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種說法,必有一種是幻象。
斷得清的說法,有妻子也就是斷不清的母親的支持,可是斷不清的說法,她的母親在與他一起堅守安撫父親的那些日子裡,及以後他父親再次發狂病弱直到離世的過程中,也沒有提出反對。
誰的記憶是真實的?如果有一個人的記憶真實可靠,那就是母親。然後最可靠的人也許最值得懷疑,爲什麼她沒有自己的記憶?她的記憶難道一直都是附屬在斷不清父子的記憶之中的嗎?
慕章又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兒子和父親所看到的都是幻象呢?看來只有母親是最可疑的人了。
可是斷得清在五龍縣的任上一共呆了十二年,而離開五龍縣的時候,斷不清已經到了弱冠的年紀,也就是說,斷得清和妻子結婚並生子,一定是在去雲南之前的事情,那老婦人的身份與雲南鬼師就不應該有最初的關聯了。
另外,斷得清離任那夜,究竟是誰去找了莫邪鬼師,在莫邪鬼師的密室裡呆了一整夜的,究竟是父子中的拿一個?或者根本不是他父子中的任何一個?這些事情,若不打開段母的記憶,恐怕都不得而知。
所以這個神秘的老婦人,當是揭開重瞳密案的最關鍵因素。
段得清究竟是怎麼死的,斷不清到底有沒有被魔障困擾過,雙瞳流血的面具真正的主人是誰?異域的重瞳鬼師爲什麼會攀連到途經景陽的段慕章?是什麼人在夢中招引慕章,把官船停靠到景陽縣只是偶然嗎?
景陽縣中的廣陵閣,八目山上的三湘會,這些到底是引誘慕章停船靠岸的目的,還是借離奇事件引出重瞳疑案的取巧手段?
慕章正神志遊離思索這些懸疑的事情,突然聽到走在前面的丁甲低呼了一聲,“溶洞!”諸人止住腳步。
果然,在一堆灌木掩映之中,慕章看到一個低矮陰溼的巖洞洞口,平滑的石壁,因潮溼佈滿綠苔,只有在正中約兩米來寬的石條上沒有,明顯是經常有人出入的痕跡。
然後洞口卻又拉折了枯枝遮擋,真是此地無銀之所爲,怎麼躲過機警的二丁兄弟。慕章笑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三人不敢擅入,周圍觀察了一遭,慕章高聲道,“若有能幫忙通稟的兄弟,勞煩通稟一聲,段慕章受盧萬山所託,來拜會三湘會龍爺。”
頓時便聽得周圍有悉索之聲。
慕章看那人不出來,又道,“料沒道理這樣無欄無阻就直通龍王殿的,這位兄弟不要多疑,一定是跟隨我們多時了,看,這是盧萬山的腰牌,請現身一驗。”
說着,將盧萬山的腰牌高舉過頭頂,向四周展示。
四周安靜了一會兒,慕章等人屏息肅靜,連風都似乎不颳了。忽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來,“山人得罪了。”
又是一陣悉悉索索,但見一個短小的人影如溜帶滾閃到跟前,冷不丁還以爲是山上的一隻野猴。
慕章仔細一看,認得他,原來是那夢中到孟生家通稟的巡山嘍囉,慕章笑道,“龍爺在麼?這位兄弟麻煩去通稟龍爺一聲,段慕章受盧萬山所託,前來拜會龍爺。”說着,深施一禮。
那嘍囉也不知道慕章是何來頭,只見他身邊二丁虎背熊腰,對自己怒目而視,先有三分膽怯。又看慕章如此客氣,便伸手接過慕章遞上的腰牌和書信。將那腰牌翻來翻去驗看,又抖開書信看了一眼盧萬山手繪的那隻老鼠,便改了面孔,客氣地說道,“原來是盧佐領的朋友,那三位等着,我去通傳。”
稍時有人出來引慕章三人進去,一路上,走過彎彎蛇蛇鍾乳倒懸的甬道,全身盡感潮溼陰冷之氣,越是往裡走,越感到寒冷。耳邊還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敲擊石板的聲音。
慕章雖然是故地重遊,但是畢竟第一次真實身臨這樣的環境中,不免以手扶壁倍加小心。手摸到的地方,感覺那牆都是溼冷的,陰氣很重。
離洞口越遠,溶洞內的光線便越是昏暗,折過一道彎後,便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稍微過了一會兒,眼睛才逐漸適應了黑暗。
見那帶路的停了下來,慕章環顧四周,發現身處一個小石室中,除了自己一路走來的那頭是個通道,另三邊全部被石壁圍住,已再無去路了,正納悶的時候。
聽那小嘍囉打了個口哨,一長一短兩聲,似乎是暗號。隨即就聽到從上方傳來踢踢踏踏的動靜。
慕章擡頭望去,原來這石室雖小,卻相當的高,向上望黑擦擦的,見不到頂。大約在慕章擡頭正前方高二十來丈的地方,有一瑩弱亮光透來。仔細看,卻又是一個洞口。
光點逐漸變亮,隱約中見一人從那洞口探頭向外張望,因爲正背光的位置,所以看不真切,但覺得有人影晃動。
過不多時,從上面放下一副軟梯來,幾人正欲沿軟梯攀登而上,那引路的嘍囉將手一攔,說道,“到這裡就是我會的腹地了,首領吩咐了,請段爺一個人跟我上去,二位英雄就在這裡稍候。”
二丁如何肯答應,手抓軟梯不肯鬆手。正要對那嘍囉發作,被慕章喝止,“到人家裡做客,自然遵從主人的規矩,你二個在這裡等我就是。”
於是慕章在前,嘍囉在後,順着軟梯向那半空中的溶洞口攀登上去。
二丁趁這上方傳來的光亮,將這石室四壁窺看一番,若沒有絕好的身手,這地方還真很難徒手攀爬。不過這點小難度是難不倒二丁的,他二人都是身懷絕技,飛檐走壁哪裡在話下呢?既然對方並沒有敵意,慕章又喝止了他們,他們也就暫時退過一旁,讓慕章跟着嘍囉獨自上去了。
慕章爬這軟梯,卻是相當的吃力,心中暗想,原來這洞中尚有如此玄機,難怪是個強盜藏身的好地方。若是官兵追到這裡,別說突然就迷失目標的蹤影,即便能發現,也是易守難攻,沒有人在上面接應配合,一時半會兒還真上不去呢。
慕章心中暗暗讚歎,這夥匪徒,不愧是在修築工隊伍中鍛鍊過的,果然有做工程機關的本領,若能收爲己用,將來一定獲益無窮。
他此刻心不在此地,所以也就是轉個念頭想想,並不當真。
待二人爬上軟梯,那守洞口的嘍囉即將軟梯收起,又用遮擋物遮擋住洞口,避免光亮傳出。然後帶着慕章進入一條懸空的隧道,慕章這纔看到大溶洞的真貌。從那洞口隧道再走過不遠,有石條鋪成的臺階一路往下,延伸到溶洞腹地,到這地方之後的路就相當的開闊平坦,周圍都有火把照明,將洞內照映的通亮。
大溶洞裡並沒有複雜的結構,有一些人工搭建的小室,也都很粗陋,都是石板石條就勢而造的。這時早有幾個看似頭領的人物迎上來,當中一人慕章認得,正是匪首龍浩。
龍浩一手拿着盧萬山的腰牌,一手拿着書信,滿面笑容地朝慕章作勢迎接,“這位段公子,是特特來給老鼠報信的麼?卻不知道老鼠何時有段公子這樣一位朋友,來,到香堂說話。”
說着,將慕章迎到香堂,所謂香堂也就是幾條石板攔起來的一個簡陋小室。中間有大石桌,大條椅,估計是三湘會開堂議事的地方。
慕章態度十分的客氣,抱拳行禮,與衆人分賓主坐下。
慕章進山爲了兩件事情,一是出於好奇探訪三湘會藏身之處,二是尋孟生要告三湘兩淮官吏的萬言書狀。不過這時他全靠着盧萬山所畫的一隻老鼠才能取得龍浩的信任,所以便要從萬山被捉開始說明來由。
慕章先是開口問道,“盧佐領的信,龍爺看了麼?”
龍浩哈哈大笑,“看是看了,我們這羣野人,都是大字一個不認得的,我就認得他畫的這隻老鼠。若是鼠須朝上,說明你是好人,若是鼠須朝下,說明你是敵人。你看,萬山的信上鼠須是朝上的,這是叫我放心,段公子是個好人哪。”
慕章心中讚歎,原來那廝畫的老鼠還有如此講究。
“不瞞龍爺說,在下是在景陽縣衙結識的盧佐領。”慕章正色道。
“什麼?”龍浩微微一驚,“老鼠怎麼會跑到縣衙去?難道是失手被擒了?”
慕章於是把廣陵閣中盧萬山被擒獲的事情,向龍浩等人訴說了一遍,又勸慰道,“這事龍爺不用擔心,等我回去,自然就讓縣衙放人的。我這次上山,也是受盧萬山所託,來向龍爺取證幾件事情,順便找孟生要那萬言書狀。”
龍浩暗自又是一驚,這少年怎麼什麼事情都知道?又問,“段公子究竟知道三湘會多少事情?”
慕章微笑點頭,“呵呵,在下的確是知道不少事情呢。”
他又將三湘兩淮如何***的事情,龍浩孟生廣陵閣劫人的緣由,全部細說了一遍。
龍浩越聽越是驚奇,情不自禁站了起來,“這些細節,都是老鼠告訴你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慕章故作神秘,“不過這具體細節,龍爺就不用細究了。只要知道慕章是一心來幫助各位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