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在董事會上,我提出Z城項目融資的想法,得到響應和通過。融資決議通過了,可項目還沒有着落。項目一沒有文件二沒有Z城的規劃,甚至連Z城的會議紀要都沒有一個,所謂的“項目”只是李茂才的一個電話許諾。電話許諾也沒有錄音,說完了就過去了,空口無憑,爲了落實這個項目,我和潘小婉不得不去Z城找李茂才商議如何推進項目的落地實施。
我和潘小婉沒有事前打招呼,到Z城後才告訴李茂才。李茂才聽後很高興,發了一個定位,說正在朱村考察,來後一起看看。
朱村大都爲朱姓,元末明初朱姓族人的祖宗由南雄珠磯巷遷來,一直沒有挪窩,聚居世代繁衍成一個自然村而得名。全村佔地面積7500畝,人口有11800人,我們到朱村後,李茂才指着路邊一塊低窪地說:“這塊荒地足有500畝,在Z城的東郊,原來是一個大型磚瓦廠,大量黃土被挖走之後,留下這些坑坑窪窪,要費些工夫和資金移土填平,弄好了就是一塊黃金之地。按照規劃,這裡是一個商住兩用的小區,如果有心拿下,按每畝30萬的低價出讓你們,你們公司按照規劃要求自建自主經營,不過,這還是我的個人意見。這麼大的事情,還需要多方徵詢意見,再做決定。”
我一聽這話,知道這是一個“活釦子。”既然是個人意見,就還有許多變數,儘管有許多變數,但作爲Z城一把手的李茂才,完全是有把握掌控一切變數的,他給出的價碼應該是比較可靠的參考價碼。潘小婉比我腦子更好使,她還從這幾句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潘小婉答話說:“李大哥幫忙努力爭取,這裡頭的利潤嘛,我們算你一份。至少讓出三分利潤給你,接下來的工作希望李大哥親自推動規劃的落實,我們公司全力配合,先把規劃和報建手續搞好,然後再考慮‘三通一平’的後續工作。”
李茂才的一雙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連連點頭,說:“我們合作這麼多年,算是老朋友了,我相信你們。你們和原來一樣,先出一點信譽金,我就加足馬力推進。這樣我和有關負責人都有一個一致的說法,那推動起來的信心可就足了。”
真是痛快呀,李茂才居然直接要錢了。凡事直接談錢就好辦了,怕的就是不談錢瞎扯蛋,讓你雲裡霧裡找不到北,那事情就不好辦了。這個李茂才的優點很突出,只要一談到錢,就兩眼發光額頭髮亮。如果如他所願,把“孔方兄”往他一塞,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兌現他的諾言。
第二天一早,我和草兒、潘小婉直接開車到李凰芹的府上,商量J市建設不停,Z城第一單全力推動的大事。到了李凰芹的府上,老二早早候在客廳裡了,不一會兒,李凰芹從廚房出來,端出了一筐蒸籠小包子,還有自磨的豆漿,大家吃着早餐,商量Z城的事情。
潘小婉說:“我昨天從李茂才的話音裡聽出了許多或明或暗的信息。明裡是要信譽金,實際是要幫忙的好處費。暗裡還有一個關鍵詞‘有關負責人,’意思是告訴我們,這些人我們也要把他們的嘴堵上,一個一個去攻關,只要把這些人都拿下了,事情就好辦了。”
“小婉你真厲害,難道水大哥就沒有聽出來這些隱含的潛臺詞嗎?”草兒明褒小婉,暗貶老公。這個我還是聽出來了。於是,我笑着說:“在這方面,我的悟性幾乎爲零。記得高中畢業,情竇初開,看上了我的女同桌。傻乎乎的寫了一張紙條向她表白,同桌一看,臉紅了。順手把紙條丟在母豬圈了,第二天母豬情竇初開了。要我幫忙去趕母豬到黃姓人家的公豬圈裡去,我死活不願意,沒去。這就是沒悟性,如果去了,也就成了。”
小婉、草兒、李凰芹同時給我一拳,擂在我的背上。小婉說:“水大哥呀水大哥,母豬的情事與你有啥關係嗎?它又不識字!”我說:“凡是豬都明白,看見男的跟女的塞紙條子,就是求偶,母豬或許會看錶情。”小婉不樂意了,一雙細嫩的小手居然擰起了我的耳朵,說:“姐妹們,大哥這耳朵像不像二師兄的耳朵?”大家起鬨,都說像、像極了。
鬧了一陣,大家停下來吃早餐,說閒話。吃飽了喝足了,我決定利用這個機會開一個“諸葛亮”會,研究Z城的項目怎麼推動。
李凰芹說:“既然李茂才談了條件,我們就按照他的意思往前走就是了。在J市的合作中雖然有一些反覆和麻煩,但主要原因還是李茂才和董小婉兩個人都動了歪心思,我們才處處被動。現在不一樣了,李茂才要錢的動機很單一,應該沒有其它的枝節旁條了。”
潘小婉說:“給多少呢,他沒明說。難道我們還要去問,探探他的口風?”老二冷不丁插了一句:“探什麼探,和以前一樣,往他帳戶裡轉個兩三百萬,再問他。”草兒說:“二哥說的有道理,多少不要談,建議先往他帳戶裡轉三百萬,然後再問他,哪些是有關的人,這些有關的人都要他一一打招呼,然後再想辦法一個一個約見到位。只有這樣,才能把事情辦妥。”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的眉目都理出來了。最後,草兒還建議,這事兒由潘小婉一人操作爲好,參與的人越少越好。我們認爲,這一條很重要,於是就決定由潘小婉經辦此事,其他人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所有的秘密必須爛在肚子裡。
第二天,小婉就叫財務往李茂才的帳戶裡轉了三百萬。李茂才收到後打電話給我,表示感謝。然後問我這個項目誰負責,我說潘小婉負責,具體的事情我會通知她直接與你聯繫。
潘小婉與李茂才聯繫後,瞭解到“有關負責人,”主要是規劃、城建、國土等部門的關鍵人物,他們都有建議和決策權。有了這些人的聯繫方式,還有李茂才在從中撮合,我想,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是順風順水了。
事情並非所願,國土資源局局長包三裡,人稱包青天,據說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人,碰上這種人還真是不好弄。這一關又必須得過啊,怎麼過?是擺在潘小婉和李茂才之間的一道坎。
李茂才說:“這個包三裡,從部隊轉業到Z城,與世隔絕,基本不食人間煙火。社會上的事情根本不懂,開會盡擡槓,有時還罵娘,請吃飯不來,愣頭青一個,我打招呼,根本沒用。他只認一個理:國土使用政策!想換掉他,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潘小婉問:“那怎麼辦?”
李茂才說:“年後把他調到黨校去學習,然後再辦這件事。”
就這樣,公司三百萬填進去了,項目推進無法開展,一拖就拖到第二年的春天。李茂才總算以學習的名義把包三裡支開了。國土資源局由萬山紅副局長主持工作。
萬山紅,Z城土生土長的人,查了查他的履歷,從中學教師幹起,校長、教育局副局長再到國土局,已經在這個副局長的崗位上徘徊七八年了。潘小婉認爲:萬山紅比較容易接近,只要李大哥一打招呼,搞定他應該不成問題。
一個週末的晚上,李茂才請吃飯,潘小婉買單,我也趁機去了。李茂才請的是規劃、城建、國土三部門的一把手。落座之後,先談合作後談Z城發展。規劃局局長馮人圓滿臉堆笑,一副客氣模樣。城建局局長望風轉也面帶微笑,在李茂才面前顯得非常謙卑和老實。國土資源局萬山紅,此時還是一個副局長代理局長行事,在李茂才面前就更加小心翼翼了。李茂才說話時,三個人基本只點頭不插話。
李茂才介紹我和潘小婉時,特別強調了在J市的合作項目,每個項目都是全省地級市排得上號的大項目,三個人異口同聲說:“領導決定的事情,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全力配合。”
爲了防止包三裡節外生枝,他在黨校還沒回來,就收到了留黨校任用的通知。這下完全把他撇開了,是放開手腳大幹的時候了。
項目國土劃撥、規劃報批報建速度很快。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徵地搬遷。在徵地搬遷的過程中,又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原磚瓦廠是村辦企業,村辦企業挖土作業時,佔用了部分村民的土地。這一劃撥,就把部分村民的土地不明不白地轉爲國有土地了。有幾個村民就地取材,修了魚塘養了魚,通知搬遷時就鬧了起來。他們到市裡上訪,有的還到省裡上訪。上訪訴求五花八門:有的要求補魚塘,有的要求補地、有的要求補錢,還有的要求給一個說法。
在以前的徵地拆遷中,我們遇到過多種多樣的情況,但如此複雜的徵地糾紛還是第一次碰到。
站在公司的利益上,補錢是最容易最好解決的辦法,可是有些村民認爲補錢有啥用,錢花了就沒有了。魚塘和土地是終生受益的資源,商量來商量去,有些村民就死抗着:補錢免談,補地補魚塘就坐下來認真談談。
去了一撥又一撥幹部挨家做工作,都被拒之門外。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李茂才不得不把涉及的幹部請到一起,再想出路。
朱村村主任朱光照在朱村裡頭輩份高,年輕人都叫他朱爺爺。其實,朱光照四十剛出頭,年輕有爲。當了兩年義務兵,回到村裡,被推選爲村主任。爲了解決問題,李茂才放下身段,直接到村裡,和朱光照討論解決辦法。
朱光照說:“西邊還有一塊窪地,夏天有水冬天乾旱,一直閒置着沒有打理。如果把它填平了或者挖成魚塘,來滿足這些村民的要求,應該不成問題。”
朱光照一提醒,李茂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着要朱光照帶路,去看看這塊地。
李茂才和一幫村民一樣,卷着褲腿,走在田埂上。村民們遠遠地望着,有的老農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看看新來的一把手,爲了我們老百姓,居然來到田埂上。
走了幾十分鐘,面對一塊荒地,朱光照站定了。李茂才一眼望過去,荒草叢生,百花齊放。蜜蜂與蚊蠅在花草中舞蹈,腳底下的水澤從腳底漫出。到現場一看,李茂才估摸着這塊地比賣給大鵬東盛物業的地皮還要大,豈止三百畝啊,少說也有七八百畝。可惜村民不知道,李茂才往這荒草灘上一站,就站出了金燦燦的黃金啊!
李茂才激動地握住朱光照的手說:“謝謝你,幫忙解決了大問題呀。回頭我與開發商商量,把這塊地一起盤下來,有訴求的都在這兒補償,剩下的交給開發商,與你們村合作開發,這個規劃要是落定了,你們朱村將要成爲幸福之村了。”
朱光照說:“謝謝領導的關照,我一定配合領導認真摸清村民的訴求,如實反映問題,然後逐一解決。”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李茂才握住朱光照的手,殷殷期盼全在這有力的一握之中了。這正是——
禍兮福所倚,
尋來好商機,
守着荒田窮無望,
唯有開發整廢墟。
曙光照在朱村裡,
貧窮帽子將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