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奉天火車站往北,方圓幾公里的面積內,集中了日本所有的重要機關和日本僑民的聚居區。加藤由美的住所選在了離火車站大約一公里的長壽路上,是一幢中式的兩層小樓,樓體由老式青磚砌成,門窗按宮廷樣式打造,做工十分講究,暗紫色的大漆到現在還光鑑如鏡,與樓脊上的棕黃色琉璃瓦十分相配,加藤當初一眼就看中了這幢小樓,她當時甚至想在這裡和齊敏正舉行婚禮,這個地方太讓她滿意了。
加藤總是在經期停止的當天強烈地渴望男人。而在平時,她的情慾很淡,總是若有若無的。這讓她覺得奇怪,她知道很多動物是因季節而**的,而普通人的情慾根本不受時間限制,都是一觸即發,而她自己卻與衆不同,在情慾上竟然和動物有相似之處,想想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這個夜晚,加藤仍按慣例叫來了齊敏正。
齊敏正來的時候,加藤正在浴房裡洗澡。浴盆是木質的,水的溫度適宜,浴房的半面牆是火牆,所以浴房的室溫高達三十度,加藤本來就燥熱的身體此時更加難奈。她用手撥弄着自己的**,**很快又硬又挺,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張開,慾望的熱流傾刻間充斥了她的整個身體,她的身子軟得一動不能動了。
她聽見樓下女傭春妮的聲音:“齊先生來了,加藤小姐在樓上等您呢。”
然後,樓梯被踩響,齊敏正鏗鏘的腳步聲猶如一首浪漫的鋼琴曲讓整幢小樓都變得歡快起來。
加藤一個鯉魚打挺從浴盆裡跳起來,迅速擦乾身體,穿上浴袍,她一刻都不能等了。
這時候齊敏正已經走進加藤的臥室,他看見茶几上放着已經泡好的參茶,牆上的粉紅色壁燈把整個房間弄得一片朦朧,牀上的被子也鋪好了,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和程序化,他知道這個晚上他要做什麼了。
但是他並不渴望這樣的夜晚。和加藤交往的兩年多時間裡,有一大半時間他陷在一種矛盾和徘徊的狀態中。也不是不愛,他曾經熱烈地愛過加藤,是加藤讓他在異國他鄉的貧病交加中活了過來。一開始,他並不知道加藤有一個顯赫的家族,她完全不像一個日本貴族家庭出身的小姐,身上沒有貴族氣,有的只是平易、熱情和善良。不知什麼原因,她一直在隱瞞自己的身份,直到有一次加藤的父親派人找到齊敏正,要求他與加藤斷絕關係,並且威脅說如果齊敏正繼續糾纏加藤,他將死無葬身之地。齊敏正這才明白他們兩人之間有多麼大的差距,加藤家族不可能容忍一個普通的中國平民與他們發生任何瓜葛。那個時候,他已經下決心離開加藤悄悄回國,倒不是因爲加藤父親的恐嚇,而是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與這個家庭相融,知難而退是最明智的選擇。就在他鼓足勇氣準備向加藤開口結束關係的時候,加藤的意外之舉再一次感動了他,她竟然偷偷從家裡跑出來跟他同船回國,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拒絕的理由。
那個時候的加藤完全站在中日戰爭之外。他們從來不談論戰爭,總是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話題。有的時候倒是齊敏正主動提起,加藤總是說,戰爭與我們無關,我和你一樣不喜歡戰爭,你可以痛恨發起這場戰爭的人,但不要牽連到我,面對戰爭,我們只能無奈。
齊敏正當然明白,日本對中國的不義之戰,與加藤由美沒有任何關係。他們之間惟一的障礙是民族和血統,但在當時,愛情超越了一切,他們愛得是那麼深。
可是,身處戰爭環境中的人,怎麼可能逃避於戰爭之外呢。船到朝鮮釜山港的時候,井上塬司令官派來的人早已恭候在碼頭上,加藤雖然大感意外,但卻表現出了異常的興奮,她對齊敏正說:“肯定是我父親通知了舅舅。這樣也好,我們去中國就很方便了。”
齊敏正的意外倒不在於有日本軍人來接加藤,而是意外於她有個舅舅在中國,這之前加藤對於這個舅舅隻字未提。
加藤當然能看出齊敏正臉上的不快,她向齊敏正解釋說:“關於舅舅,我早晚會向你提起,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我舅舅井上塬,在中國已經十年,是日本關東軍駐奉天省的最高司令官,由於他是軍人的緣故,我怕引起你的反感,所以始終沒有提起。”
井上塬的名字齊敏正早就知道。那時候他還是一名中學生,日本人辦的報紙上,經常出現井上塬的名字,在清剿東北抗日遊擊隊的報道上,井上塬被譽爲能征慣戰智勇雙全的優秀指揮官,多少中國人死在他的槍口下已經無法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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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褐色的軍車停在他們不遠的地方,齊敏正把加藤送上車,站在車門口對她說:“我有兩個朝鮮同學家在釜山,好久不見了,我想去拜訪一下。”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聽見身後傳來加藤聲嘶力竭的喊叫:“我千里迢迢跟你來中國,就爲了讓你丟在半路上不管嗎?”
他沒有回頭,以爲這就算和加藤分手了。他完全忽略了加藤的個性,一點都沒料到加藤會通過長春的日本憲兵隊威脅他父親。他父親齊鐵良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鐵路工人,不知道兒子到底惹了什麼事。憲兵隊的人對他說,如果齊敏正不馬上去奉天,日後出了什麼事千萬不要後悔。
父親嚇得連夜把他送到火車站,候車的時候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守口如瓶,不想讓父親知道他和一個日本女人有什麼關係。父親雖然爲人忠厚,但絕不允許他把一個日本女人娶回家來。這不僅僅是民族仇恨,父親覺得家族的血統不能讓一個外來女人搞亂,早在齊敏正去日本的時候,父親就叮囑他不要惹上日本女人,因爲父親覺得兒子有吸引女人的能力,所以事先敲響警鐘,沒想到警鐘之下兒子還是惹上了這樣的麻煩。
齊敏正當時也曾想過選擇另一個地方躲起來,比如安東和大連。但是想到日本人統治滿洲十年之久,鷹梟處處,井上塬若想找到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況且,整個南滿鐵路均被日本人控制,中國人的行動失去自由,就算他想走得更遠一點,也不可能輕易出關。而且,他也不想讓父親和家人擔驚受怕,於是違心來到奉天,加藤由美的一通哭訴讓他軟了心腸,他發覺自己並沒有真正忘記加藤,這個女人的好處他在心裡記着呢。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加藤有了很大變化,他不知道加藤是受其舅舅的長期影響,還是因年齡的增長,成熟的心智湮沒了往日的單純,總之,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加藤由美了。
房間裡很熱,齊敏正把外衣脫了,剛要去端茶几上的參茶,身體已經被加藤從後面抱住了。加藤熟練地替他脫去毛衣,然後一顆一顆解開他襯衣的鈕釦,兩隻柔軟的手在他胸前遊移着撫摸,齊敏正本來毫無感覺的身體一下子被點燃了。這時候加藤把他慢慢拉到牀上,脫掉浴袍,豐而不肥的身子赤**與他面對,肌膚上散發出香皂的清香和身體自身的肉香。兩種香氣攪和在一起讓人頭暈目眩。接下來,加藤把熟棗般的孔頭塞進他的嘴裡,到了這一刻,整個世界都不復存在了,只有加藤聽上去十分痛苦的呻吟,這是一種召喚,召喚着齊敏正進入她,然後他們開始顛狂,直到事情完畢,平靜下來,所有的一切才又重新回到身邊。
“你有兩副面孔。”加藤纏繞着齊敏正,盯着他的臉說:“在外面,你的笑臉像葵花,沒人的時候,你的臉像一隻舊鞋子,難道,我沒有給你快樂嗎?”
齊敏正沒有出聲,他已經習慣了加藤性事以後的喋喋不休。
“一臉的烏雲,你到底在想什麼呀?”加藤扭一下齊敏正的鼻子。
齊敏正看着天花板,他一點說話的慾望都沒有。
“天花板比我的臉更好看嗎?”加藤用力扳過齊敏正的臉:“你到底在想什麼?”
“兩天後,那些戰俘要到工廠工作,我在想,如何和他們打交道。”齊敏正搪塞道。
“怎麼,你害怕他們?”加藤問道。
齊敏正坐起來:“我爲什麼要怕他們?我只是在想,我和他們,在身份上有什麼不同。”
加藤也坐起來:“他們是戰俘,失去了做人的所有權利,而你是自由的,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齊敏正冷笑一聲:“我自由嗎?”
加藤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大半個中國都被日本的軍隊控制着。但戰爭就是這樣,勇者勝,弱者負,你把這個想明白了,就不會再有精神上的負擔。”
齊敏正推開加藤:“你終於可以和我毫無顧忌地談論戰爭了。可是你的邏輯我根本不能接受。”
加藤作出讓步:“這能怪我嗎,是你說起了那些戰俘,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
說到戰俘,讓加藤想起了三浦菱子。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和三浦聯繫了,她覺得應該找時間給三浦打個電話,問一下她和高橋有沒有發生感情上的故事,她一直認爲,三浦和高橋應該成爲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