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藉着浮木游到岸邊:“幫幫我……”可是沒人理她。她使勁爬上去,看到曹伯仁四仰八叉地擋在地上,而蘇辛芙卻是一副作則心虛的膽怯樣。
殷小虎一個箭步衝上去,打開她:“喂,你對他做了什麼啊?”
“我……我不知道,他……他沒氣了。”蘇辛芙驚恐又無辜地搖頭。
殷小虎送他進了醫館,大夫把脈說沒什麼大事,只是驚嚇過度暫時閉氣而已,殷小虎和蘇辛芙一下子放心了。
大夫嘴對嘴給他過氣,他才緩緩睜開眼。
“水……”
殷小虎衝在蘇辛芙前面,趕緊邀功:“我在這兒,是我救了你。”話剛說完,就被他的手往旁邊一推。殷小虎回過頭正好見兩人雙手交握,深情對視。
“蘇姑娘,今日多虧有你,我這一杯都會好好對你的。”他的手握緊了些。
殷小虎看得脣角抽搐,他謝錯對象了吧,嘴對嘴給她過氣的是那個男大夫啊,殷小虎鬱悶地抹了一把臉。
蘇辛芙有些猶豫:“曹先生,婚姻大事,我還需要……”她心高氣傲,看中的是殷骨之輩,這個給人打下手的曹伯仁實在沒達到她的要求,可是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真情表白,心情也,頗爲複雜。
“你不是隻要我把殷小虎叫來,你就答應我嗎?”
原來叫她來是做見證人的,殷小虎糾結萬分。
蘇辛芙看了看殷小虎的臉色,眸光一轉:“我可以答應公子,但是還請公子再爲我做件事。”
“你說。”
蘇辛芙講手抽出來,晃悠到殷小虎面前,在她周圍轉了一圈:“我平生最痛恨尊卑不分,品行惡劣之人,還請先生將這個謀財害命的山賊徒繩之於法。”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尖利,伸出手指戳向她的鼻子。
殷小虎一夥,順勢捉住她的手,把她的胳膊往後一扭。
“住手。”曹伯仁急了,“你差點害死我不夠,難道還想行兇不成。”
“我害你?”他腦子讓門板夾了吧。
曹伯仁指着額頭上的淤青:“要不是你推我,我怎麼會撞樹上,怎麼會差點一命嗚呼?”
是她傾聽的方向有誤,還是他說話的方式出錯,他不心存感激也就算了,難道還要興師問罪嗎?
“我……”她想說些什麼,卻被他做手勢打住。
“夠了,看在你是蕪姜公子下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嘛。”後面這句話是故意提給蘇辛芙聽的。
但是殷小虎聽得心裡惡寒:“你……你罵我。”
曹伯仁拉下臉來:“你一個下人,還沒被人罵過嗎?”他的表情卻是一副理所當然得樣子。
“你們憑什麼認爲,做下人的就要活該被你們羞辱?”
曹伯仁惱了:“你閉嘴,快向蘇姑娘道歉,蘇姑娘若不原諒你,我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跟她道歉?!”殷小虎像聽了一個笑話,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你……你家主子不會也跟你一個德行吧?”殷小虎看了他一會兒,認真地問。如果英郎也是這樣的人,那她找個屁啊。
然而曹伯仁沒開口,說話的卻是蘇辛芙。
“公子,你就別和這女人廢話了,長得一身賤骨頭,就是不識好歹。”蘇辛芙冷諷。
“你給我閉嘴。”殷小虎只覺得一股熱氣衝上腦門,一個巴掌揮過去,懸在半空。
“你夠了。”曹伯仁扼住他的手腕,氣沖沖地瞪着她,另一隻手已經五指撐開舉過頭頂。
蘇辛芙暗暗一笑。
殷小虎愣住,要換了別人,她肯定是被奉還,可眼前的人是曹伯仁啊,所謂打狗看主人,何況她的通行證,還叼在這條狗的嘴裡。
糾結的不止她一個,曹伯仁的手僵在頭頂,遲遲沒有落下來。
他的眼神很奇怪……
殷小虎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蕪姜和展浩。
他們怎麼來了?
蕪姜性情古怪,卻不容許別人欺負自己的手下。
“蕪姜公子……其實我……”曹伯仁似乎也感受那肅殺的氣場,聲音有些發抖。
然而英郎只是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在展浩從大夫手中拿過兩包藥之後,立即專轉身。
“蕪姜……在下對蘇小哥並無惡……”
他微微咳嗽兩聲,頭髮有點溼,身形一頓,事不關己地說道:“請便。”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殷小虎愣在原地,直到身邊的蘇辛芙哼哼哼笑起來,纔回頭看她,她彎腰,臉上滿是快意。
“殷小虎,你也有今天。”
殷小虎默然一笑,眼神有幾分同情。
蘇辛芙更氣:“你的蕪姜公子終於受不了你了,看誰來給你撐腰。”
殷小虎垂下眼瞼,陷入獨自的沉思,想着,想着,不由默默嘆息。
蘇辛芙以爲他服軟,舉起手親自教訓她:“沒有蕪姜公子,你不過就是灘爛泥,叫你囂張。”她揮手打來,卻被她一個凌厲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那一眼,說不出的盛氣凌人。這種高貴而內斂的氣質是裝不出來的,只是一瞬間,她彷彿成了另一個人,那樣高不可攀,絕然塵上,將所有人都踩在了腳底。
蘇辛芙的手沒有落下,就已經開始發抖。
殷小虎諷笑,有點苦澀的意味,不敢了嗎?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麼厭惡那一瞬間的自己,因爲那是擺脫不了的宿命。無論她如何僞裝、壓抑、改變,承襲在血統中的高貴天生不能容忍一絲一毫的輕慢,稍一鬆懈,本性就暴露無遺。
殷小虎看了一眼曹伯仁,努力地剋制開始沸騰的血液,憤怒悄然改變着她的體質,感到體內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傳遞至四肢百骸。幸好,蘇辛芙已經有了退意。如果這一把巴掌落下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因爲無知的冒犯而付出代價。蘇辛芙側身讓開路,殷小虎衝動地趕快離開,可是一下刻,肩膀一重,她本能地回頭,臉上刮來一陣風,她只來得及看到蘇辛芙滿面驚懼的臉色,視線便被隔開。
那一瞬間,她感受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殷小虎擡頭,驚奇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殷……殷少爺。”手腕被扼住的蘇辛芙呆了一呆。
殷骨丟開她的手:“動手打人,哪還有淑女儀態,太讓我失望了。”
蘇辛芙連聲辯解:“我沒想打她,剛纔的我的手根本不聽我使喚。”
“好拙劣的藉口。”殷骨冷哼。
蘇辛芙伸出自己的手臂:“林少爺若是不信,任憑少爺處置。”這時候,站在一旁的曹伯仁上前勸和,臉上帶着客套的笑,連聲說是誤會。
殷骨似乎纔看到他,視線在曹伯仁和蘇辛芙之間遊移:“原來你們……”
“不,殷少爺別誤會。”蘇辛芙連忙解釋,“我和曹先生只是路上偶遇而已。”
殷骨笑笑:““我不管你是不是偶遇,跟殷小虎道歉。”
蘇辛芙的臉上憋出了難堪的青白色,只得硬着頭皮說小聲說抱歉,然而語氣一轉:“我跟你勢不兩立。”說完便跑了出去。
曹伯仁藉口誤會,用笑容掩飾尷尬,向兩人抱拳道歉,跟在蘇辛芙後面出去。
醫館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殷骨叫她,她纔回過神。
“想什麼?”
“沒啊。”
“說謊。”他目光犀利。
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否則肯定會露餡兒,殷小虎的眼珠子轉了轉。
“說!”
殷骨短促地厲呵:“說什麼?”
“我夫人現在何處?”
就知道他是爲殷舞,他腦子裡除了他老婆,其他的事都是芝麻小事兒。
“我怎麼知道?”
“我一直找不到她,她和你最要好,肯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說話時,嘴裡冒着濃濃的醋味兒。
“大哥啊,我是女的,你也吃醋啊,難怪她受不了你。”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殷骨激動地握住她的手臂。
“是知道一點。”她爲難的解釋,“你也應該想到,她不開心你和那個什麼連城郡主的婚事才離開的。”
“果然。”
“感情貴在專一,你沒解決這個問題以前,她大概是不會出現的。”
有些男人只是把女人當成一件飾品,到手之後,愛擺哪兒就擺哪兒,就算蒙上灰塵也不去管。
殷骨應該不會是這種人。
“喂,你關心的到底是殷舞呢,還是隻是她肚子裡孩子?”
“你話越來越多了。”殷骨白她一眼,“這麼愛多管閒事,你家主子生病了,你怎麼不管?”
“你說誰啊?”
“除了蕪姜公子還有誰?”
“他生什麼病了?”難怪他剛纔來買藥。
“你自己去問他。溼漉漉地吹了好一會兒風,能不病嗎?”
唉,這就是他們之間僅有的牽掛,不可能就此放過。
殷小虎從醫館衝出來,回到如憶居,一口氣跑到房門前,也顧上敲門,直接伸手一推。
那個叫木雅的女子正在給他喂藥,她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罵:“你有病啊,溼着身子吹什麼風?”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殷小虎立即捂嘴,後悔沒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