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夜歌局勢的更加動盪,連平民都感到了一絲不安,不要小看百姓的智慧,他們的直覺同樣敏銳得可怕。
更加敏銳的,莫過於始終緊盯夜歌的燕京勢力,趙明誠一天之內接到七八次來電,問得全都是夜歌的事情,弄得他死的心都有。可那又如何呢?縣官不如現管,更何況李家的影響力可遠遠超過縣官了,他可擔不起得罪李家的責任。
無奈何,趙明誠親自備了禮物,跑去了夜歌另一大軍門陳家登門拜訪,只爲了請動陳家出手,平息夜歌的混亂。誰知還沒進門,陳家就把他請了出去,話也說得明白。
“夜歌之事,總得見個分曉,索性一錘子砸了算完,今日強行壓住,以後如何?還請趙警司三思。”
三思個鬼!趙明誠徹底明白了,看起來沒動的陳家怕也早已趟進這攤渾水了,那麼夜歌又有多少惹不得的勢力涉入其中呢?管不了啦!徹底管不了啦!回到家後,他就吩咐家人發出了生病修養的通告,言明再不會客,夜歌警界事務都由副手辦理,那是位世家子弟,和各個勢力都有得說,便於均衡其中事情……只要不出大事,一切都還好說。
他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很快就傳到了秦錚耳朵裡,秦錚微微一笑,說:“倒是識趣。”話雖這麼說,心裡倒有些愧疚,據他所知,趙明誠倒是一位不錯的警司,也算得上不畏權貴,在過去數年中多有建樹,保住了夜歌明面上的太平穩定。只可惜眼下的情形已不是他能控制的,只好暫且委屈他了。
等到事畢,還是要去道個歉的。
“秦少,”張勇從外面走進來,“對方已經坐不住了。”
秦錚眉目一挑,問道:“動了?”
“何止是動?”張勇笑起來,“跳得跟螞蚱似的,想不注意都不容易。這種人也是可恨,要不要動手?”
秦錚搖搖頭,說:“不急,怎麼說都是體面人,虛與委蛇那麼久,要辦也得有個真憑實據。還是那句話倒過來講,既要說服我自己,也要說服別人,這是我最難的一段日子了,你要體諒我。”
張勇嘿嘿憨笑道:“早就體諒了,你小子別說什麼證據,說到底,你就是想等着對方入網不是?還好我不是你的對手,你這貨看上去溫和可親,怎麼私底下那麼心黑手狠呢?這次要再讓你得了手,對方可就徹底沒有蹦躂的可能了。”
“要的正是如此,”秦錚笑道,“我的對手還有很多,既然這一次能一舉穩住夜歌局勢,多等等也是好的。”
張勇點點頭,他是一介武夫,雖然有些頭腦,但終究是淺薄的。跟着秦錚的這些日子裡,他覺得自己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對人心的揣測更是歎爲觀止,不服不行啊!
“好了,”秦錚拍拍他的肩膀,“真正的力量還在你手裡,不要拉稀擺帶哦!”
張勇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看着張勇離開,秦錚不由有些喟嘆。
這幾日的接觸中,不由他不對簡若寧手下的實力感到震驚。菊城不好說,單單在夜歌,就有龍膽與白袍子兩大密探組織堪爲翹楚。都是軍門出身,都是軍中精銳,這二者的能力不可小覷。
但簡若寧給他派來的人,論及組織性雖然不比軍方,但個人實力與團隊手段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似乎是相當有歷史的存在,用的機密信號種種都頗具古風,不由讓他想到了一些華夏老派勢力……這些勢力進入夜歌是爲了什麼?無外乎是拓展經營範圍,多做經濟籌劃,但爲何幫助他秦錚就難說了,總覺有些奇怪。
再想想簡若寧說過的那些話,這件事就更奇怪了。他能理解那些老派勢力參與現代發展的心理,卻不能理解他秦錚究竟在何處吸引了他們的關注……往好了說,或許他們對秦錚有所求,可往壞了說,他們所求的不會是秦家的秘辛吧?
機器的存在是相當核心的事情,以秦錚之見,交付軍方是物盡其用,也算爲華夏做點貢獻,可要真的給了一家一人,那就可能釀成大禍,菊城的先例難道不是教訓?這種事情必須杜絕在根子上!
對於機器的很多東西,秦錚已經從蘇青詩處得到很多,雖說不能真正去做,但設計圖紙和核心機密早就一手掌握,隨時可以着手開發。也正因爲此,秦錚必須儘快收回流落民間的機器,比如鄭春暉送來的機器,等他有暇查閱過其中資料和歷史,就會立刻着手銷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流。
一想到這裡,秦錚就覺得肩上擔子很重,甚至專門和父親秦一清通過電話。
秦一清說的很清楚,這件事絕對沒有迴旋餘地。
“機器的存在,已經超越時代所需,未必是福。能儘量限制機器的流動,是我們眼下的唯一手段,前途莫測,慎之慎之!”言語間多了幾分悲涼,顯然是想到了秦氏落敗的往事,不由生出了嘆惋之心。
蘇青詩也說了,她與秦一清都算是“癡兒”,原本就對人心感知不深,因爲想到了一個絕妙點子,就潛心挖了下去,做出了機器這種超越時代的事物。孰料人心有猛獸,利字當頭,拔劍飲血,弄得一死一囚,未嘗不是因果循環,如果可以,她希望機器能盡少再沾染人世間的污染……
在秦錚心中,原本不過是爲秦家討一個說法,尋一個清白的結局,可是現在他的目的卻越來越模糊,摻雜了越來越多的雜質,令人難下決斷。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錚嘆道。
一旁的小十七雙目灼灼,看着秦錚,不知在想些什麼。
“對了,”秦錚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隨風有沒有傳回什麼消息?鄭龍騰那邊進展如何了?”
小十七歪着腦袋回憶了一下,取出筆記本開始寫起來,從她寫字的數量可以看出,鄭龍騰那邊的進展還是相當深入的。
是的,鄭龍騰此時已經來到鄭家的門口了……不是他分裂之後的鄭家,而是他曾居住、掌控的鄭家老宅,門口的保鏢遠遠看到他,就向宅院內部通報了這個消息,引起了鄭家的軒然大波。
鄭春暉面色如常,讓張墨盈推着自己來到門口,笑着衝鄭龍騰拱手,道:“鄭大少,別來無恙?”
“看來你很失望,”鄭龍騰笑道,“眼下要倒黴的是你,還有閒心揶揄我?真的不怕死?”
鄭春暉笑得更開心了,說道:“誰不怕死?可怕是因爲未知,知道自己的下場了,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可聽說大少的處境纔是更要命的吧?李家和秦錚開戰,倒黴的是你的勢力,秦錚這麼拿你當炮灰,你也不着急?看來當初爺爺拿掉你是對的,就你這個喪權辱家的性子,鄭家能落着好?”
“少拿爺爺壓我,你怎麼有臉?”鄭龍騰臉上閃過一絲戾氣,“今天我不是來和你掰扯這件事的,就是想問問你,假如我有辦法保你性命,甚至保你的家產,你願不願意接受呢?”
說着,他從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遞到了鄭春暉手中。
鄭春暉捏了一下,笑道:“挺厚的,條件很豐厚嘛!不過我猜重點也不多,應該是讓你重新入主鄭家,就能化解秦錚與我的宿怨吧?打得好算盤。”
“這叫臺階,”鄭龍騰笑道,“你和秦錚一次次較量,一次次失利,也把自己一次次推到了懸崖邊上,想要回頭是難了。這份文件就是你的臺階,好叫你順驢下坡,不要不識擡舉哦!”
鄭春暉冷笑,道:“大少出自鄭家,難道忘了鄭家的家訓?”
“家訓?你是說那句啊!”鄭龍騰說。
鄭春暉點頭,說:“鄭氏愛財,無利可舍,鄭家硬骨,不能折腰。雖然已經出去了,可你也是爺爺的孫子,祖宗的後輩,端鄭家的碗,砸鄭家的鍋,不怕死了之後沒臉見列祖列宗?”
“哈哈哈哈哈!”鄭龍騰大笑起來,戲謔地看着鄭春暉,“你先看看,再耍嘴皮子。”
鄭春暉有點迷糊了,無外乎是秦錚給的條件,有什麼好看的?現在鄭家就那麼點底子了,一點捨棄的可能都沒有,難不成讓家人都去喝西北風?這秦錚實在欺人太甚了!他從張墨盈手中接過文件,翻開看了一眼。
僅僅是這一眼,鄭春暉臉色都變了,驚訝地看看鄭龍騰,說:“跟我來。”說完,他讓張墨盈推着自己向院內走去。
“還不算傻。”鄭龍騰笑得歡暢,擡腳跟了進去,一路向堂屋走去。
來到堂屋,兩人坐定,鄭春暉讓張墨盈關了屋門,方纔肅然問道:“這上面寫的東西,都是真的?”
“騙你做什麼?”鄭龍騰笑道,“現在還嘴硬麼?”
鄭春暉再次打開了文件,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還謹慎地檢查了每一頁紙張,甚至每一個筆畫,方纔舒了口氣,說:“真是藏得好深啊!又狠又毒,堪稱一代梟雄!”
“再毒也毒不過你,”鄭龍騰說道,“如果不是你喪心病狂,殺了祖父叔伯,這張紙就不會出現,也只是一紙空談而已,對麼?”
鄭春暉臉色一黯,顯然有些掛不住臉面了,連忙岔開了話題,說:“秦錚現在哪裡?”
“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我會帶你去的。”鄭龍騰說。
鄭春暉點點頭,說:“那就去吧,一起。”
“當然要一起。”鄭龍騰說得很堅定。
“我們是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