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娘此時轉身,看到倚門呆立的梅亦皊,忙識趣的低頭退了下去。
梅亦皊進了廚房,還不及周啓遠回過頭時,她從他的身後擁住了他。
周啓遠的身子微僵,轉頭側目看到是她時,才緩然微笑。
梅亦皊的臉頰貼着周啓遠結實的背,她聽到他的心跳聲,沉穩而有力。淚水又一次破堤而下,她缺失的親情,在這一刻得到了慰藉。
周啓遠聽到背後的陣陣低泣聲,脊背僵了僵,又慢慢鬆展開來。他轉回身,擁住了她。
她要的安慰,他給予她。她要的懷抱,他給予她。她要的親情,他給予她。她要的一切,他都敢給予她。
成軍攻戰了舒北城,把水系最後一股軍事力量消滅掉。
張初在舒北城的城樓上飲彈自盡,這個叱吒一方的元帥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一生。而他,提早安頓好了妻兒——張夫人帶着四個子女逃離了這場戰爭,聽傳聞說,她們去了國外。此後,他們再未踏上這片土地。
成水大戰,以成軍全面獲勝而告終。
周啓遠心存一線希望,悄悄叫兵士們檢查城樓上的三個人。得到的回報是,三個人首級早已不見,只剩下三具冰冷的屍身。
馮岱峰帶人厚葬了三具屍首,梅亦皊和周啓遠去墳前燒了紙,梅亦皊哭倒在墳上。從那天回來之後,梅亦皊大病了一場,直到成軍籌劃着要收兵回川平時,她才漸漸好了些。
水系已平,周啓遠把目光放在了另一處——牛頭山土匪們的身上。當初,他們劫了梅亦皊的馬車,傷了王普林和羅安,令梅亦皊和墨璐受辱,這口氣,周啓遠如何能咽得下去。他傳了令下去,調兩個團的兵力,攻打牛頭山,勢必要把牛頭山的土匪圍剿。
成軍攻打牛頭山的消息傳了出來,牛頭山先起了內訌。二當家的,便是那渡口漢子,伺機對匪首下了手,先砍下了匪首的頭顱,然後帶着幾個人分了財物作鳥獸散,牛頭山成了空山一座。
遣去攻打的兩個團團長一見此情行,燒了牛頭山的大寨,絕了那裡的老巢,便帶兵回來向周啓遠覆命。
周啓遠在各省貼出告示安民後,留了駐紮的兵力,餘者返回川平。
成軍凱旋歸川平,梅亦皊這一次和周啓遠並肩踏上了回家的路。
專列到了川平車站,車站內鑼鼓齊鳴,迎接的人站出很遠。
周啓遠從專列上款款而出,身後跟着半垂着頭的梅亦皊,夫妻兩個在專列前的一駐足,給了各大報社記者們的絕好機會。第二天,各大報社就發了文,配上照片:成軍大勝,周帥攜夫人歸來。
還有報紙把梅亦皊誇得天花亂墜,什麼“爲夫伴戎裝,生死同相隨”的話,一改當年譏諷的筆調。
梅亦皊沒時間注意各大報紙,她急着回了別苑裡看她的小雞們。
走了數月,小雞已經褪了黃絨絨的細毛,個個英姿挺拔。隨着梅亦皊手上揚出的穀物,柵欄裡的雞搶成一片。
梅亦皊撣掉了手上的碎屑,回身朝着周啓遠莞爾一笑,“等明年讓這羣小傢伙多孵上幾枚蛋,春天我們養一小院的雞,好不好?”
周啓遠笑着點頭,能讓她歡顏常駐,他自然是極願意的。
周啓遠在軍營那邊已經不是很忙,他常常會回來陪梅亦皊。兩個人一同去難童所,一起去爬山,着實開心的玩了幾天。
那日,周啓遠剛陪梅亦皊從別苑回到司令府裡,就見馮岱峰已經等候在司令府了。馮岱峰給周啓遠和梅亦皊敬了禮,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
梅亦皊自然知曉有事,便起身回了房。
周啓遠這才問馮岱峰,“出了什麼事了?”
馮岱峰遞上了一張名帖,“司令,元豐珠寶行的老闆鄭存儒想見您。”
周啓遠接過名帖,看上了一眼,“鄭存儒?”
元豐珠寶行是川平數一數二的銀樓,令周啓遠不解的是,這位珠寶行的老闆找自己會有什麼事呢?
周啓遠放下帖子,“一個珠寶行的老闆找我有什麼事?”
馮岱峰把頭一低,沉默了片刻纔回說,“他是小溪小姐的父親。”
周啓遠的眉頭一皺,“原來是他。”周啓遠忽的瞭然,小溪的父親來找自己,一定是爲了小溪的事而來。周啓遠打定了主意,當着她家人的面上,把話說開了倒也好。
“好罷,你把他帶來。”
馮岱峰馬上答應
退下。
當天下午,馮岱峰把鄭存儒帶到了司令府。周啓遠擡頭看到一個四十左右歲的瘦高男人,他身穿綻藍長褂,頭髮向後梳着,露出了寬寬的額頭,倒有幾分儒商的氣派。
“周司令,”鄭存儒先微躬行給周啓遠行了禮。
周啓遠點頭,開門見山就問,“鄭先生找我是因爲小溪一事罷。”
鄭存儒也不意外,說了聲“正是”,便揚起了身,目光炯然的望向周啓遠,“小溪回家裡,已經把在前線的事都告訴給我們,我氣這孩子不爭氣,私下跑出去,全然不給家裡打招呼,我也教訓了她。不過,就前線司令病重之時,小溪和司令已不再是清白的男女了,說句不成體統的話,小溪已經看過司令的身體,還要司令給我們一族一個交待。”
周啓遠劍眉微挑,“鄭先生要怎樣的交待?是要我納小溪爲妾麼?”
鄭存儒擡了下巴,“周司令,難道您不該納小溪爲妾麼?小溪回來說過,您病重之時,只有她守護在您的身旁。每日裡擦身喂藥,和侍妾有什麼不同?她孤零零的回到川平裡,整日裡嘴上唸的都是你,前線的報紙不落一日的翻看。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依然癡心不改。我有女如此,已是家門大辱,如果司令再不接納她,我亦不能容她在家裡丟了我的臉。”
周啓遠目光落在書案前的幾支狼毫上。當初,小溪在自己身邊服侍,確實照顧得很周到。如果說有愧意,他心裡到底是有的。
周啓遠凝神道,“鄭先生,我確有愧於小溪,但是我並不能納她爲妾。我有妻氏,早已相諾不再納妾,我不能因爲小溪而毀了我在妻前的誓言。”
鄭存儒把頭一揚,“那麼,司令就可以對小溪失儀了麼?人前人後,小溪要如何再做人?她女子的清譽,還要是不要?”
周啓遠擡頭迎上鄭存儒的目光,“鄭先生,我很抱歉,但我卻不能納了小溪。內子也說過,要幫小溪再選良配。我心有所屬,鄭先生非要我納了小溪,於小溪也是不公。”
鄭存儒的臉色鐵青下來,不住的點頭,“好,好,你是一方司令,你說不納便不納,民不與官鬥,告辭了。”
鄭存儒轉身就出了門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