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的禁閉之後,馬爾茲的腰真的直不起來了。他像一隻會走路的大蝦一樣被兩名日本士兵押着回營房。在院子裡,馬爾茲看見了正在獨自散步的溫萊特將軍。溫萊特將軍是惟一一個能在院子裡散步的人,這是他作爲將軍的最後一點特權了。
馬爾茲很高興能在解除禁閉的第一時間看見溫萊特將軍。將軍披着毛毯,遠遠看去像一位神父。很顯然,將軍並不知道馬爾茲發生了什麼,他一臉疑惑地站在那裡看着馬爾茲。馬爾茲也站住了,咧開嘴一笑說:“001號,你還好吧?”
“我很好。”溫萊特將軍說。但是將軍沒有多說什麼,將軍是聰明的,他大概已經猜到馬爾茲爲什麼會像大蝦一樣躬着身子走路了。
在禁閉室的24小時,馬爾茲始終沒有停止過活動身體。他知道如果停止活動他很快就會被凍僵,即使如此,他也被凍得夠嗆,兩隻腳已經失去知覺,而且24小時內哨兵只扔給他一個土豆。應該是兩個,他看見哨兵把另一個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馬爾茲感覺自己的身體是一塊冰,而且是一塊疲憊至極的冰。想想看吧,24小時不停地活動,肚子又是空的,體內所有的熱量和力氣都已經被消耗光。他奇怪自己怎麼還活着,生命有的時候真是不可思議,可以十分頑強,又可以不堪一擊。但是,在看見溫萊特將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好了許多,至少,他心裡很踏實。
回到營房,馬爾茲便喊着邁克的名字,他對邁克說:“夥計,你把我的腰弄直吧。”說完這句話,馬爾茲便覺得自己不行了,他的身體開始發抖,像很多患了瘧疾的人一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了燃燒,一下子歪倒在邁克懷裡。
約瑟夫和威爾斯幫邁克把馬爾茲弄到牀上,他們脫掉馬爾茲的鞋子,發現他的腳已經凍成青紫色。邁克不無擔心地說:“這雙腳弄不好會爛掉。”
特納被馬爾茲的腳嚇得張大嘴巴,他問邁克:“馬爾茲上校的腳真的會爛掉嗎?”
邁克說:“除了把他的腳放進被子,我們沒有任何辦法。”
特納坐了起來,他的燒還沒有完全退,體溫仍在38度左右。他看了一眼邁克說:“把馬爾茲上校的腳給我吧。”然後,他把馬爾茲的雙腳搬到自己的被子裡,讓兩隻腳的腳心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他顯然受到了刺激,哇地叫了一聲,但是很快控制了自己。
邁克驚訝地看着特納:“這樣不行,你還在發燒。”
特納說:“馬爾茲上校的腳正好幫我退燒。”然後他又說:“馬爾茲上校是因爲想去醫院看我被關禁閉,我應該爲他做點什麼。”
所有的人都看着特納,約瑟夫後來解開自己的衣服說:“特納,讓我來幫你。”
馬爾茲並沒有徹底暈過去。飢餓和寒冷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片樹葉在空中飄。他睜開眼睛看着特納,他的雙腳無法感覺到特納的體溫,但是他的心感覺到了,他的眼角溢出了淚水,輕聲對特納說:“把我的腳拿下來吧。”
特納把馬爾茲的腳移到了自己的雙腿之間,他對馬爾茲說:“馬爾茲上校,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連續幾天,戰俘們都在學習如何用日語報數。他們被集中在院子裡,以營房爲單位排成方隊接受日本士兵的授課。每一個日本士兵都可以成爲他們的老師,三浦菱子負責考試,從一到一百,他們不斷重複這一百個數字,只是日語的發音太蹩腳,很多人把自己的舌頭咬破了。
武目有的時候會過來抽查,抽查的結果總是讓武目怒氣衝衝,他揮起拳頭打人,在這種時刻,誰輪上抽查誰就是最倒黴的人。
四天之後,他們終於學會了這些日語數字。
就連馬爾茲也學會了。他雖然不能到院子裡站隊,但是特納成了他的老師。馬爾茲在學習這些數字的時候感到了屈辱,但是沒辦法。從禁閉室出來馬爾茲有了切膚體會,不能和日本人硬來,保護好自己纔是最重要的。他把這些想法講給大家,希望每個人都不要拿自己的腦袋往石頭上撞,那絕對是一種愚蠢的行爲。
送進醫院的病人包括特納只活下來28個,鬆尾醫生讓這28人回了營房,他把醫院的門鎖上,躲進自己的房間織毛衣去了。
這天下午,院子裡響起了集合號,全體戰俘在院子裡排成四列縱隊接受武目的訓話,三浦菱子站在一側擔任翻譯。
武目說:“經過休整,你們的身體得到了很好的恢復,從明天開始,你們就要工作了。”武目不是一個會講話的人,他只作了一開場白就開始扯着嗓門吼起來:“每一個人都要認真工作,要按規定完成任務,誰幹得不好,就會接受嚴厲的懲罰或者槍斃!大日本皇軍是仁慈的,所以你們才能得到一份工作,你們要盡心盡力爲日本皇軍服務,爲戰爭服務,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