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婉站在我的辦公室,一動不動。回想董小婉剛進公司時,清純,心無雜念。整天樂呵呵的,臉上的笑靨足以讓人遊目騁懷。
我望着眼前的董小婉,簡直不敢相認了,今非昔比當刮目相看。就是這個可人的女孩,我們公司一手培養起來的年輕人,讓公司遭受重大損失。想到這裡,我十分痛心地對董小婉說:“把你派到J市,目的是把你鍛鍊成主事一方的企業經理人,和J市的上層搞好關係是你工作之一,但不至於把自己搭進去。你當時的想法和意圖我們都明白,你已經偏離了一個良心人的正常軌道,以爲靠着李茂才這顆大樹就能爲所以爲了,把我們這些你真正值得信賴的同事和長者都拋棄了,如今的結局真應了好人才有好報這句古話。”我說完了,心裡覺得好受多了。轉而一想,良心上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不管我怎麼罵,罵得多難聽,董小婉都不爭辯,她也無法爭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是要來找我。我說:“李茂才不仁你就不義,你還傻乎乎的爲他把孩子生下來嗎?”其實,很早李茂才就跟我打過招呼,說董小婉死纏亂打非要李茂才離婚,把李茂才搞得有點騎虎難下。只是沒想到,董小婉已經懷上了李茂才的孩子。這事兒,李茂才卻不知道。
我對董小婉說:“你先回策劃部吧,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董小婉一走,我就給李茂才打電話,在電話裡,李茂才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幫忙勸說董小婉不能把孩子生下來。我只能說盡力,但不敢打包票就能說服董小婉放棄生孩子的想法。
心裡也很痛快,第一次讓一個地方大員跟我求情說好話,這是平生從未遇到的事情,在電話裡我聽得出來,從語氣中我能感受到李茂才的恐懼和不安。
李茂才主動說:“水大哥,你把這件事替我擺平了,我在Z城的項目任你挑。”我就等李茂才這句話,這句話說在我心上了。不過我很冷靜,因爲董小婉不是潘小婉,也不是李草兒和李凰芹,她是一個性格有些偏激和固執的人,不好商量。也許她恨着我呢,當初發現她和李茂才好上了,我和潘小婉確實是在利用這一層關係,爲他們關係的質變加了催化劑,不僅沒有阻攔,還有意提供方便。我思來想去,把李茂才交付給我的“光榮”任務推給潘小婉,讓她來解決,比我合適得多。潘小婉說:“這種事應該一點就破,相信董小婉不是傻子。”我說:“那你就費心了,我就不管了。”
“不過,也不好說。你們男人怎麼懂女人呢,再聰明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容易糊塗。我就是典型的聰明中的糊塗人,我想董小婉也應該是。”潘小婉說。
又過了幾天,董小婉闖進我的辦公室,她一進來就把門關上了,然後跑過來摟住我的脖子,拿出手機自拍。我不知所措推開她,驚愕說:“你這是?啊!”
“是你讓小婉姐來勸我做掉孩子的吧?是不是?我有錯李茂才有錯,難道孩子也有錯嗎?孩子已經住進了我的宮房,我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媽媽怎麼能對孩子下毒手呢?所以,我覺得你們都是壞男人,我要把你和我親熱的照片發給李草兒,讓她看看他的男人又是一副什麼醜態。”
喪心病狂,簡直喪心病狂。幸好,我沒有碰她,也不想碰她,她在我眼裡是妖孽、是瘟疫,是不可理喻的人,碰上這種人也真是無語了,我打開辦公室的門,奪門而逃。
晚上開會,我把白天董小婉的醜陋行爲告訴在場的潘小婉、李草兒和李凰芹。潘小婉說:“現在回憶起來,我們真的有錯,我們是把她推進火坑的人,是毀滅良知和純情的人,我們是要冷靜下來反省自己,然後再影響她改造她轉變她,不能讓她感到都在歧視她疏遠她。這種人,心裡已經扭曲,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轉化的。”
李草兒說:“她報復心很強,在幫她的時候也要防着她。”
“這事兒交給我吧,你們就別管了。你們兩個把精力放在J市和Z城。目前J市已經成了各路商家競爭的戰場,以後的路數更加捉摸不定,你們要有預判和對策。”李凰芹說。
李凰芹站出來主動挑擔子,目的性很明確,不想讓我們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做人的思想工作方面,她永遠思考的是發展,而且還指明瞭重點發展方向。
自此以後,對董小婉的同情心和憐憫心消融了,我得重新考量這個貌似細妹子的心性和人品了。
李凰芹提醒我回避董小婉,可董小婉可不是省油的燈,天天堵在我辦公室的門口,守株待兔。我忍無可忍了,覺得這個精神病應該解決了,於是選擇了一個週一的早上,把蹲在我辦公室門口的董小婉提將起來,一把丟在身後,然後開門。董小婉從地上爬起來,朝我瞪了一眼,我一聲怒吼,她撒腿就跑,再也不敢來了。
李凰芹想把董小婉騙到醫院把肚子裡的貨物卸了,而董小婉就是死活不聽,脾氣倔得就像一頭牛一樣,頭上長角見人就頂,這樣子,八成是得了精神病了。
又過了半年,董小婉抱着小孩就闖進我辦公室,李草兒、李凰芹和潘小婉都在。董小婉一見我們,就代表孩子叫大姨二姨三姨的,然後把孩子往我一扔,說:“恭喜你,你當爹了。”
我一愣,問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董小婉說:“帶把子的,你看,長得多可愛啊。名字我都取好了,叫董水生。”
水生?意思是我生的?這名字好熟,好像是魯迅的《故鄉》中的那個孩子,只是時代和年齡都相差一大截。我這人一見到孩子,心裡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管是誰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後代,況且水生這般可愛,他的小嘴巴朝我一歪,好像在笑。我的內心變得柔軟起來。孩子本該有爹,有爹纔有靠山,有爹纔有幸福和安全。這種想法只是一個念頭,念頭閃過之後必須面對現實。也就是這個念頭,被草兒抓在了心裡,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草兒是最懂我心的,草兒走過來接過孩子,說:“這孩子我要了,叫水生是吧?很好,就是水家的孩子,孩子嘛越多越好,孩子就是未來的光亮和期盼。一個孩子是養,兩個孩子也是養。小婉如果一個單身不願意帶孩子,或者帶孩子不方便,我們就替你養着吧。有朝一日,你想要的話,隨時來接。這樣也好,好讓小草兒也有一個小弟弟。”
就這樣,我不明不白地又收養了一個孩子,成了兩個孩子的父親。
……
卻說李茂才到Z城之後,把J市的辦法搬過去,如法炮製。弄了一大堆項目,可就是沒人上鉤。半年過去了,除開大拆大建之外,在循環經濟建設方面沒有起色。大拆大建由財政包攬,如此一來,支出大於收入。利用外資滾動發展,成了當務之急。在這節骨眼兒上,李茂才想起了我這個老水。
半夜兩點鐘,牀頭的電話鈴響了。草兒接過電話,一聽聲音便知是李茂才,便把電話送到我的耳邊。
“好像是李大哥。”草兒說。
“喂,老李嗎?半夜三更睡不着覺是吧?是不是惦記你的親生骨肉了,纔打電話過來?你兒子在我這兒,好着呢。想看兒子的話,隨時可來。”
“什麼兒子不兒子的呀?你糊弄誰呀。”李茂才說。
“我哪敢糊弄你呀!董小婉的兒子,你的種。董小婉固執地生下來了,已經有七個月了,會笑會鬧了。董小婉一個未婚丫頭,不想帶,就丟給草兒了。想看兒子不?想看的話,就到我家裡來。”李茂才沉默了一會兒,說:“真對不起呀,跟你們添麻煩了。孩子的事情,你們夫婦倆先替我養着,至於撫養費、生活費和教育費,我會逐月打給你們。”
“老李呀,我們相識這麼久了,還這麼生分是不是?我們缺錢嗎?我們窮得連一個孩子都養不起嗎?孩子對我們來說,越多越好。別一提孩子,就要給什麼補償和這費那費的,養孩子的錢我們有。我們告訴你,只是希望你知道還有一個兒子,別把他忘了。”我越說越帶勁,調門兒越說越大。
“不是不是,水大哥,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很愧疚,一對不起小婉,二對不起孩子,三又跟你們添麻煩了。不知如何處理爲好。”李茂才說。
“我們沒要你處理,你可以不管,完全可以不管,我們替你管着。長大後你想認就認,不想認就不認。這個一點都不勉強你。”我耍欲擒故縱之計,心想:孩子在我手裡,既是人質又是把柄,以後你得看我的臉行事兒。不能像在J市一樣,在利益面前翻臉不認人。這下可好,指揮棒在我這兒,我要你向左你還敢朝右?
“水哥,這輩子我欠你們兩口子的,就依你的。我的孩子你們替我養着、管着和教育着。長大了可以告訴他有一個狠心的父親,也可以不告訴他有我這個膽小的父親。拜託了,謝謝!”李茂才在我面前居然變得謙恭了,說話如此和藹。
“老李呀,Z城如果有賺錢的項目,可別忘了我老水。”我覺得有點突兀,剛剛在說撫養孩子的事情,馬上提到Z城的項目,這不明擺着撫養孩子是有籌碼的嗎?自覺這戲份太急,狐狸尾巴一直露在外面,藏不住的心計就是幼稚和單純了,心計是有包裹的僞裝設計,我這點兒小聰明,李茂才只是不點破而已。反倒在電話裡高興地說:“有幾個大項目,我正愁找不到有錢的主兒,是想到你了,只是想到你們公司在J市正全面鋪開,估計錢都放到J市的項目裡頭了,還有餘錢嗎?”李茂才擔心的不是沒有道理,J市五六個項目,每個項目動輒就是幾個億,爲了爭取這些項目,公司盡全力融資,可以說融資潛力已經挖得一乾二淨了。如果要爭取Z城的項目,恐怕要拆東牆補西牆了。
“所謂餘錢,對於一個集團公司來說,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一擠,還是有的,只要有項目,我就能弄到錢。”爲了打消李茂才的顧慮,我沒錢也要裝有錢的樣子。再說,公司雖說在J市大拆大建遍地開花,是陷進去不少資金,但兩塊地皮賣出了十多億的高價,估摸着還沒有投進去,公司拿個十億以內的項目應該不成問題。於是就大着膽子狂想着。
李茂才似乎很高興,樂呵呵地說:“水大哥啊,只要有錢,你賺錢的機會就來了。在Z城的朱村和永寧有兩塊水改旱地,上個周我去看了一下,兩塊加一塊兒,也許有一兩千畝。只要水大哥你看上了,我出面以最低的價格讓你們公司拿到手。怎麼樣?”
“好啊、好啊,你說到我心裡去了。你明天有時間嗎?要不陪我到現場看看,怎麼樣?”我說。
“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到市裡開會。這樣吧,我有時間的時候就通知你。”李茂才說。
“好的好的,一言爲定!”沒想到,這又是一個意外的收穫,我彷彿看到了公司的建築三腳架已經架在了Z城,推土機和挖掘機浩浩蕩蕩開進了Z城,在晨曦微露的一個美好日子,我們把期盼的目光投向了Z城。這正是——
意外的收穫是在有意的安排之中,
一個個日子填起來的煩惱是生意的相逢,
我們都被綁架在情感的十字架上,行色匆匆,
看似從容卻在刀尖上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