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令當初並不支持我的生意，我只想讓周司令對我的生意能高擡貴手。”高文龍吐了一口菸圈，又道，“話挑得更明白些，兩系大軍開戰，不關我的事，任何一方贏了，都與我不相干，也許水系贏了，張大帥那裡我也能尋到好處。說句不好聽的話，少奶奶現在我手上，周司令也會顧及一二罷。”
高文龍說着，瞥了一眼梅亦皊，又沉默的抽起煙來。
梅亦皊的臉白了白，她捏緊了自己手，不叫自己微顫的手指被高文龍看到。
她拿出了當初用頭去頂土匪的決心，擡起了頭，望向高文龍，“高先生這是在威脅司令麼？我雖一介女流，卻也能聽得出，高先生不是不想走張初的路子，只是沒有路子可走。而和司令卻不相同，我們到底有些人情在裡面，高先生救了我，就是與司令交好的紐帶，高先生何不順水推舟的送個滿情，更叫司令念高先生的人情。”
高文龍沒想到梅亦皊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權衡利弊，一句道出他那些不能言說的心思來，難道這個女人再詐他麼？
高文龍狠狠的吸了一口煙。
這個女人明明在暗示他，如果不能和周啓遠走在一起，那麼成軍兵敗還猶可，如果勝了，他的軍火再沒路可走了。他是一個軍火商，他雖也見成軍現在敗北，卻不敢打保票成軍一定會毀滅。如果成軍依然尚存，自己扣了他們的司令夫人，成軍必然不會罷休。這樣一個勝敗難料的賭注，他豈敢拿他這些年來辛辛苦苦建出的家業來賭？
生意人做事一向給自己留條後路，他亦如此。
本來要拿捏住成軍的命脈，卻被面前的司令夫人說得句句佔理，卻又十分篤定，叫他不得不爲自己的未來重新打算起來。高文龍此時的臉色，並不再優雅自如了。
梅亦皊見高文龍不作聲，索性一搏，“當然，高先生救了我們主僕，司令也一定會念高先生人情。我願意把高先生引薦給司令，有什麼話，高先生可以當面和司令說。”
高文龍擡起頭，定定的望着面前這位柔弱的少婦，她也就二十出頭的
年紀，她雖也是臉色蒼白，卻努力的和他討取着最大的利益。
若是別人，高文龍早就懷疑了對方的話了，可是她卻不然，她到底是個弱女子。
也就是這麼個弱女子，倒也讓他刮目相看。從在牛頭山，他看到被人摑腫了臉，嘴角掛着血，卻依然問他兩個隨從的去向。那時，高文龍就在暗自佩服這個女人的大義。高文龍不是看不出來，從她被撕壞的衣服，就能知道匪首要對她做什麼了。平常女人此時早會被嚇得哭爹喊娘，可是她卻一直在關心她的隨從。她於她的隨從，是一種幸運。
而她之後，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她坐在他面前，從緊張到從容，她似乎和他一樣，都在尋着對方的底牌。與他不過廖廖數語，她竟然都是在爲她丈夫打算。看來周司令與其夫人倒真是伉儷情深啊。而面前的這個女人，也很是與衆不同。
高文龍沉默半晌，才說，“少奶奶既然冰雪聰明，倒也叫我好做了。我其實早已仰慕周司令的驍勇，不然我又豈會真把槍還與少奶奶呢？司令那邊的事，還要有勞少奶奶了。”
高文龍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臺階下，這便是同意了這樁口頭上約定的買賣了。
梅亦皊緊繃着的心絃一鬆，淡笑着點頭。
高文龍款款笑起，一擺手，有僕人上來了餐點。高文龍笑道，“明天我會安排人送少奶奶去虎底鎮，現在，請少奶奶用餐罷。”
這一頓飯，早已讓梅亦皊沒了胃口，她勉強拿起竹箸來，讓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些。梅亦皊先喝了半碗湯，身上有了熱氣，手的結節，也不再蒼白。
高文龍望着安靜的吃着飯的梅亦皊，皺了皺眉。
梅亦皊用過了晚飯，微笑着和高文龍道別，去了客房。她慢慢的走着，梅亦皊知道背後定有一雙眼睛正審視着自己，只要一點破綻，梅亦皊整晚的淡然便全盤被打碎了。梅亦皊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脣，讓自己的步子更輕快些。
本不遠的路，梅亦皊卻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萬分。終於到了自己的房門口，在推開房門的一剎那，梅亦
皊覺得自己累極了。
進了房裡，墨璐走過來，“夫人您用過飯了。”
梅亦皊卻便似被人抽走了筋骨一般，她癱軟在沙發上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暗涌不斷，又操縱着幾個人性命的談判。她可以在高文龍面前強打着精神，可是，回到了房裡，她依然後怕。
墨璐急急上前問道，“少奶奶，您怎麼了？”
梅亦皊勉強擡手擺了擺。
墨璐怔了半晌，才問，“高先生說沒說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啊？”
梅亦皊閉上眼睛，深深的吸口氣，“明天我們就走……”梅亦皊沉默了片刻，又說，“不過，走之前，我去看看王普林和羅安。”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梅亦皊去了醫院看羅安和王普林。果然如高文龍所說，有專人在照顧着王普林和羅安。
王普林傷勢倒輕些，只是羅安卻還不能說話。
梅亦皊趁人不備時，悄悄把一支手槍塞在王普林的被裡。王普林摸到了槍，瞭然的望了梅亦皊一眼。梅亦皊淡然說道，“我一會兒就要去虎底鎮尋司令了，你和羅安在這裡養傷，你們要保重。”
保重，兩個字被梅亦皊重重的說出。
王普林點頭應允。
從醫院出了來，梅亦皊就上了高文龍爲她準備的汽車，汽車朝着虎底鎮方向駛去了。
一路上，梅亦皊心裡已經把周啓遠的情況猜了千遍萬遍，最壞的一步和最好的一步，她都想到了。她只恨汽車跑得太慢，她不能見到周啓遠。
臨近中午時，汽車到了虎底鎮的城門，有兵士攔住了去路，墨璐下車急忙說，“快去叫司令身邊的馮副官來，就說夫人來了。”
兵士一聽說夫人來了，雖不知是真是假，卻見來人報上了馮副官，就急忙向司令部報去。馮岱峰正焦頭爛額之時，聽守城的兵士說夫人來了，他雖不能相信，卻也不敢大意，急急忙忙的來到城門前。
一來，果然見梅亦皊坐在車裡，馮岱峰馬上上前敬了個禮，隨即打開車門，“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