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勇心中,秦錚這次如潑皮似的打砸,無疑是有失顏面的。
現在的秦錚雖然還不是豪門的傳承,家裡說到底還是隻有他父子兩人,其中一個尚還蹲在牢獄裡,但在所有人眼裡,他已然形成了豪門的基礎,只要願意,隨時可以開闢一個全新的家族,再勾搭上幾個女孩,用不了幾年,一個龐大的家族就會雛形初現,若能在他這一輩維持如此勢頭,最終成爲世家也不無可能。
既然是豪門,既然是世家,顏面上就要看得過去,秦錚和李家這種流氓互毆的手段,爲人不齒,也難以出門。
若不是與秦錚關係好,恐怕陳家、餘山、簡若寧都不會這麼盡心盡力幫他。
但是讓張勇打心眼裡覺得要命的地方,是他居然始終被矇在鼓裡,若不是眼前的情形再也無法隱瞞,恐怕他還得當幾天瞎子才能看到真相。
秦錚是和李家在比着撒潑麼?好像是,可眼前這一站一坐兩個人,怎麼會是彼此有如仇寇的鄭家兄弟呢?
再看那兩對纏鬥的女子,與小十七對陣的不正是“槍女”千,與小喬對陣的不正是那個張墨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鄭春暉和鄭龍騰的臉色並不好,尤其是鄭龍騰,此時面黑如碳,眼珠子恨不得瞪出血來,他比張勇還要瞠目結舌。
不是說秦錚已經衆叛親離了麼?不是說秦錚因爲罅隙沒有動用來自陳家和餘山的勢力麼?不是說秦錚正和李家打得你死我活麼?這一樁樁、一幕幕都是發生了的,怎麼忽然就成了眼前局面?
知道秦錚所在之後,他兄弟二人第一時間組織力量撲向了老克勒巷,就是要在第一時間把秦錚困死,不給他調集力量抵抗的時間。爲了把秦錚徹底坑死,鄭家不但出動了最後一點精銳,更是花重金請來了百解憂的“狂刀”佐伯、“蠻狙”楊百步和“槍女”千,再加上之前不斷出動又不斷被坑死的那些個人,鄭家的儲備金是真的要揮霍一空了。
可他怎麼就佈置瞭如此大的一個局,硬生生將兄弟倆給坑在了這裡,還讓他們毫無察覺?
相比之下,鄭春暉臉色就好多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坑了,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說到底,若不是還有這最後一手,他早就放棄了生機。衝秦錚拱拱手,他苦笑道:“秦少,好心機,只是我不明白,李家爲什麼會願意和你演這一樁苦肉計?”
“鄭家一半,盡歸李家,換他一次配合和一個李思萌,劃不划算?”秦錚笑起來。
鄭春暉啞然失笑,點點頭,說:“划算,別說鄭家的一半,就算僅僅是秦少的友好,也值得他們這次出血了。”
“我不信!”鄭龍騰嘶啞着嗓子說道,“李百味痛失愛子,又被你拐跑了孫女兒,憑什麼幫你?”從高峰到谷底,從叱吒風雲到屈膝事敵,再從定計反殺到失之交臂,人生大起大落徹底擊潰了這個驕傲的大少爺,他無法接受,若不是爲了維持顏面,恐怕已經當場瘋癲了。
秦錚聳聳肩,說:“我沒和李老爺子談,畢竟是年輕一代的世界了,我當然是和李家小姐談的。”這也正是李夢嬌會如此篤定與秦錚對砸地盤的原因,恐怕此時她也正在忙於和李家的長輩們解釋原由,有她在,一切都好說。
鄭龍騰無話可說了,總算知道秦錚爲什麼要製造出誤會,爲什麼要製造出內訌的假象了。如果不這樣做,怎麼名正言順地將他鄭龍騰屏蔽在外?如果不這樣做,怎麼讓他再次跳反,扯起大旗來自投羅網?如果不這樣做,秦錚和李夢嬌的私下接觸,又怎可能瞞過他鄭龍騰呢?
好心機,好歹毒啊!鄭龍騰的臉色由黑轉紅,心痛不已,若是此時有中醫在,立刻就會發現,他的心肺經絡居然因此受到刺激,已然重創。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鄭龍騰心中正在狂吼,若是讓秦錚繼續說下去,他的下場和周瑜沒有什麼差別!
鄭春暉點點頭,眼中有不少低落,卻也有許多讚許,但他還有不解之處,於是問道:“秦少,就算我兄弟被坑在這裡了,你如何篤定鄭家的產業可以入手,又如何篤定能兌現給李家的條件呢?”
秦錚撓了撓頭,笑道:“還記得你我上次見面時,有兩個鄭家子弟在紅袖添香鬧事麼?他們叫鄭秋傑和鄭夏帆吧?春夏秋,想必也是這一代的嫡系子弟吧?”
“他們在你處?”鄭春暉臉色也變了,這一代鄭家四位嫡孫,除了最初被推出來的鄭龍騰,就是春秋夏三個了,若是他和鄭龍騰死在這裡,最有資格繼承鄭家家業的正是這兩個人。
他還以爲當日輸給秦錚一陣,這兩個疑兵也被秦錚滅殺了,卻未想到秦錚的坑在那時已經挖起,就等着他和鄭龍騰自己來挑。這樣一想,他兄弟兩人在秦錚眼中算是什麼呢?
“跳樑小醜,哈哈哈……”鄭春暉也是面色慘然,“跳樑小醜。”
“噗——”鄭龍騰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吐出,身形搖搖欲墜,可惜已經沒人會去扶他了,更不會沒人會去噓寒問暖了。
秦錚的臉色是誠懇的,已經佔據了絕對上風,何必張狂?他面色頗爲誠懇地對鄭春暉說道:“不要那麼低看自己,你這個哥哥確實不怎麼樣,但你的確是個梟雄,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大事。”
“那又如何?”鄭春暉苦笑,“我還有時日麼?”
秦錚笑道:“往日並未抓住,只能寄託於明日?我理解你的心情。”
鄭春暉神色一肅,這麼多年,能對他說出這種話的人,本可以引爲至交。
“可惜,鄭雲那個老頭子不懂,”他伸手止住鄭春暉要反駁的話,“你不用裝作對他有多尊敬,如果不是他,你何至於今日?天有二日啊!如果不是我及時醒悟,恐怕遲早會被人從背後捅一刀子。”
什麼叫天有二日?秦錚那日深處低落中,查知的第一件事便是這樁。
當初之所以能接納鄭龍騰的投誠,秦錚也是受到了慣性思維的限制,以爲鄭家將鄭龍騰當做面子,鄭春暉當做裡子,鄭龍騰在明處的一切喧囂都是爲鄭春暉打的掩護,最終還是要托起這個兄弟。
可惜,他想錯了。
什麼一山不容二虎,一天不存二日?鄭雲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爲了鄭家的多頭髮展,他定下的道路正是天有二日並行,山有二虎同食的未來。
砍掉一個頭,還有一個,或許只是時間來不及了,不然那鄭秋傑、鄭夏帆未嘗不會成爲第三、第四個頭。
“還好啊!”秦錚喟嘆,“還好鄭龍騰是個真草包,如果當初投誠的是你,或許我已經死了。”
鄭龍騰已經趴在地上哇哇大吐,先是飯食,而後是酸液,現在已經是純正的血水。
鄭春暉點點頭,說:“原本的計劃的確是我。”
“那爲什麼會變成了他?”秦錚疑惑了。
鄭春暉慘白的臉上難得地浮現一層紅暈,居然有些害羞,說道:“我這個人沒什麼道德感,也沒什麼公義心,弒殺親人如仇寇,可最過不了的就是朋友這一關。因爲……因爲我沒有朋友,二十年來,有資格被我引爲至交者,恐怕只會是你,我下不去手。”
“這麼說,鄭雲倒是眼毒?”秦錚笑了。
鄭春暉點頭。
“好吧,”秦錚也是無奈,未曾想自己的生路居然有一半是鄭雲糊塗所致,“這樣吧,鄭少,既然你願意引我爲至交,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如何?”
鄭春暉眼前一亮,笑道:“秦少不怕被我害死?”
“不怕,大不了離你遠一點,不要留宿就是了,我又不要你陪牀。”秦錚笑得開懷。
鄭春暉啞然失笑,手指尖忽然有寒光閃過,飛一般劃過身旁鄭龍騰的咽喉!
鄭龍騰撲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上,喉口“喀喀”作響,難以置信地瞪着鄭春暉,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幾乎同時,正和小喬劇斗的張墨盈忽然回手一刀,刀鋒沒入千的後心,透胸而出!
千身形忽然停住,小十七的短劍自前心刺入,再次透胸而過!
至此,百解憂又損一員大將!
“禽獸……”小喬知道秦錚的整個計劃,卻唯獨不知道留鄭春暉一命這一環,臉色有些不好看。
鄭春暉臉上一紅,卻什麼都沒說,“禽獸”二字用在他身上實在貼切,沒有什麼好反駁的。
秦錚笑道:“小喬姐,不用這樣,這正是我欣賞鄭少之處。”
“就這你還欣賞?”小喬難以置信。
秦錚點點頭,道:“鄭家會維持下去,是因爲他能力超絕;但鄭家不會再興,不就是因爲他是個禽獸麼?”
小喬一愣,神色釋然,說:“人心之變,秦少已得三昧啊!”
秦錚一笑,說:“走吧!還得和李家做些交接。”
“秦少!”盤子終於趕到了,他也是在李思萌回到蘇家別墅後方纔出門趕來,這是秦錚定下的規矩,林慧心、李思萌、盤子三人必須有兩人時時刻刻跟在劉傑娜身邊,當然還有滿成器,不過他是沾光而已。
秦錚衝他點點頭,說:“送鄭少回去吧,順便把那兩個鄭家少爺也送回去,再把鄭龍騰手底下的產業帶回來。”
“是。”盤子得知計劃的時間比較晚,因爲秦錚要讓李思萌等對他做出實實在在的疏遠反應,才能騙過鄭家兄弟。現在,他是徹底服氣了。
“鄭少,我送你回去?”盤子笑嘻嘻對鄭春暉道。
鄭春暉點點頭,但還是不由嘆了口氣。
經此一劫,鄭家付出了莫大代價,最終卻是真正的家破人亡。當初定下天無二日策略時,鄭雲就定下了一場豪賭,可若不是秦錚留了些情面,只怕鄭家已經蕩然無存了。
這場豪賭,是實打實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