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艾希雅急急的開口,目光有些焦急地朝着辛莫藍伽的方向,卻被她的笑聲驀地打斷,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用那雙空洞焦慮的眼。
“烏蓮達不會再逼娜婭嫁給蒙西斯特了。”
“真的?”娜婭睜大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或者說,不相信辛莫藍伽的話。
點頭,笑意灩瀲在灰色的眸子裡,手在腿側輕緩亦規律的打着拍子,瞄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艾希雅,她輕咳了一聲,說道:“其實,烏蓮達很多天前就派來使節要接娜婭回去,我打發使節回去傳話,如果她還是執意讓你嫁去埃及。我會把你送去赫梯,赫梯王爲了二年前沒有攻下巴比倫而耿耿於懷,正找不到報復巴比倫的法子,而亞述也需要找個‘禮物’向赫梯示好,娜婭公主正好在我手裡,這不就是一個最好的‘禮物’嗎?”
驚的目瞪口呆,娜婭半張着嘴,眼神呆滯的看着笑意乖張的辛莫藍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
“我想烏蓮達權衡了一下,覺得與其把你嫁到已經不信任她的埃及,還不如接你回去安全。不管她出於保護你的立場,還是爲了巴比倫不受赫梯牽制,她都不會逼你嫁到埃及去了,你放心的回去吧。”
半晌,娜婭忽然哭出聲,在辛莫藍伽和艾希雅完全沒有料到的情況下,她哭的像個小孩子般,惹得一旁伺候的侍女個個側目而視。
“別哭,堂堂的公主,怎麼哭起來像個孩子一樣。”艾希雅越過桌子輕拍她的肩,微笑的小聲哄着哭的浠嘩啦的娜婭。“既然烏蓮達已經不逼你嫁給我皇兄了,那你就安心的回去吧,你一定也很想家了,趕快別哭了,快讓侍女給你準備吧。”
好不容易止住淚,肩膀還在一顫一顫的,娜婭鼻音濃重的開口。“嗯,也不知道父王的身體怎麼樣了?我要趕快回去。”
笑着點頭,忽然有種放下重擔的輕鬆感,不知是因爲娜婭在這次抗爭中獲得了勝利,還是因爲辛莫藍伽對於此事的處理方法……用這種幾乎是不講理的無賴手段,對付烏蓮達那個強勢的人,雖然有些不光彩,但卻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先回去了,我收集了好多有意思的東西要帶回去,我要盯着她們收拾。”娜婭起身,帶淚的眼看向眼前的兩人,竟然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不捨了。
坐直身體,辛莫藍伽笑着點頭。
“來人,把前陣子官員們送來的那些東西給娜婭公主帶去。”艾希雅吩咐道,侍女立刻欠身去準備。
慌忙的搖手,娜婭急急地說:“不用,不用。”
“帶上吧,算我送你的禮物,更何況那些東西至少有一半我都用不上,放着多可惜。”
“可是……”偷瞄了一眼辛莫藍伽,她在喝茶,低着頭,斂着眼,表情淡淡。
“別可是了,你還需要什麼就告訴侍女,讓她們從我宮裡拿。你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面了,全當是留做紀念吧。”忽然之間有些傷感,身處陌生的亞述皇宮,好不容易在華麗卻冰冷的地方建立起一份友誼,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面臨分別了。
娜婭努力將淚水控制在眼眶中,咬着牙想將它們逼回心裡,卻在艾希雅輕輕的說完這句話後,滑落下來。
“謝謝你,我先去準備了。”對着艾希雅頷首,又朝着一直微笑不語的辛莫藍伽欠身,緩緩地轉身,腳步在不斷涌出的淚中匆匆,亦倉促。
“怎麼從沒聽你說過這件事?”直到娜婭走遠,艾希雅隱下那份若有似無的悲傷,問道。
拿下王冠,身後的侍女趕緊過來小心翼翼的接下,謹慎地捧着退了幾步。
“事情還沒解決,說了也白說,你們還會跟着擔心,何必呢。”向後一倒,她輕聲說着,擡手輕揉着額角,神情中透着疲憊。
動了動身體,摸上辛莫藍伽的肩,輕輕幫她捏着,動作輕巧,力道剛好。
“烏蓮達會不會把娜婭接回去後,再逼她嫁去埃及?”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依她與烏蓮達相處時對她的瞭解,那個強勢的公主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應該不會了。一來蒙西斯特已經完全不相信她了,就算娜婭願意嫁,他都不會娶。二來烏蓮達雖然性格乖舛,但是對於自己的妹妹,她不會那麼狠心。之所以前面逼着娜婭嫁去埃及,完全是想加強兩國的聯盟,現在這個夢想破滅了,她不會再逼娜婭了,你放心吧。”
輕輕笑起,宛若窗外和煦的微風,恬靜的眸子低低的垂下,安然欣慰的神色讓辛莫藍伽片刻的失神。
眼神輕閃,她忽然揮了揮手,房間裡的侍女躬身,陸續退下。
聽見動靜,問道:“怎麼了?”
回答她的是辛莫藍伽驀然之間靠近的溫熱呼吸,帶着晨風的曖昧味道,將艾希雅毫無防備的呼吸瞬間包圍。
心慌意亂。
“醫官今天怎麼說?”她說,呼吸撩動艾希雅耳邊的發,一縷細微的麻癢從耳畔傳進心底,剎那紅了臉。
想要拉開兩人之間令她呼吸困難的距離,卻在剛有這個想法時,就被一雙手臂圈進懷裡,曖昧的味道變成真實的體溫傳進身體裡,艾希雅不自覺的垂上眼,半刻之間安靜的紅着臉,忘記了回答辛莫藍伽的話。
看着一片紅暈從艾希雅蒼白的臉蔓延到白皙的頸項,那是一種能激起一種奇妙感覺的色澤,妖冶的純淨,妖冶的迷魅。
“我就問你醫官今天說了什麼,你怎麼臉紅成這樣?難道醫官說……”俯在她耳邊低低耳語,在艾希雅陡然間由薄紅到鮮豔若血的臉色下,辛莫藍伽大笑着倒在一堆軟墊上,彎起的眸子流動着戲謔的笑,恣意放縱。
頂着一張紅到快要滴血的臉,艾希雅慍怒的順手推開她,任由她張狂的笑聲在寂靜的屋子裡迴盪,那聲音足以證明自己此刻已經羞赧到什麼了程度。
“你今天沒事嗎?有空來逗我!”
“怎麼會沒事,我可是從那幫老頭子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的。”
“溜?虧你一個做王的好意思說出這個字,你還不趕快回去。”
“不走。他們根本就是想要我的命,什麼事情都跑來問我,煩透了。”
“你是王,不問你問誰。趕快走,別來煩我。”
沉默,忽然之間艾希雅聽不見辛莫藍伽的聲音了,能感覺到她就躺在身邊的呼吸聲,可是她很安靜,安靜的讓人有點擔心。
半晌,不安的開口。“怎麼了?幹嘛不說話?”
“我說話,你就說我煩你,還不如閉嘴。”她孩子氣的話,引來艾希雅掩嘴輕笑,美眸流轉,輕輕一聲嘆息滑出脣邊。
“都已經是一國之君了,怎麼還是這麼孩子氣呢,讓那麼多大臣等着你,這樣多不好。趕快去吧,晚上我等你一起用餐,好不好?”
她哄孩子般的口氣,讓辛莫藍伽皺了皺眉,不語。
“好啦,別賴着了,趕快去吧。”見她紋絲不動,艾希雅笑着推了推她的手臂,笑意盎然的臉託着窗外的陽光,半透明的皮膚下隱約能看見細微的血管。
坐起身,那張因爲日以繼夜繁忙而日漸消瘦的臉上是種無奈的神情,半刻之後,卻換上一個壞壞的笑。不動聲色的湊近艾希雅那張無論何時看起來都美到不真實的臉龐,灰色的眸子忽然凝起,幽暗之間有些東西在涌動。
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再次靠近,艾希雅縮了縮脖子,一片紅霞呼吸之間又爬上她的臉頰。
“一直催我走,難道你約了別人來嗎?”很酸的味道,在充滿花香的房間裡,混合出奇怪的感覺。
一愣,隨即笑出聲,伸手拿過杯子剛送到脣邊,就被辛莫藍伽奪下,手空空地擡着,艾希雅忽然覺得辛莫藍伽的行爲其實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就連脾氣也是。
揚眸挑眉,對於艾希雅臉上顯而易見的無奈不以爲意,放下杯子,眼中的暗光一閃而逝在灰色的旋渦中,眨眼的瞬息,她吻上那張帶着一絲嘲弄的脣。
忘記了掙扎,艾希雅在半刻之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片空白的腦中不斷充斥着由脣齒間溢出的甜密到抽痛的心跳聲……混亂的也許不是大腦,而是心。
輾轉在脣上的力道明顯在自己的身體忽而軟下時加重了,迫於那股帶着蠻橫的強迫力量,血液緩慢的離開脣畔,一陣麻木的刺痛逐級在辛莫藍伽濃重的呼吸聲中蔓延全身,匯聚在肋骨下的某個地方,顫慄到瘋狂的痛着。
手臂在背後驀然收緊,速度有些快,有那麼一個瞬間,艾希雅以爲自己會在這樣的懷抱下碎成千萬片。
然而,她沒有。
毫無預兆的,辛莫藍伽突然鬆開了手臂,連同那個熾熱到融化思緒的吻也一起被她剎那之間帶走了。
如來時一樣的突然,走的更乾脆。
撩起艾希雅肩上的一縷頭髮,細細在手裡拈着,絲滑的感覺帶着與頭髮同樣的冰涼溫度在指尖傳開,倒映在暗沉混亂的灰色眸子裡,幻化成一簇冰冷的火焰,美的極致,妖冶的極致。
腦中還是混沌一片,遲緩的神經傳達着某種不清晰的訊息,卻在辛莫藍伽的氣息還在脣邊繚繞時,被遺忘的乾乾淨淨。
五指一鬆,絲絲縷縷銀髮纏卷着滑下,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魅……神,亦或是魔,帶着輕蔑的微笑注視着人時,纔會演漾出來的迷離魅惑。
指間的溫柔髮絲糾纏滑落的同時,辛莫藍伽輕輕擊掌。
片刻之後,侍女們腳步緊湊的魚貫而入,斂着眼,頷首,神情肅靜。
悠然的起身時,她刻意壓低身體,在艾希雅的耳畔低語,說了什麼,沒有人聽見。
只見艾希雅溫柔的點頭,隨即準備起身,卻被辛莫藍伽按住。
“替王整理衣冠。”艾希雅輕輕的對身後的侍女說道。
“是。”幾位侍女紛紛上前,將辛莫藍伽微皺的長袍整理停當,動作小心謹慎,溫柔又不失利落。
一位侍女低着頭捧着王冠站在一邊,直到那些侍女全部退下,她才踏前二步,跪下。
掃了一眼那頂流光異彩的王冠,窗外射進來的陽光輕舔着那抹驕傲的金色,爲何她卻有種想要逃開的衝動……多可怕的感覺。
眯了眯眼,伸手拿過,卻沒有戴上。
斂眼又深深看着艾希雅,辛莫藍伽笑了,有絲悵惘和黯然在她的笑容裡一閃即逝,此時她很慶幸艾希雅看不見。
“我走了。”
“好。”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恭順的躬身行禮,艾希雅只是淡淡的笑着。
轉身,向門邊走去,感覺身後有道溫柔的視線穿透空氣投射在心底,辛莫藍伽脣邊的那抹弧度微微上揚。
長袍擦着門邊的微風飄出門口時,她單手戴上王冠,在廊下衆人敬畏恭順的神情裡,步履穩健地踏上如浪一般起伏流動的陽光。
那片薄薄的脣擒着笑,強勢的恣睢傲慢,一個屬於君王纔會演漾出來的目空一切的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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