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章大強請蘇立業到船上的待客艙室去商量今年糖業生意的事情,章澤天則請任孫兩位老掌櫃和自己一起去安德堂看望早晨在蘇記受辱的門成武。
來到安德堂門外,只見一名身穿寶藍色繭綢長袍的年輕人正跪在門外,旁邊放着一個描金的禮盒,還有幾個家僕守在旁邊,有一個年輕家僕正拿着一個棉墊子想給他墊在膝蓋下面,被這人罵開了,章澤天估計此人應該就是那蘇家的少掌櫃蘇文青了。可能是得了蘇立業的嚴令,蘇文青進不去安德堂的大門,便這樣跪在大門前。
孫任兩位老掌櫃證實了章澤天的猜測,他們都見過此人。不過此時章澤天通過拼湊起來的各方消息,已經大致判斷出,這位蘇少東恐怕也是受了閔家人的古惑,才做出這等蠻橫的事情來的。根據打聽來的消息,蘇記雖然也是官宦之家,在這廣州城裡卻還沒有過分囂張的資本,這裡比他們門戶高、買賣大的人家不知凡幾。
他們未理會此人,直接走進安德堂大門,章澤天對迎出來的夥計道:“煩勞幫我們通稟一聲,就說山東章家的老三章澤天帶孫少傑和任大年過來給門先生請安了。”
安德堂是傳統藥鋪的格局,前面是四間寬敞的店面,後面則是庫房與東家生活的院落。此時前面的藥店尚在營業,那門成武想必就在後院之中。
其實章澤天把安德堂的規模還是想得小了。這可不是普通的藥鋪,而是廣州藥行的魁首,雖然前門店鋪中的成藥和飲片業務一直都在正常營業,但是藥材批發纔是主要生意。而安家的這處產業,也不是那種小打小鬧的藥鋪可比的,除了藥鋪及後面總共三正一倒的大院落之外,旁邊還有同等大小的另外一路三進院子,端的是一個大宅院了。
事實上,藥物利潤率極高,門家在每年的生意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也沒有大宗的貨物往來,其收益卻遠比閔家蘇家這樣名氣巨大的糖行賺得更多,若論財力,蘇家和閔家合在一起也比不過一個門家。
而且門家經營的完全是正經生意,門成武自己又有一手極爲出色的醫術,更是廣州城裡各大官宦和富戶人家的座上佳賓,社會地位與蘇家更是不在一個層次上面。
今天門成武答應幫章家到蘇家去說和,已經是給了蘇家莫大的面子,卻不料被蘇家一個愣頭青的年輕人給趕了出來,怎能讓他不生氣?
半個多時辰之前,他聽說蘇家的那個無禮的年輕人到門上來賠罪,便根本沒有讓他進門,後來聽說那人跪在門外,他也未加理會:願意跪就跪着去好了,我門家的大門,豈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能夠進來的?那蘇立業今天如果不肯親自過來賠罪,就要他蘇家好看。
只是剛剛他又收到一系列的新消息,先是說巡按御史龔其富帶人抄了閔家的宅子,把閔元章及閔家主要成員都下了大牢,好像還從閔家抓了一大批海盜出來。
隨後是說在糖業行會裡面,章家的東家章澤天打了蘇立業,並且在行會之中佔了閔家留下的糖貨份額,難道這章家是這次幹掉閔家的幕後主使不成?或者章家與龔巡按有着親密的關係?
再後來,說蘇立業親自把被他們扣押下來的章家老掌櫃送到了章家的船上,並且一直沒有再下船,如此看來,蘇家應該是對章家服軟了。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章家既然能夠在第一時間接手閔家的產業,其綜合實力想必不是一般的強大。
正在分析着這些陸續傳回來的情報,便有前院藥鋪的夥計進來稟報,說章家的三東家和孫任兩位老掌櫃都來拜訪,而且措辭極爲謙卑。
門成武本來是躺在牀上的,此時趕忙下地更衣,同時連聲命人快將章家三人請進來。既然一時摸不清章家的底細,他便不敢託大。何況他是中醫四大流派中比較少見的溫補流派,對於人蔘鹿茸虎骨等產自東北的名貴藥材最是依賴,而章家是這類藥材最大的供應商,此時北方藥材奇缺,也容不得他怠慢。
雙方見面之後,一番寒暄之下,章澤天發現這位門先生是一位極爲善談之人,雙方都有意結交,很快就熟絡起來。
提起早晨之事,門成武隨意地一擺手,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被人奉承慣了,忽然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駁了面子,心裡一時轉不過來罷了,你們也不要往心裡去。”
章澤天把上午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本來無意插手廣州糖業的事情,無奈事情逼到了這裡,那龔巡按又是故交,他家中並不富裕,我這也是幫他一把,便入股開辦了這個和記糖行。以後在廣州,還要門掌櫃多多照顧。”
門成武道:“俗話說隔行如隔山,你這糖行與我這藥鋪可是完全不同的買賣,我也不敢大包大攬地答應什麼,不過今後若有官場商場上需要溝通之事,儘管來找我就是。今天我雖然在蘇記被駁了面子,不過我想這樣的愣頭青畢竟不是太多。”說到這裡,雙方都笑了起來。
章澤天道:“如此多謝門先生費心了。只是那蘇家少東主雖然魯莽,卻也是被閔家人古惑了,才辦出如此荒唐之事。如今他既然知錯了,不如就給他一個臺階下如何?”
“哦?是那蘇立業請你來爲他做說客的?”門成武問道。
章澤天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蘇立業恐怕是真的沒有時間親自過來賠禮了,光是糖行的事情,就能讓他焦頭爛額了。我看他倒是個有眼色的,而且那蘇文青在門外跪得倒也老實,想來他老子已經把事情的利害關係跟他說明白了。如此能屈能伸會看形勢的人家,今後倒也可以作爲合作伙伴培養一下試試。”
“章公子心胸寬廣,非我所及。就依你所言。”門成武說道,他回身對身後侍候的那個夥計道:“去外面,讓蘇公子進來吧。這樣跪的時間長了,倒弄得我好像壞人似的。”
蘇文青進來之後,門成武三句兩句話把他打發走了,章澤天三人也起身告辭,他在南方的時間長了對即墨家裡總覺得不放心,想趕快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