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爾羌好長時間都怔怔地站在那裡,這些話真的刺到了他的心裡,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受慣了別人的怒罵和羞辱,甚至經常被打得遍體鱗傷,每一次的傷口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裡。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忽然,他想起了李廣,心裡一急,倒也忘記了再傷心下去,趕緊轉身向李廣藏身之處跑去,到了那花叢的旁邊,他看看四下無人,被輕聲喚了兩聲,李廣這才從花叢中鑽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泥土,二話不說,忽一下擡起右臂,這次葉爾羌可機靈了,不等他的巴掌揮過來就躲到了一邊,急忙說道:“你又要無端端地打我了?”
“什麼叫無端端?”李廣一聽十分惱怒,說道:“我學青蛙叫嗓子都快嚷破,也看不見你的影子,到府中來找你,卻被人家當賊一樣追得到處亂跑,你說你該不該打?”
“好了好了,你別生氣了,不是我不想見你,而是我現在是王子殿下的貼身僕人,晚上見你不太方便!”葉爾羌解釋道。
李廣一聽氣色也緩和了很多,可還是依然噘着嘴說道:“你也不早點通知我,害得我如此狼狽!”
“你就知道瞞怨我了,能見到你我能不和你說嗎?我看這王子府裡也鬧賊,明天起肯定要加強戒備,你晚上再也不要來了,會有危險的!”
“那我就白天來找你行嗎?”李廣天真地說道。
“那當然不行了,我一個僕人,和你這樣一個公子稱兄道弟,那多麼惹眼哪!”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我就是要來找你,誰要是攔着我,惹得我生氣,我放一把火把這院子給燒了!”李廣越說越起勁,可葉爾羌的心裡卻十分地害怕,他知道李廣敢說敢做,生怕他惹出事來連累了自己辦正事,腦筋一轉想出了主意,於是對他說道:“我看這樣吧,今晚你先回去,明天我給殿下告個假,明天一天陪你,你說怎麼玩都可以,你看這樣如何?”
李廣想了想說道:“那你可不許騙我,明天正午我在孔雀河橋上等你,不見不散啊!”葉爾羌生怕庫勒那幫人再回來,心裡盼着李廣趕緊離去,免得生事,於是連聲答應,李廣見他如此痛快,心裡十分高興,也不再逗留,馬上告辭離去。葉爾羌見他離去,心裡的一塊石頭纔算落了地。
第二天一大早,葉爾羌就向王子請假,說是家中有事,正好王子殿下要進宮去,於是很痛快地準了他的假。葉爾羌早早就出了府門,這很長時間沒有踏出府門半步,猛一走出來,覺得還十分地新鮮,街道上熟悉的一景一物都能引起葉爾羌的興趣,他在街上足足逛了一個上午,買了一包女人用的胭脂和一方絲帕放在懷中,擡頭看了看太陽,已經是正午時分了,於是趕緊趕到孔雀河橋頭。老遠看見李廣一身白衣站在熙熙攘攘的橋頭,十分地顯眼。葉爾羌忽然想起了自己和李廣初次相識的情景,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個鬼主意忽然升上心頭,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李廣身後,此時李廣正倚在橋欄上,向着王子府的方向眺望,葉爾羌冷不防抱住他的雙腿,一使勁將他抱起,順勢扔到了河裡。李廣驚叫了一聲,頭衝下掉向河裡,幸虧他有一身武藝,臨到水面時一個鯉魚打挺,立直了身子,撲通一聲落入水中,饒是如此,也是狼狽不堪,李廣在水裡撲騰了半天,引得過路的人都駐足觀看,還傳來一陣鬨笑聲。
葉爾羌見這玩笑開大了,趕緊跑到橋下,找了一根樹枝將李廣拉了上來,李廣本來束着的長髮飄散下來,而且全身被水浸透,曲線玲瓏畢現,引得衆人都伸手指點:“快看哪!那個公子原來是個女的!”李廣見真身被人識破,加上如此狼狽,真是羞憤難當,扭頭向旁邊的樹林子跑去,葉爾羌簡直被驚呆了,愣愣地站了片刻,急忙追了過去,老遠看見李廣扶在一棵樹下,背對着他,肩膀在不停地聳動。葉爾羌呆呆地站了半天,不知如何時好,許久他才走過去,拍了拍李廣的肩膀,李廣猛然回身,一個耳光打在葉爾羌的臉上,葉爾羌捂着通紅的臉,嘴裡喏喏地說:“你怎麼又打我?”
李廣滿面通紅,妙目圓睜,臉上掛的不知是河水還是淚水,厲聲說道:“你既已識破我的身份那也就算了,爲何好好的將我推到河裡,讓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丟人顯眼,你,你讓我以後還怎麼樣見人呢?”
葉爾羌一聽心裡也十分愧疚,忍不住低下頭小聲說道:“這都是我的錯,我原本只想和你開個玩笑,誰知道事情搞成了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條絲帕,輕輕遞給李廣,李廣拿絲帕擦了擦眼睛,情緒平和了許多,她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今天真不走運,竟然兩次被人識破了身份,這讓我怎麼辦呢?”葉爾羌雙眼盯着李廣,見攏了攏溼漉漉的長髮,透出嬌羞的臉龐,十分地迷人,他簡直看呆了,嘴張着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李廣見他如此,面色更紅了,低着頭說道:“其實不是我故意瞞你,從小我阿爹就讓我身着男裝,把我當男孩子一樣看,所以……”說到此,李廣沒有再向下說,而是擡頭望着葉爾羌,只見他嚥了口唾沫,乾澀澀地問道:“那…你阿爹爲什麼要讓你女伴男裝呢?”
李廣回答道:“我阿爹仕途坎坷,看破紅塵,才遠從中原來到樓蘭,謀此閒職,他中年喪妻,別無所求,只是擔心我,於是他想到讓我女伴男裝,瞞天過海,將來讓我世襲他這西域長史之職!”
葉爾羌聽完也嘆了口氣說道:“你阿爹用心良苦,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你現在被識破了身份,怎麼回去向你阿爹交待?”
李廣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又要被他關起來了!”
“怎麼你阿爹對你這麼兇麼?爲什麼要關起你呢?”
“我不許你這樣說我阿爹,”李廣生氣地說道:“我阿爹是世上最好的阿爹。怪只怪我不好,每一次都出去惹禍……”
“所以你阿爹就經常把你關起來?”李廣點點頭,說道:“其實我阿爹他最愛我了,他爲了能幫我隱藏身份,就經常閉門謝客,不予人往來,他沒有一個朋友,所有人都誤解他孤僻成性,其實我知道,他也不想這樣!”
“剛纔你說兩次被人識破身份,那還有誰看穿你呢?”
“早上我出來地很早,在街上游逛時,正好碰見有一老者在路邊爲人卜卦,那老者就是樓蘭城人稱每卦必靈的凡提老爹,閒來無事,我就讓他卜了一卦,他只擡頭看了我一眼就說:姑娘你要占卜什麼?我一聽心中一驚,口中還爭辯道:我堂堂一男子漢,你爲何稱爲姑娘。那凡提老爹一笑說道:人之性別,本受於天,豈是人力所能更改,再說今天中午之後你就沒有必要再掩飾了。我當時並未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感覺到可能有事要發生,頓時緊張起來。那凡提老爹又說道:縱然有什麼變故,我看你也用不着擔心,凡事因果循環,禍可生福,福也可生禍,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你又何必這樣在意呢?”李廣說到此,眼睛望着葉爾羌,接着說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沒想到真的被他言中了!”
“言中了有什麼不好?”葉爾羌說着偷眼望着李廣,說道:“我看你,你穿上女裝一定很漂亮!”
李廣面色微紅,一言不發,將散亂的頭髮重新盤起,繫好絲巾,身上的衣服已然幹了,她又重新成了一位翩翩公子。
“自從我一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是個男孩,這麼多年都自己當男人看,也許我這一輩子註定都要做個男人了!”
天快黑的時候,葉爾羌和李廣才告別分手,這半天的時間對葉爾羌來說簡直就象做夢一樣,本來是好兄弟,卻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小姐,一想起李廣那俊俏嬌羞的臉龐,他的臉頰就發熱,心裡也怦怦直跳。想起兩人在孔雀河橋分手的時候,李廣已經走出了很遠,忽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頭望着自己,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可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他也想和她約一個下次見面的時間,可是一想到她原來是個女子,這話到嘴邊就嚥了下去。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分了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見面,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子。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的又煩又亂,好象掉了魂似的。他就這樣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一直向怡心園走去,到了後花園的時候,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克里雅撞了個滿懷。
“哥哥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不是病了?”克里雅十分關切地問道。
葉爾羌的心情本來憂鬱,再一看到她更是打不起精神來,可一想到還有正事要辦,只得裝作很欣然的樣子說道:“多謝妹妹關心我,今天我到街上去了,可能是有些累的緣故吧。對了,還給你買了東西,等晚上我拿給你?”
克里雅一聽頓時嬌羞不堪,興奮不已,輕輕點點頭,然後小心翼翼望了葉爾羌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小聲說道:“那晚上我在花園裡等你!”說完象兔子一樣跑開了。望着他歡快的背影,葉爾羌的心裡一陣難過,“原來欺騙人的感覺也如此難過!”他想着,真希望這件事情能早點過去,讓自己也早點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