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肖:即不賢。
【譯文】
孟子說:“品德修養好的人教育薰陶品德修養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教育薰陶沒有才能的人,所以人人都樂於有好的父親和兄長。如果品德修養好的人拋棄品德修養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拋棄沒有才能的人,那麼,所謂好與不好之間的差別,也就相近得不能用寸來計量了。”
【闡釋】
孟子的教育思想也繼承自孔子,不僅重視學校的教育,也重視家庭的教育。
在家庭教育方面,孟子主張由父兄負責子弟的家庭教育。在具體方法上,要做到“因人施教”,也就是說,如果子弟缺乏德行,就要教給他德行;如果子弟沒有才能,就要教給他才能。孟子認爲,這是父兄應盡的責任,所以他說“人樂有賢父兄”。
關於“人樂有賢父兄”的說法,相信孟子本人的體會是最深的。衆所周知,孟子自幼失去父親,也沒有兄長,全靠母親一個人教養成人。幼年受教育的這一段經歷至少給了他兩點啓示,一是“人樂有賢父兄”,一個人如果有賢良的父親和兄長是值得高興的;二是家庭教育也很重要。兩者結合起來,就是比較完善的家庭教育了。完善的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結合起來,一個人就能受到很好的教育,就很有希望成才了。
除了重視家庭教育,孟子還強調人與人之間的互相薰陶和影響,也是很好的教育方法。孟子說,如果修養好的人拋棄修養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拋棄沒有才能的人,那麼,所謂好與不好的差別也就很相近了。這不僅反映了孟子對人與人之間的薰陶和影響的重視,也反映了孟子對修養好的人拋棄修養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拋棄沒有才能的人的批評,一個拒絕薰陶和影響別人的人,還能是一個修養好的人嗎?還能是一個有才能的人嗎?
在《離婁上》裡,孟子提出“教者必以正”的要求,主張“易子而教”。儘管如此,也不能錯誤地理解爲他反對家庭教育,其實,他擔心的只是父兄如果不以正道教育子弟,或者效果不好時就發怒的話,就很可能適得其反。因此,他堅持要求父兄必須要正面講清道理。在家庭教育中,孟子還特別強調父兄本人必須德才兼備,否則就不能教育子弟,由此可見,他的“教者必以正”的思想與“賢養不肖”的思想是統一和一致的。
孟子不僅先於很多教育大師認識到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而且他還首倡家庭教育,提出較爲具體的要求,這是孟子對教育學的又一大貢獻。
【原文】
孟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
【譯文】
孟子說:“要有所不爲,然後纔能有所爲。”
【闡釋】
孟子在這一章裡所說的“不爲”與道家“清靜無爲”的思想不同。道家的“無爲”是一個“終極目標”,而孟子的“有爲”只是一個方法和謀略——“無爲”是爲了“有所爲”,最終的目標是“有所爲”。
既然最終的目標是“有所爲”,那有何必以“無爲”爲謀略呢?其實,說到底,“無爲”也不是真的“無爲”,而是要“有選擇而爲”,貴在目標與行爲的選擇上。如果做了一些小事,或者沒有意義的事,那麼就必然沒有時間做那些大事和有意義的事。能成大事者,如果事必躬親,必然陷入忙忙碌碌之中,最終成爲碌碌無爲的人。因此,一定要懂得選擇和取捨,放棄一些不該做的事,才能成就大事,成就大事就是“有所爲”。
這就是孟子在這一章裡想要闡述的問題。
【原文】
孟子曰:“君子深造[1]之以道[2],欲其自得之[3]也。自得之,則居之安[4];居之安,則資[5]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6]。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註釋】
[1]造:到。
[2]道:指學習的途徑和方法。
[3]自得之:通過自己的刻苦鑽研,然後獲得真知灼見。
[4]安:安穩、堅實。
[5]資:基礎、資本。
[6]原:同“源”,源泉。
【譯文】
孟子說:“君子要遵循正確的方法自我深造,是希望有所收穫。通過自學有所收穫,就能牢固地掌握它;掌握的越牢固,就能積累的深厚;積累的深厚,能夠左右逢源,取用不盡。因此,君子總是希望通過自學有所收穫。”
【闡釋】
在這一章裡,孟子闡述了有關“深造”的問題。孟子認爲,深造的目的在於自得。所謂“自得”,不是炫耀給人看的,而是自己真正有所收穫。
至於什麼是炫耀給人看的,什麼是自己真正有所收穫,南郭先生的例子最能解釋這一問題。濫竽充數的故事與孟子熟悉的齊宣王有關。讀了《孟子》的人都知道,齊宣王喜歡聽音樂。有一天,齊宣王召集了三百名樂人一起給他吹竽聽。有個姓南郭的人聽說了,就混進齊宣王的樂手隊伍裡,和大家一起給齊宣王吹竽。後來,齊宣王死了,他的兒子齊湣王繼位。齊湣王和他的父親一樣,也喜歡聽吹竽,但他喜歡讓樂手們一個一個地挨個吹。南郭先生聽說這件事以後,嚇得連夜逃跑了。原來,南郭先生並不會吹竽,齊宣王在世的時候,他都是混在樂手的大部隊裡裝樣子而已。
聯繫到孟子關於“自得”的論述,我們不難發現,南郭先生就是那種炫耀給人看,但自己卻一無所獲的人。古往今來,如南郭先生這樣的人很多,他們共同的要害在於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或者擔心自己沒有拋頭露面的機會,於是都“不求自得,只求得之於人”。
【原文】
孟子曰:“以善服[1]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2],然後能服大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註釋】
[1]服人:制服人。
[2]養人:培養人。
【譯文】
孟子說:“用仁義去強迫人接受,就好像是用威力制服他,沒有人能從心裡服氣。如果用仁義教育他、培養他的心靈,這樣才能心服口服。全天下的人不心服就想稱王天下,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
【闡釋】
儘管孟子口口聲聲呼籲要施行仁政,但是該怎麼施行仁政,卻很少提及。這一章文字不多,卻是孟子第一次闡述該怎樣施行仁政的問題。
該怎樣施行仁政呢?用通俗的話來說,施行仁政,是攻城爲上,還是攻心爲上?如果是攻城爲上的話,就好比是在用仁義強迫別人接受,不能使仁義根植於人心;如果是攻心爲上,就好比用仁義教育他接受,仁義能根植於心。毫無疑問,當然是攻心爲上,因爲只有心服纔是真的服。只有這樣施行仁政,纔不失仁政的本來意義。
【原文】
孟子曰:“君子之澤[1],五世[2]而斬[3];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爲孔子徒也,予私淑[4]諸人也。”
【註釋】
[1]澤:恩澤、流風餘韻。
[2]世:父子相承爲一世。
[3]斬:斷絕。
[4]淑:善。
【譯文】
孟子說:“有德行的人恩澤餘風在經歷五世以後纔可能斷絕;不講道德的人的影響也要經過五世才能斷絕。我沒能成爲孔子親傳的學生,但我卻私下裡從繼承了他的學問的人那裡學到了他的學問的精髓。”
【闡釋】
根據孔子與孟子的年齡推算,孟子距離孔子不到一百年的時間,應該還沒有超過五世,因此,孟子還能接受“孔子之澤”的洗禮,雖然沒有成爲孔子的親傳學生,但這也足以讓孟子高興的了。更何況孟子還在繼承了孔子之學的人那裡學習到了孔子的精髓,孟子沒有理由不揚揚得意。這反映出了兩層意思,一是孟子以孔子爲師,是地地道道的儒家弟子;二是孟子認爲他得到了孔子的精髓,算是儒家道統的傳承者。對於孟子而言,第二點尤爲重要。在孟子之後,世人紛紛認可了孟子作爲儒家道統傳承者的地位。
【原文】
孟子曰:“西子[1]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2],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
【註釋】
[1]西子:指美女西施,這裡代指美女。
[2]惡人:與西子相對,指面貌醜陋的人。
【譯文】
孟子說:“如果像西施那樣的女子沾染上了髒東西,那麼別人在經過時也會捂着鼻子;即使是面貌醜陋的人,在齋戒沐浴之後也可以祭祀上帝。”
【闡釋】
在這一章裡,孟子通過假設的古代美女西施的例子,向人們闡述了這樣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早已有了美好的品質和良好的名聲,就一定要注意保持;如果一旦失去這些品質和聲譽,人們照樣會厭惡他,不會因爲他曾經擁有好品質和好名聲就繼續愛戴他。同樣,如果一個人原先的品質和名聲都不好,但只要願意改正,也一樣會獲得美好的品質和良好的聲譽,人們也會愛戴他。
孟子用這個道理勉勵已經有好的品質的人繼續堅持從善,又勸誡“惡人”們棄惡從善,兩個選擇,兩種境界,兩種社會地位,何去何從,值得每個人深思。
【原文】
儲子[1]曰:“王使人■[2]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
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
【註釋】
[1]儲子:齊國的大夫。
[2]■:偷看、暗中觀察。
【譯文】
儲子對孟子說:“大王暗中派人觀察先生的言行,是想看看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
孟子感嘆道:“哪裡能和常人不一樣呢?即使堯、舜這樣的人物,也和常人是一樣的。”
【闡釋】
這一章的亮點在於“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也就是說,大家都是一樣的,就連堯和舜這樣的聖賢也和我們一樣。在戰國那個科學技術落後、人們的思想愚鈍和迷信的時代,能說出“大家都是一樣的”這樣的話,孟子的膽識和氣度已經是高人一等了,能說出“堯、舜也和我們一樣”這樣的話,就需要有更加非凡的膽量和見識了。
不過,這樣的思想出自作爲儒家“亞聖”的孟子口中,也就並不奇怪了。早在春秋時期,大聖人孔子就說過“子無語怪、力、亂、神”這樣的話,孟子只是繼承了儒家的這個不迷信的傳統而已。也的確如此,在孟子的眼中,歷來只有道德高尚的“聖人”,從來都沒有“神人”,那麼,人與人又有什麼差別呢?
把“聖人”和“凡人”放在同樣高的位置上看待,並且認爲他們是一樣的,這真是對造神理論和造聖理論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