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世航一直到很晚纔回來，房間裡的燈一直都亮着，沉暮裡靠坐在牀頭，心不在焉地翻着從家裡帶過來的相冊，翻到她跟童羽合照的那一頁時，他正好推門而入。
他一邊放下外套一邊說，“還沒睡？”
沉暮心點了點頭，“睡不着。”
“餘叔說你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注意休息，這兩天就別往外跑了。”
沉暮心張了幾次口，都沒說出來想要問的話。
封世航走到她身邊，看到相冊裡的照片，皺了皺眉，問道，“大晚上的，怎麼想起來看這個了。”
沉暮心遲疑了半天，還是咽回了想說的話，“沒什麼，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
封世航沒再說話，只是眉頭擰的有些深，冷聲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睡吧，我去書房。”
說完，他拿起剛放下的外套走了出去。
對於他的反應，沉暮心感到很失落，她摩挲着照片，有股難言的傷心凝聚在眉頭眼角，久久，還是落下了淚。
之後一連幾天，封世航都是徹夜不歸，想到童羽說的話，沉暮心一陣心悸。
這天下午，林珂照例來送文件，隨行的還有秦玉。
林珂走後，沉暮心叫人打掃了客房，把秦玉帶進去。
秦玉一身月色長裙，烏黑的頭髮用髮簪挽起，坐在這古色古香的封家老宅裡，幾乎就是一副畫。
只是她眉間的憂愁太過明顯，雖然沉暮心一開始就問了，但她什麼都不肯說，現在林珂走了，周圍也沒有人，沉暮心跟她兩個人對坐着，誰也不說話。
半晌，沉暮心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氣道，“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我就不信你小丫頭片子的煩心事還能比我多，我最近可快煩死了。”
秦玉門不吭聲地低頭絞着衣服，貝齒咬着下嘴脣，直咬的下嘴脣都紅通通的。
沉暮心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你在這兒想住多久都無所謂，就當員工福利了啊，等你心情好了回去就給我加班。”
秦玉感激地看着沉暮心，低聲道，“謝謝你，暮心姐。”
說話的時候，李宇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嘴裡嚷嚷着，“讓你別亂跑，你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你......”
話還沒說完，李宇的聲音戛然而止。
沉暮心看到他的眼神緊緊盯在秦玉身上，跟口香糖一樣，撕都撕不開。
她揮了揮手，“李醫生，你看什麼呢？”
李宇回過神來，語氣中竟然難得有了一絲拘謹，“啊，沒看什麼，這位是？”
“我乾妹妹，也是我古董店的員工，秦玉。”沉暮心介紹道，又看了一眼李宇，說到，“小玉，這是李醫生。”
秦玉本身就心不在焉的，只匆匆點了點頭就當作打招呼了。
倒是李宇，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平時咋咋呼呼又喜歡教訓人，今天一反常態悶不吭聲的。
他也算是個名醫，只是爲人古怪，又愛留着一把絡腮鬍子，絲毫不注意儀表，讓人覺得怪邋遢的。
沉暮心見他目光灼灼的樣子，乾咳了一聲，問道，“李醫生，你不是來給我複查的麼，我們到隔壁去。”
李宇脖子上掛着聽診器，檢查完了心跳，又問了一些飲食以及身體狀況之後，拖了半天，像是有話要說一樣，一直賴着不走。
沉暮心皺眉問道，“李醫生，你還有什麼事麼？”
“有。”
“那你就說啊，你站我面前我就發怵，總覺得跟進了屠宰場一樣。”
對於沉暮心的調侃，李宇以前必定臉一黑，甩手走人，今天居
然耷拉着眉毛問道，“我的鬍子是不是挺不招人待見的？”
沉暮心苦着一張臉，雙手一攤，“大哥，你自己覺得正常姑娘看見你這一臉絡腮鬍能高興的起來？”
“那我怎麼辦？”
看李宇一臉認真，沉暮心反倒起了疑心，問道，“你看上誰家姑娘了啊？”
“秦玉。”
沉暮心嘴角狠狠抽了抽，“你別鬧，你倆剛纔見面，開什麼玩笑？”
“一見鍾情。”
“你三十五，她才十八。”
“年齡不是問題。”
對於李宇的執着，沉暮心感到很無語，平時他是個挺理智的人啊，難道有戀童癖？
想到這裡，沉暮心看向李宇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鄙夷。
李宇被她盯的只發毛，“你想什麼呢，我真的是純粹的對秦玉有好感，做個朋友還不行麼？”
“那你先剃鬍子吧，秦玉喜歡看韓劇，只喜歡長腿哦吧。”沉暮心冷聲道。
“......”
打發走了李宇，沉暮心走到秦玉房間，看着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有些擔憂，這丫頭跟着爺爺長大，單純沒心眼，說不定真的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不然也不會跑到她這兒來。
半晌，秦玉開口問道，“暮心姐，你剛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是什麼感受。”
沉暮心沒想到她一開口問的竟然是這個，有些驚訝，“爲什麼問這個。”
“我懷孕了。”
“啊？”
秦玉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是滿滿的不安，她小聲地說出了事情的全過程。
“那天晚上店裡關門晚，小文姐她們都先走了，我要關門的時候看到門口醉倒了一個人，是言斐哥，我就把他扶進店裡給他倒水喝，後來他就......”
秦玉畢竟還是個小女孩，什麼都不懂，說到最後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面色十分爲難，但沉暮心差不多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
她問道，“秦爺爺知道麼？”
秦玉搖了搖頭，死命地咬住嘴脣。
“言斐知道麼？”問這話時，她有些猶豫，畢竟不管知不知道他事後放任秦玉沒管，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果然，秦玉聽到這句話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哭着說，“他知道，我一開始很害怕我就告訴他了，他要帶我去醫院打掉，我一開始同意了，可是那天我在醫院門口看到林助理的車，我一害怕我就跑了。”
沉暮心把她摟在懷裡，輕撫着她的後背順氣，心裡很憤怒，“這個言斐，他怎麼能這樣，居然讓你打胎，以前真是看錯他了。”
懷裡的人哭了一會兒擡起了頭，哽咽着說，“暮心姐，我想把孩子留下。”
沉暮心皺起了眉頭，遲疑道，“可你才十八歲。”
秦玉搖了搖頭，擦乾了眼淚，正色道，“我沒什麼親人，除了爺爺，現在這個孩子是我最親的人。”
久久，沉暮心開口道，“好吧，你要是想留下也好，跟我肚子裡這個也好做個伴。”
其實她心裡是滿滿的自責，秦爺爺把唯一的孫女交給她她沒保護好，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要怎麼跟秦爺爺交代啊。
46.
次日，沉暮心怕秦玉在屋裡悶出病來，硬拉着她出去走走，剛踏出房門，沉暮心光顧着回頭跟她說話，一頭撞在了一個硬邦邦的物什上。
她吃痛驚呼了一聲，揉着腦袋下意識擡頭看，是個不認識的清秀男人，正皺着眉頭一臉冷漠看着他。
那人身高一八五，身姿挺拔，皮膚白皙透亮，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五官很是精緻，只是對於一個大男人來說這張臉未免可愛了些。
“對不起啊，我沒
注意。”沉暮心連連道歉。
那人擰着眉，斥責到，“說了多少遍了，平時要多注意安全，你怎麼回事你？”
“啊？”聽着熟悉的嗓音，沉暮心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白大褂，脖子上掛着聽診器，猛然驚叫一聲，“李醫生？”
李宇被她一聲尖叫震的耳膜疼，“鬼叫什麼啊，我來給你做檢查。”
“你這張臉.......哈哈哈......哈哈哈”
實在怪不得沉暮心笑的直不起腰，李宇把鬍子剃了之後露出的一張臉居然是個娃娃臉，三十多歲的人看着跟未成年一樣，這張臉一露出來，兇狠的眼神直接減弱。
李宇看了一眼一旁抿嘴偷笑的秦玉，神色有些尷尬，自顧自地走進屋裡，喊了一聲，“還不趕緊進來檢查。”
檢查的時候，沉暮心低聲問他，“你真的把鬍子剃了啊？”
“不然呢，我換了張臉？”
沉暮心撇撇嘴，你這可不就像是換了張臉嗎。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坐着喝茶的秦玉，想到她說的話，默默嘆了口氣。
其實本來李醫生人挺好的，除了兇了點兒，可是秦玉的狀況實在特殊，她也不好說什麼。
李宇收起聽診器，交代她平時注意安全，注意情緒之後，說，“你們是不是要出門，我陪你們一起去。”
沉暮心疑惑問道，“爲什麼啊？”
“照顧病人的安全，是我的本份。”
沉暮心暗自咋舌，想跟秦玉相處就直說，還搞的這麼冠冕堂皇。
她心裡清楚李宇的心思，也希望秦玉能真的放下心裡的結，所以沿着蘇目河走了沒一會兒，她就藉口上廁所先溜了，留下李宇跟秦玉兩人獨處。
對於秦玉懷孕的事情，沉暮心一直很自責，只是那段時間她自己也忙的焦頭爛額，沒顧得上，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言斐給她的印象其實還不錯，彬彬有禮的，沒想到居然這麼不負責任。
沉暮心沿着小巷子緩緩踱步，走到拐角的時候，腳步猛然一滯。
一條長長的巷子中間，一對男女擁抱在一起，沉暮心眼神再不好也不可能看錯，那背影分明就是封世航和童羽。
這兩天各種事情的怒氣從胸腔一股腦衝上來，她快步向前走去，一手用力拽住童羽的胳膊，用力一扯迫使兩人分離。
“啪”一聲巨響，童羽目瞪口呆地捂着被打的半邊臉看着沉暮心。
“童羽，你不要臉！”沉暮心失去理智地大吼。
童羽捂住半邊臉，眼中溢滿了淚水，她哽咽着看了一眼封世航，撿起地上掉落的包包，低聲道，“我先走了。”
說完，她哭着走出了巷子。
沉暮心臉色陰沉，死死的盯着封世航，咬牙切齒道，“封世航，我給你一分鐘時間，解釋清楚。”
封世航彈了彈剛剛從斑駁的牆壁上蹭到身上的灰塵，面色冷漠，眼神暗了暗，冷聲道，“沒什麼好解釋的。”
沉暮心踉蹌着往後退了兩部，氣的渾身發抖，她扶着身後的牆壁，指甲深深嵌進牆壁縫隙裡，“你這是默認了跟她的關係，是麼？”
“你一直都在等她回來，現在你終於等到了是麼？”見封世航沉默不語，沉暮心更加氣惱，一句句撕開現實的瘡疤。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回來了，所以我是不是該讓位了？”
聞言，封世航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這件事以後再說，先跟我回家。”
“別碰我......”沉暮心瘋狂地甩開他的手，眼神中都是厭惡。
她冷冷地看了封世航一眼，“我自己會走。”
說完，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深處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