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從病房裡走出,像失了魂一樣的,神不守舍。
“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從外面回來的連笙一把拉住她,手裡還拿着一蘿鮮紅欲滴的草莓,“我剛洗的,你嘗一個?”
七月眨了眨模糊的眼睛:“我不吃,你拿進去給爺爺吃吧。”
“噢,那我一會兒就出來,你別走遠了。”
七月扯開脣角,衝他笑了笑。
一旁,等候多時的連慕堯走上來,問她:“老爺子跟你說了什麼?”
想起上午她問他爲什麼跟老爺子爭執的時候,他隱忍的表情,七月也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敘敘舊。”
連慕堯的眼神不信,但沒問下去。
“我去洗手間。”七月越過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決堤而下。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一個。
所以,就要拋棄她這個親孫女嗎?
連守正沒有言明,但字字句句都在告訴她,不要再回青城了,不要再見連慕堯,不要對不屬於你的人抱有不該有的念頭。
連笙從病房出來,只看見連慕堯神色陰鬱的靠在走廊上抽菸。
“我姐呢?”
連慕堯摘下煙,想開口,卻被嗆了一下,皺着眉咳嗽起來。
連笙看他的樣子有些古怪:“對了,小叔叔,二嬸讓我問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看過醫生了嗎?”
昨天爺爺倒下的時候,一屋子人都手忙腳亂,卻忽略了跪在地上的連慕堯,滿背的鞭痕。
……
七月從洗手間出來,臉上的淚痕已經擦乾,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她對連慕堯說:“我來拿箱子,晚上就直接去機場,不過來了。”
“姐,”連笙有點緊張的拉住她袖子,“你纔回來又要走……”
“我有工作,等你來港城了,姐慢慢陪你?”
連慕堯沒說什麼,進去默默幫她拿出了箱子,七月剛要伸手去接,被他攔住了:“我送你。”
醫院樓下。
“給我吧,我就在這打車。”
七月回頭去接箱子,發現連慕堯漆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由的怔了怔。
他一向溫和,內斂,很少這麼毫不掩飾的把所有情緒都表現在臉上,七月被他這樣看着,有一絲不自然。
“箱子……”七月剛想再開口,連慕堯忽然把她擁入懷裡。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七月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背。
男人的大手力道十足,緊緊的箍着她的後背:“七月……就讓我抱一會兒。”
他用粗礪的下巴摩挲着她的發心,七月的身體驀的一僵,手頓在半空,停止了所有掙扎。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突然生出的悲哀感慨令七月產生一種倦意,任由他摟着自己,一動不動。
許久。
“……我走了。”七月貼着他的肩胛小聲說。
“我送你去機場。”男人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繾綣。
“不用,你回去陪着爺爺吧。”
“……”
“再見。”
“……再見。”
七月果斷的推開他,從他手裡接過箱子,伸手攔了一輛車,坐進去。
後視鏡裡,連慕堯的身影越來越遠,她的眼眶也漸漸模糊。
從小到大,只要她拒絕,他就會什麼也不問的走開,卻又不會走遠,就在一個不會打擾到她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
*
七月在機場附近吃了晚餐,然後就坐在候機室玩手機。
頭等艙的候機室也和普通大廳不同,茶水待遇很好,她和蘇景聊了會兒微信,把這邊情況大致說完,喇叭裡就開始催促登機了。
七月收起手機,從包裡拿出U型枕,打算上了飛機直接睡一覺。
排隊登機時,有人從後面插隊,輪到七月,她剛拿出登機牌,就感覺有人把手放在了自己肩上。
她敏感的皺起眉,回頭看去,望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大活人,有片刻的怔然。
“你……怎麼……”
七月連話都不會說了,第一反應是掐自己臉蛋,看是不是做夢。
霍靳琛有幾分好笑的看着她,捏着她的肩催促:“登機啊?”
看到身後還有人排隊等着登機,七月忙收回視線,拿着自己的登機牌上了登機橋。
她有注意到霍靳琛手裡也拿着登機牌,跟她上了同一架飛機。
“你也去象山?”
“嗯,送你。”他答得漫不經心。
七月白皙的臉頰卻不自禁染上紅暈。
先不說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青城,他們之間又不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要他送啊……
思緒混亂之際,霍靳琛已經帶着她在頭等艙入座。
七月看着兩人連在一起的座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傅叔的票是你買的?”
不然傅叔一個司機,怎麼會毫不猶豫的就訂了頭等艙。
霍靳琛側頭看她,把手插進她耳鬢,攏了攏耳旁的碎髮:“某人在電話裡不肯說實話,我只好親自過來了。”
望向他眼中的深邃,七月的臉更熱,下意識的扭開了頭,心中卻更亂。
儘管一再的提醒自己,他有兒子,有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可這一刻,心臟卻被柔軟的擊中了。
女人就是容易被男人的一些小舉動蠱惑,何況面前的是一個有顏有錢的高品質男人。
空姐過來檢查安全帶,提示起飛。霍靳琛看到她手中的U型枕,側過身來,幫她墊在頸後,隨後,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的手,在座椅底下,十指緊扣。
七月有點緊張,但沒有掙脫,閉着眼問:“你怎麼過來的?”
他說:“我就在江城開會,坐車兩個小時就到了。”
“那……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
霍靳琛也調低了座椅,脖子後仰,閉目養神。半晌才說:“不是什麼重要的會。”
不是什麼重要的會……
七月咀嚼着這幾個字,他的意思是,陪她更重要一點?
說不感動是假的,活了二十幾年,除了連慕堯,他是對她最好的男人。
飛機開始起飛,艙內照明被關閉,霍靳琛問空姐要了兩牀毯子,側身爲她蓋好,躺回座椅時問:“你跟傅叔說,家裡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七月怔了片刻,覺得也沒什麼不能跟他說的,於是坦白道,“我爺爺暈倒了,是心臟病,要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