毫不亂地拔出箭支,一支支的刺向澤的背心。
那一支紅色的響箭刺破了凝定的空氣,箭頭上發着銀光,凌空下擊。耳邊已經聽到了箭風破空的聲音,澤卻根本無法分心去看,只要他稍微一鬆手,楓手中的利劍就會刺穿他的心臟。
那樣劇烈的痛幾乎要把他撕扯成兩半,可他還是奮力格擋。楓顯然是與澤糾纏的不耐煩了,他硬生生的撕掉了自己的戰甲。
他那寬厚的肩膀,肌肉結實,而寬闊的肩背上,赫然有一條龍的紋身,像復活似的,騰空飛躍而起,那巨大的黑色紋身,覆蓋了他整個背,瞧上去栩栩如生。復活的黑龍隨着楓激憤的咆哮已經破空而去,那利爪忽地托起了馬車前的隨從,一個翻天覆地的轉身將威武的男子拋出幾丈之遠。
眼看伊黛爾有危險,澤不顧自己的重傷,點足凌空,一劍斬向黑龍的尾部,然而黑龍在受到重擊後更加興奮了,一擺尾就將禹之劍甩掉,連劍光都瞬間消逝。
之後,黑龍一個俯衝,颳起的旋風將馬車的簾子掀開,長長的龍尾死死將伊黛爾纏住。
她的頸部被魔龍纏繞,幾乎不敢呼吸,身體都已痙攣到無法動彈。
澤怒吼,“放開她。”
話音未落,血已從他嘴裡噴涌而出。
嬤嬤瑟縮着爬出馬車,將地上的殘劍拋向高空,可一次都沒刺中黑龍的要害。
就在千鈞一“刷”,歐士英伯爵手中的神界軟劍飛出劍鞘,宛如看不見的繩索綁住了黑隼,它們瞬間被無形的利爪撕扯着,往各個方向四分五裂,內臟化爲縷縷黑煙消逝不見。
雪櫻順勢凌空飛行,手中的劍橫飛着穿透精武堂弟子的內臟,那些殘破的內臟碎片裸露在鮮血流淌的胸口外,無疑不讓人陣陣作嘔。
盤旋於莫原上空的黑鴉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兒,成羣結隊的撲向已經停止呼吸的戰士身旁,無情的叼走了裸露在外的內臟,一頓飽餐後,它們才戀戀不捨的振翅離去。
眼見戰士們被伏擊,楓牽動指間的引線,操控着殘暴的黑龍。黑龍冰冷的軀體死死勒住伊黛爾的脖子,讓她乾裂的嘴角沁出絲絲鮮血。
亦歌從靈劍上翻身而下,‘破天’出鞘,登時,閃電在烈火中縱橫,包圍了他們的身形。
只見亦歌將所有真氣都注入在了‘破天’的劍身上,凌厲的劍光交織着飛旋。
他凝神,奮力將手中的‘破天’扔出,只是一眨眼的瞬間,‘破天’已經穿透黑龍的身體,從背後直透而出。它胸膛內的粘稠液體噴涌四濺,劍風凜冽,劍砍落之處,黑龍的軀體齊齊分開。
在受到重擊後,黑龍的胸膛裡燃起了焰焰之火,那種灼熱的劇痛讓它發出了一陣咆哮。
烈火從長滿黑刺的嘴裡四射噴出,又瞬間化作紅煙消逝。痛快的發泄後,它似乎已經無法再完成主人的使命,緊閉着雙眼,乖乖回到了楓的背部,又成爲了那栩栩如生的紋身。
但顯然,黑龍與楓之間存在着相輔相成的關係。那紋身之所以能夠復活,是因爲它得到了楓的一半心臟。
當初,爲了能夠在安吉利亞部族裡出人頭地,楓不惜以殺死至親爲代價向龍鱗神學習魔功。
見楓有如此的決心,龍鱗神就將“魔龍之功”傳授給了他,讓他迅速成爲精武堂第一代少將,威武之名名震整個部族。
“魔龍之功”利用人與魔物的雙面操控來練就魔功的最高境界。楓一旦受傷,受他操控的黑龍同樣會感覺到同樣的傷痛。黑龍受傷,楓也必定受傷。
“魔龍之功”雖然威力超過任何一種魔功的境界,但它也像一柄雙刃劍,有其不容抹去的弊端。
龍鱗神是何等人物,他怎會輕易將一套高超的魔功傳授給一個小小的武將呢?他能夠讓他攀上高處,也能讓他瞬間墜入地。這就是“魔龍之功”真正的厲害之處,既能控制強敵,又能被彼此所傷。
黑龍的心臟被劍刺傷,楓也立即感到了那一陣胸口的劇痛,神色猙獰。
自進入精武堂成爲少將後,他還從未敗過。今日所遭受的挫敗,讓他獸性大發。他不顧胸膛裡的劇痛,頓足,提氣,凌空,揮劍,向亦歌直飛而去。
亦歌變換着劍法,他不愧是個奇才,一年時間就能參透‘破天’的精髓,做到人劍合一,力道強勁,完全將神劍的靈力發揮到了極致。只聽“噗”的一聲,‘破天’對穿了楓的左肩。
方纔那一重擊之下,楓的利劍脫手飛出,右手捂住着流血的左肩,身無武器的他看到蕭幕閃電般再次刺來的利劍,瞳孔陡然收縮。他知道自己受了那一劍後必死無疑,危急時,他一個急速三百六十度轉身,在轉身的瞬間,他已幻化出了自己的隱形之身,靠着那個虛假身體的掩護,他順利逃脫了蕭幕的刺殺,踏空而行,騎上召回的坐騎,向安吉利亞狂奔而去。
蕭幕好不容易能夠抓住一次機會,學有所用,在亦歌面前耍耍威風,可誰也不給他面子。在他帥氣的揮劍刺向楓的那個幻象之時,隱形之身隨之灰飛煙滅,未留一絲痕跡。
他好些詫異,傻傻看着手中的劍,驚呼,“人呢?”
頓時,大笑聲五雷轟頂般的席捲而去。
亦歌收回‘破天’,捧腹大笑道,“他已經逃了,你剛刺中的只是他的幻象而已。我和歐士英伯爵剛都想凌空去追逐他的真身,而他速度太快,我們根本追不上。只好讓他小子從我們的眼皮底下逃走了,鬱悶啦。不過,他已身受重傷,估計逃回去也是危在旦夕,活不久了的。”
聽到此話後,蕭幕憤怒至極,捶着亦歌的胸口,“好啊,你早就看出了這一切,爲何不告訴我?害我在大家面前出醜,枉費我還那麼認真地使出劍法,本想出出風頭,到頭來一場空啊,我才鬱悶哩。”
亦歌搭着蕭幕的肩,微笑道,“嘿嘿,你就當作總結經驗吧,以後出手要抓準時機,可不能像無頭蒼蠅似的亂碰亂撞,這樣只會讓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蕭幕好一副不甘心的樣子,“知道啦。放心,我一定會重振我前世的威名,你們就等着瞧吧。”
發之際,天際密雲忽然散開,一線白光裂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