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時分,葉爾羌老遠看見克里雅衝着自己跑過來,臉上帶着興奮的神色,一見葉爾羌就氣喘喘地說道:“哥哥你說得一點沒錯,神靈保佑,小少爺的病真的好了,殿下和夫人都高興極了,他們還一個勁地稱讚你,這不,殿下還想專門見見你呢!”
葉爾羌一聽心中也十分高興,趕緊放下手裡的活,整了整衣衫,隨克里雅走進怡心園,他前腳踏進那月亮門的門檻,心裡還在打鼓,這個神秘的禁地裡面到底藏着什麼秘密呢?他緊緊跟在克里雅身後,小心地四處張望,穿過那泉水和假山,走到迴廊的盡頭,一直來到廳房的前面,葉爾羌不敢放肆,低頭肅立在門外等候,克里雅進去通傳。一會兒就走了出來,對他說道:“殿下請你進去!”她見葉爾羌低頭站立,只道他心中害怕,於是說道:“哥哥你不要害怕,殿下對下人可隨和,你只管放心去罷!”
葉爾羌點點頭,低頭跨入廳房的門口,他不敢肆意擡頭張望,只用眼角的餘光掃視屋內的環境,見廳房內的擺設十分地簡單、雅制,正面是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側面靠牆擺放着一排書架,裡面堆放着滿滿的木簡和竹簡,其中也有一些紙書,往四面的牆上看,懸掛着幾幅水墨字畫,其中有一幅對聯,上聯是“清風兩袖不沾凡塵一粟”下聯是:“明月一輪照耀人世萬象”,橫批是“怡然自得”。在那桌子裡旁坐着兩人,一人高身材魁梧,面帶虯鬚,眉宇間露出一股逼人的英氣,葉爾羌猜想這位一定是大王子喬格里峰。而另一人面色清秀,身體瘦俏,卻正是二王子吉拉克,葉爾羌乍一眼看見吉拉克,心中十分高興,忽然又轉爲一陣悲傷,這些天來所受的辛勞和委曲一下子涌上心頭,他真想撲過去抱住大哥傾訴一番。可他還是強忍住,假裝不相識。衝着吉拉克倒身下拜,口中說道:“小的葉爾羌給殿下請安了!”
吉拉克也假裝不相識,一笑說道:“王兄啊!看來你婚後甜蜜恩愛,足不出戶,怎麼連府中的僕人也不認識你啊?”
喬格里峰也啞然失笑,說道:“他來府中時日不多,不認識我也不奇怪!”接着轉頭衝着葉爾羌說道:“這是我王弟,既已見過禮了,你且站起來說話!”
葉爾羌正要站起身,卻見吉拉克起身相攙,口中說道:“你雖是僕人,卻如此有情有義,做出這樣讓人感動的事情,我真是佩服啊!”說着雙手抓住他的手,順勢暗暗將一塊絹布塞入他手中,葉爾羌趕緊接住,放入衣袖,施禮說道:“二殿下過獎了,這是小人應該做的!”
喬格里峰並未注意到這一切,只道二人在寒暄,也不答話。吉拉克又讚了他幾句,這才重新坐下來。喬格里峰這纔對葉爾羌說過:“克里雅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向我稟告了,你雖剛剛進府,卻能爲小主人五次嘗便診病,真是情義可佳,我要好好賞你,有什麼需要你儘管提出來!”
葉爾羌向喬格里峰王子施了一禮說道:“殿下,我這樣做只是爲了小少爺的安危,並非是爲了獎賞,多虧神靈保佑,殿下洪福,小少爺已經轉危爲安,這就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說的好!說的好!”不等喬格里峰有什麼反應,吉拉克在一旁拍手稱讚道:“身份雖然卑賤,行爲卻如此光明磊落,王兄,我看對此忠義之士要提什麼錢財賞賜,反倒是俗了,玷污了他的這份情義!”
喬格里峰點點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王弟說的對,我看他有情有義,人又很機靈,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
葉爾羌一聽十分高興,趕緊向喬格里峰王子施禮說道:“多謝殿下栽培!”
喬格里峰擺了擺手說道:“你以後可以隨我進出怡心園,但不能進入內廳,你可明白!”葉爾羌點頭稱是,肅手站立一邊。這時吉拉克忽然問道:“王兄,怎麼不見大嫂呢?”
喬格里峰笑着說道:“你大嫂相貌醜陋,羞於見人,加上小兒剛剛病癒,她寸步都不敢離開啊!”兩人正在說話時,裡廳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吉拉克忽然腦筋一轉衝喬格里峰說道:“王兄,我那侄兒大病初癒,我這作叔叔的也是十分掛念,我看不如讓大嫂將侄兒抱出來,讓我看一看,也就放心了。”
喬格里峰稍微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多謝王弟牽掛,我這就讓將小兒抱出來!”說着話,向站在門邊伺候的克里雅打了個手勢,克里雅隨即轉身進了內廳,不一會抱出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吉拉克見這最想見的人並沒有出現,心中失望之極,可還是假裝饒有興趣地逗了半天那個嬰兒,直嚇得那個嬰兒哇哇哭得更響了,吉拉克的眼角注意到那內廳這門簾之處,有一個人影閃動,似乎十分着急。喬格里峰也感覺出事情有些不妥,於是向克里雅說道:“看來這小傢伙是餓了,你抱進去讓夫人餵奶!”克里雅應了一聲,抱着孩子轉身回到了內廳。吉拉克見這個方法不能奏效,也只能作罷,又閒談了片刻,就告辭離去。
於是葉爾羌就成了喬格里峰王子的貼身僕人,這自然正隨了他的心願,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近王子夫婦,也就更容易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時,也沒有以前那樣辛苦。可他在欣喜之餘,也平添了一些煩惱。第一,他既出入怡心園,和克里雅見面的機會也就更多了,他能感受到克里雅目光中那於日俱增的柔情,而且在沒外人的時候,經常湊過來和他說話,他心裡很煩悶,同時也有一絲歉疚,也許李廣說的對,不管是誰的感情都是聖潔的,都不容玩弄。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東躲西躲,左右搪塞。第二,他如今身份變了,也不用晚上再去看夜,可是李廣怎麼辦,他要是等不到自己準會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沒準會闖下什麼禍呢?葉爾羌心裡擔心是擔心,可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夜已經深了,怡心園裡依然燈火通明,因爲喬格里峰王子有夜裡讀書的習慣,此刻他正借燈火的亮光翻看木簡,葉爾羌垂手立在一邊,不時給王子添上茶水。喬格里峰忽然放下手中木簡,向葉爾羌說道:“你忙了一天了,就回去早些休息吧!”
“請讓我伺候殿下安歇!”葉爾羌說道。
“不必了,”喬格里峰笑了笑說道:“我還要再看上一會兒!”
“我看殿下您也早些休息吧,這樣下去會熬壞了身子的!”
“不妨事,不妨事。”喬格里峰說着,擺了擺手,示意他離去。葉爾羌施了一禮,轉身出了廳房,外面的天氣十分涼爽,他能感受到那噴涌而出的泉水挾着一股涼涼的溼氣撲面而來。又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皎潔的月色照得大地如白晝一般,葉爾羌站在那回廊之上,擡頭望着天空,忽然想起了和李廣在孔雀河邊共處的那個夜晚,兩人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聽着潺潺的流水和蛐蛐的鳴叫,一直聊到天色放亮。談的什麼他已經想不起來,他只能想起當時自己是多麼的快樂!可李廣現在在哪裡呢?他會不會來找自己呢?想着想着,他穿過迴廊,過了月亮門,正想轉去臥室休息,可轉念一想,心裡還是放心不下,於是拐向和李廣相約的那堵大牆下面,他找了個木凳正要坐下。忽然前院傳來一陣騷亂之聲,葉爾羌一驚,隱隱感到事情不妙,他趕忙轉身向前院騷亂之處跑去,剛到後花園,他見對面一個身影飛奔而來,幾乎和他撞了個滿懷,藉着如白晝一般的月光,葉爾羌看見那人正是李廣。李廣也認出他,停下了飛奔的步子,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叫喊之聲,不遠處人影晃動,顯然有人追了過來。葉爾羌顧不得和他多說,將他拉着鑽入花叢之中,小聲說道:“你在這裡別動,我去把他們引開!”說完,從花叢中長直了身形,飛快地向着怡心園方向跑去,追過來的人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叫喊着追了過來,快到怡心園時,葉爾羌放慢了腳步,那幫人很快追了過來,團團將他圍住,有人手中還拿着棍棒,爲首的正是管家庫勒。衆人見是葉爾羌都十分奇怪,一人嘴中嘟囔着說:“明明剛纔看見一個人影,怎麼會是葉爾羌啊?”
葉爾羌也假裝驚慌,衝庫勒問道:“你們喊有賊,可這賊到底跑到那裡去了?”
管家庫勒滿臉不悅,反問道:“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葉爾羌趕緊回答道:“回管家的話,我伺候完殿下讀書,剛剛走出園子,聽見你們喊有賊,怕驚擾了殿下,就趕緊跑來報信,誰知卻被你們給追上了。”
“還是你葉爾羌有眼色啊!我們都自配不如!”庫勒沒好氣地說道。
葉爾羌知他心存妒意,卻也假裝沒有察覺,趕緊說道:“管家誇獎了,都是您教導有方!”
“不敢當,不敢當!”庫勒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最會伺候主子,能得到主子歡心,將來飛黃騰達了,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們啊!”葉爾羌見他言語譏諷,直想發作,可想一想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因此忍了忍火氣,不再言語。管家見自己佔了上峰,十分得意,衝着左右揮了揮手,說道:“我們走!”衆人簇擁在他的身後漸漸遠去了,老遠葉爾羌還能聽見他們的談笑聲:“這小子多會拍馬屁呀,還去嘗小少爺的糞便,真是噁心死了!”另一人也接茬說道:“真是的,想往上爬就什麼也不顧了,真是讓祖宗八代都覺得羞恥!”這些人一路嬉笑着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