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骨子裡很像你,她也喜歡開快車,不過我覺得咱們可以開慢點,不用趕時間。”洪濤一坐上托馬斯的車,馬上就找到了剛纔和黛安回家時的感覺。而且這位老丈人玩的更浪,還一隻手扶着方向盤、一隻手舉着一根雪茄煙,很隨意的樣子。
人隨意車子也隨意,在黑黢黢沒有分界線的山路上居然就跑出六十英里,這讓洪濤很惆悵。如果不是自己開不慣右舵車,早就把方向盤搶過來了。
“你很怕死嗎?放心吧,頂多是在醫院裡躺幾個月,不會有事兒的。你看我,已經躺過好幾次了,上帝還是不要我。”
洪濤越害怕托馬斯越得意,然後油門就踩得越深。這輛大野馬可算撒了歡,彎道都不帶減速的,洪濤第一次見到有人用手剎輔助拐彎,這應該就叫漂移了吧。
“你喜歡航海嗎?”看到托馬斯這個德性洪濤索性不求了,這是個人來瘋,或者他就是故意在嚇唬自己,如果自己表現得無比恐懼或者再吐幾口,他估計能偷偷樂一個月。呸,我就不讓你高興!不就是死嘛,你還別和我吹,咱倆指不定誰離死更近過呢。
“你是說遊艇嗎?如果喜歡的話明天我就能帶你出海。”托馬斯有點失望,洪濤不光沒怕,還從懷裡掏出剛纔抽剩下的半根雪茄,很沒品位的點上了。
這種做派很像香港的黑道,正經人抽雪茄都是直接抽完,沒聽說抽半根留半根,還揣在懷裡,不嫌味兒啊。
可越是這樣他對洪濤就越好奇,這個年輕人和他見過的所有年輕人都不太一樣,也說不出是哪兒不一樣,反正就是覺得彆扭。
“老人和婦女才玩遊艇呢,我是說帆船,巡航帆船,可以跑遠海的帆船。你去過德雷克海峽嗎?一個人、一艘帆船,在冬天的半夜穿過德雷克海峽,那才叫刺激呢。”
“當小山一樣的海浪被八九級西風吹着追上你的船時,你會覺得馬上就要飛上天了。可是幾秒鐘之後你又會覺得自己正在墜入地獄,還有冰冷刺骨的海水拍在身上、臉上。前方每一個黑影都有可能是礁石,每分每秒你和你的小帆船都有可能被撞成碎片。”
“只要能堅持住,不被黑暗、海浪、狂風誘惑,一直駛向你認爲對的目標,當天邊出現一道白色時,你就征服了世界上最危險的海峽,同時也征服了恐懼這個怪物。它以後敢再來,你就能像對待一隻流浪狗一樣,一腳就把它踢開。”
托馬斯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洪濤看不清楚,但他明白一個道理,能在外面養着外室、還能在這種家庭裡平安無事混上幾十年的男人,絕對不是省油的燈。你不是喜歡裝嘛,得嘞,咱倆一起裝!你是裝孫子,我是裝爺爺,看誰裝得過誰!
“你去過!”托馬斯都快讓洪濤說傻了,聽着怎麼就那麼形象呢,就和真的一樣,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看上面有沒有浪花濺落的水珠。
“我在夢裡去過……你知道她們爲什麼都那麼信我嗎?我覺得你應該不知道,因爲我會做夢,裡面的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或者將要發生的,你信嗎?”頭一板斧見效了,洪濤馬上又輪起第二板斧。小樣兒,敢和我裝,看我不劈得你體無完膚!
“我連上帝都不信……”托馬斯的神經還是挺堅韌的,大晚上在漆黑的山路上,一邊看着洪濤那張無比詭異的臉,一邊聽他說出如此詭異的事兒,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也算是看淡生死了吧。
“咱們要去哪裡?”看到托馬斯軟硬不吃,洪濤也就不和他逗了。此時一直向南開的車慢慢轉過一個u型的大彎又向北開了。香港的二月份、還是晚上、還是坐着敞篷車,溫度並不舒適。
“去尖沙咀,那裡有個不錯的地方,裡面有whiskybar。我認識它的老闆,可以品嚐他的私人藏酒。”托馬斯一邊說一邊放慢了車速,不是他改脾氣了,而是前面出現了路標和岔道,汽車減速拐上了大潭道。
托馬斯帶洪濤去的地方不在香港本島,還要坐船過海。當車到了中環碼頭時洪濤還有點不太樂意,喝個酒用跑這麼遠路嘛,自己也沒說要喝什麼好酒,只是藉機想和托馬斯單獨聊聊,隨便找個地方不就成了。
這裡離蘭桂坊又不遠,幹嘛還得過海呢。不過當渡船抵達碼頭時,洪濤又改主意了,過海就過海吧,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真是閒的蛋疼嗎?非也!是這條渡船吸引了洪濤。它是一條標準的廣船,沒錯,就是那種木質的仿古三桅帆船,上下兩層,三面巨大的風帆全部是紅色,即便在夜裡也是很醒目。船舷上的船名更有特色,張保仔,這尼瑪不是海盜嘛!
船名是海盜,但船裡面卻是一個酒吧,在海面上移動的酒吧。上層是雅座,一層是吧檯和散座,船員也都穿成古代水手的摸樣,腦袋上還裹着頭巾。
“真不錯,你信嗎,我以前開過這種船,還不止一次。”當船上的客人下來之後,洪濤發現船員關上了入口,不讓在碼頭上等待的遊客繼續登船。然後他就明白了,托馬斯剛纔打的電話估計就是爲了包船,不過他是用粵語說的,自己一句也沒聽懂。
“也是在夢裡?”托馬斯已經有點怵洪濤了,主要是這張嘴,一路上光聽他山南海北的哨,連航空母艦都出來了,楞說買一艘改成了遊艇。但最終你一問在什麼地方放着呢,他就說夢裡弄的,估計這次也不例外。
“師傅,您就擡擡手讓我們上去吧,我們連票都買好了,明天一早就得去機場,真不能再改時間了。您看我們團裡還有老人和小孩,時間太晚她們身體受不了。”
這艘海盜船確實在等托馬斯,當他和洪濤走過來時,通道口的一個小夥子立刻就把門打開了,等兩個進去之後,又把後面排隊等候的人都攔在了外面。這些客人大多是遊客,洪濤就聽到有一個女導遊在和小夥子交涉,口音很熟悉,一嘴的京片子。
“你是京城來的?導遊!”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洪濤突然站住不走了,也不回頭,支楞着耳朵又聽了幾秒鐘,這才轉過身走回了通道入口處,隔着鐵柵欄使勁往外看。但是這裡的燈光污染太嚴重,怎麼看也看不清,於是他就開始喊了。
“對啊對啊,您也是京城來的吧?求求您幫個忙吧,這是今天最後一個項目,去不了我回去沒法交差啊。”
聽到洪濤的喊聲,那個女導遊就像聽到了天籟之音,一下就撲到了鐵柵欄外面,和洪濤來了個臉對臉,還綻放出她認爲最燦爛的笑容,一邊求情一邊給洪濤作揖。
“托馬斯,讓她們進來吧,都是我老鄉,咱們倆佔這麼大一艘船也有點浪費。”洪濤仔細盯着這個女導遊看了幾眼,才轉頭詢問托馬斯。
“……”托馬斯用手摸了摸下巴,衝門口的小夥子努了努嘴,然後徑直往二層走去。他不打算再搭理洪濤了,這位是怪招頻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愛折騰就折騰吧。
“來來來,大家排好隊,把票舉起來……慢點走別擠,看着腳下!”鐵門一開,女導遊就開始忙活上了,她這個團有十多個人,還真是男女老幼拖家帶口的啥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