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苦笑一聲:“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我對老二越是失望,就越是寵愛老大,覺得只有這個兒子纔是我真正的兒子。可以說,我內心深處,從來就沒打算過要將家業傳給老二……”
無論歐舒同後來多能幹,多成功,他都疼愛不起來。
米寶靜靜聽着,半晌,忽然說:“老爺子,這件事情,是你的錯。”
老爺子德高望重,富可敵國,這一輩子,從不曾有人這樣直言不諱:全是你的錯。
可她強調:“這全是你的錯。”
老爺子強笑。
“自古以來,原配的兒子總是要高於小妾的兒子。就連偉大的上帝也規定,私生子不能繼承家業。你肯定知道亞伯拉罕的故事……”
亞伯拉罕的原配撒拉不能生育,眼看亞伯拉罕都八十幾歲了,十分焦慮,就將撒拉的使女夏甲納爲小妾。夏甲很快爲亞伯拉罕生了個兒子,取名爲以實瑪利。年輕漂亮的夏甲母憑子貴,就開始藐視主母。撒拉十分生氣,但無可奈何,只天天求告上帝,終於在90多歲高齡生下兒子以撒。
撒拉生子後,就要趕走爭風吃醋的夏甲母子。
這場正妻和小妾之戰,甚至驚動了上帝。
不得已,上帝做出判決:撒拉生的兒子纔是亞伯拉罕的真正後裔,具有繼承人資格。而夏甲母子必須回到夏甲的母國埃及。
“上帝尚且如此裁決,老爺子當初你爲什麼不這樣?”
歐舒同的母親生了孩子後,就該單獨打發私生子母子,就算偏愛老大,可是,多給錢,給很好的物質生活,經常去看望他們,這不就行了嗎?爲什麼非要把歐老大帶回家,弄得兄弟失和父子不睦?更奇怪的是,居然剝奪了原配兒子的繼承權,反而給了私生子!
而且,私生子居然想當然的,認爲自己纔是天然的繼承人。
老爺子居然答不上來。
以他的身份地位,壓根就沒被人這麼責問過。
好半晌,長噓一口氣:“真是醍醐灌頂。謝謝你,米寶。”
可是,已經太遲了。
米寶知道,已經太遲了。
這可憐的老人,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不足以扭轉乾坤了。
歐舒同兄弟,已經水火不容。
“米寶,你認爲我現在該怎麼辦?”
她直言:“你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
“可是,我還是想保住老大。”
“!!”
“雖然老大千般錯,可也因爲是我這罪魁禍首才害了他,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從小相濡以沫,舔犢情深,他曾視這個兒子如珠似寶,又如何捨得讓他有身遭不測的一天?而且,你明明可以預計到這個悲劇就在不遠的將來。
老人直言不諱:“我懷疑老大便是這次綁架事件的幕後策劃者。他雖然是死有餘辜,更不值得原諒,可是,我還是不希望他死掉……”
誰家父親願意最愛的兒子死掉呢?
哪怕他罪大惡極!
“現在,他獨自逃亡在外,不知去向,甚至連他的生死我都不清楚……我擔心他是否能有活着回來的一天……”
米寶立即聽出了弦外之音--也難怪強森不急於動手抓住歐舒宏,難道是和歐舒同私下裡達成了什麼協議?最好暗暗地將歐舒宏乾脆殺死在外,一勞永逸?
一旦歐舒宏死了,那歐舒同真是什麼力氣都不必花了――他天然就是繼承人了。
可是,這不符合強森的原則。
強森從不濫殺無辜。
她嘴脣有點澀,“您老還健在,他們兄弟豈敢公開鬩牆?”
“我已經時日無多。”
米寶擡起頭,這才發現,老爺子整個人臉上蒙着一層黑氣,也就是那種只有醫生才能看出來的屍氣--內臟開始慢慢地損壞,慢慢地出現屍斑。
的確,他已經病入膏肓,風燭殘年,支撐不了多少時候了。
“老大自身基礎差,偏偏又不甘示弱,老婆也幫不上什麼忙,至於他母親就不說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舒同不同,他有你幫他!”
米寶強笑:“我哪有那個本事?”
老爺子不置可否:“你和舒同聯手,不但可以在事業上所向無敵,而且,舒同也有別的倚靠。我也因此而感到欣慰,畢竟,他也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我只求留下老大一命,讓他安安穩穩度過後半生。”
老人十分認真:“米寶,請你答應我這唯一的願望。在綁架關頭,舒同先選擇救你,我就知道他其實非常重視你。”
米寶十分躊躇。
老爺子,真是高估自己在歐舒同心目中的地位了。
可是,面對老爺子越來越黯淡的目光,她心有不忍,半晌,淡淡的:“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了,我還沒跟歐舒同離婚的話,我會盡力而爲的。”
老人忽然雙目放光:“謝謝你,米寶。謝謝。”
她不敢受此大禮,急忙回禮。
“米寶,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
老人非常嚴肅:“今後,你再也不能單獨行動了,無論去哪裡都必須謹慎。”
她一怔,想起死裡逃生的綁架經歷,沒有拒絕老人的好意。
雨洗後的湖光山色分外清麗。
已經到了黃昏,長長的鵝卵石小徑上陸陸續續有人散步。
米寶在長椅子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都徹底消失了才慢慢地往回走。
走到一顆巨大的黃桷樹下時,她停下腳步。
有個黃頭髮,打扮得非常潮流的男子大步奔向一輛剛停下來的車子。準確地說,這車是被他逼停的。
歐舒同下了車,臉色不是太好看。
“崔三虎,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崔三虎滿臉堆笑,遞過去一支雪茄:“妹夫,來一隻不?”
“不用。”
“瞧我這記性,我忘了妹夫是從來不抽菸的……”
他環顧四周,嘖嘖讚歎:“這裡纔是真正第一流的別墅區啊,這麼漂亮,這麼大的房子……恐怕價值得幾億吧……比我妹妹住的別墅大多了……”
歐舒同不耐煩了:“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我現在沒空。”
“這不是下班時間嗎?妹夫怎會沒空?是不是有什麼交際應酬?放心,放心,我不會打擾太久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妹夫別急,我今天不是有什麼事情,是替我妹妹來的。蓮心這幾天呆在家裡悶悶不樂。我問她,她又不說話。我疑心是不是你倆之間起了矛盾。可是,又不像啊,你那麼愛她,生死關頭都先救她,怎會惹她生氣呢,對吧?”
“……”
“她估計是因爲失掉了你的孩子而難受,唉,我這做舅舅的都難受,何況是她……”
歐舒同臉色更是難看。
“妹夫你也知道,蓮心十幾歲就跟着你,你可是她唯一一個男人,一定要對她負責。她現在這麼傷心,你是不是該去安慰她一下呢?”
歐舒同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這癟三,一口一個“妹夫”。
他冷冷的:“你先回去。”
“妹夫……”
他轉身就走。
崔三虎急了,跑上去攔住他,滿臉諂笑:“妹夫,咱就明人不說暗話了,我今天來是有事相求……”
“到底什麼事情?”
“不就是那個影視公司股東的事情嗎?他們早前跟我約談過,可是呢,需要妹夫你做箇中間人,而且,我手上的資金不夠。”
歐舒同面沉如水。
崔三虎賠笑:“妹夫,可真不是我貪婪。你想想看,雖然外面都說蓮心這次股票賺了多少多少錢,可是,本金是你的,她只賺了利潤,除幹打淨,也沒多少錢……現在這家影視公司,需要我投資三十億才能成爲大股東。這麼大筆錢,我們私人哪裡拿得出?這不,必須到處募集,對吧?”
“如果妹夫你能投資大頭,我幫你管理,當然,我們也只要利潤,不會動你的本金分毫,我只是個名義上的大股東而已……畢竟,誰不知道妹夫你是赫赫有名的金手指?但凡經過你的點撥,什麼股票都能翻倍大賺……”
歐舒同冷冷的:“我沒空。”
“妹夫,你就幫我這一次唄。幫我,也就是幫蓮心……再說,蓮心纔剛爲了你而流產,元氣大傷。你這點小忙都不幫,對得起我妹妹嗎?”
歐舒同大怒,根本不搭理他,轉身就走。
他追上去,一把拉住他:“妹夫,妹夫……”
“別叫我妹夫。”
“好好好,妹夫……不,歐先生,歐老闆,歐少爺……求你看在蓮心的份上幫我這一次唄……雖然這次蓮心流產了,可是,很快她又能給你生一個大胖小子,畢竟,我也是孩子的親舅舅對吧?不看僧面看佛面……”
歐舒同恨不得一掌打碎他的門牙。
怒道:“放手,在這裡拉拉扯扯的像什麼話?”
“妹夫,你答應我我馬上就走。”
歐舒同忍無可忍,沉聲道:“崔三虎,你這是在威脅我?”
崔三虎急忙鬆手,賠笑:“豈敢?豈敢。好了,妹夫,我也不打擾你了。不過,我這件事情,你一定得放在心上……”
“以後,再也不許來這裡了。”
“好好好,不來了,再不來了……等你和我妹妹結婚時纔來……”
歐舒同一口血幾乎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