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蒙多的回憶至此基本完結)
我們沉默的坐着,寂靜的高樓周圍,唯有夜風在盡情泣訴。
我想:他和我一樣,能夠見到不存在於世界上的靈魂,能夠聽見無法聆聽的暗語,但那是真實的嗎?也許那不過是瘋狂的產物,是頭腦不清的徵兆,不是嗎?
果然聽雪公子說:“幻靈症狀。”
克萊蒙多無力的說:“你們認爲我發了瘋?薩佛林是真實存在的,她救了我的命,她告訴許多我聞所未聞的知識,她讓我獲得了不敢想象的法力,她怎會是虛假的?她一定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之中。”
雪公子說:“睿摩爾族的法師們曾經有過這樣的症狀,由於鑽研法術而見到了一些不可能存在的幻覺,甚至認爲他們的法力是藉由這些幻覺而賦予的。一些末卡維族的先知與通靈者也顯然罹患這樣的疾病,他們的情況也許要比睿摩爾更加嚴重。我們稱之爲幻靈症狀,是由於獲得強*力而產生的後遺症。”
克萊蒙多苦笑起來,他喃喃說道:“你們不知道我見到了什麼,妄自揣測的血族妖魔們。”
我緊握着雙手,同情的望着克萊蒙多。是啊,自己長久堅信的觀念被旁人斥責爲無稽之談,誰能忍受得了這樣殘酷的事實?那是足以讓人發瘋的無情貶斥,那是足以令人崩潰的殘忍詛咒。你看,我之所以發瘋,也許就是因爲世人不理解我的緣故。
雪公子無意繼續爭論,他說:“你們後來是如何逃離倫敦的?”
克萊蒙多說:“我精疲力竭,邁着蹣跚而綿軟的步伐漫步在大學的草地上。我手裡拿着銀鞭,那正是薩佛林讓我擁有的聖物。我事後知道,這聖物是藉由她與擁有者簽訂契約的。沒有她的同意,這聖物隨時都會將觸碰者撕成肉末,而她則隨時擁有挑選聖物持有者的權利。這意味着,她能夠隨時撤消我對聖物的所有權,並將它轉讓給他人。
但當時我絲毫不擔心,因爲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或感知到薩佛林的存在,即使那白狼艾諾亞也不行,她別無選擇,無法離開我的腦海,只能追隨着我的腳步,通過我的感官查看這個世界,對她而言,這兒的一切都極爲陌生,充滿着新鮮感,彷彿她是來自異界的訪客一樣。
當時大概是凌晨兩點的時候,一路上靜悄悄的,沒有學生、老師,更沒有任何復活節的狂歡活動,唯有月光與黑夜緊緊跟隨着我。等我走出劍橋大學之後,一輛轎車停在我身前,我見到刻耳柏洛斯從車上走了下來,他一見到我,立即像迎接主人的寵物狗一樣將我抱了個滿懷,他急切的說:‘蒙蒂,我們快點離開這兒。我已經調查清楚那些襲擊者的來歷了,他們受僱於劍橋大學的一位教授,他們似乎打算對你不利。’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此時此刻,我的弟弟顯得如此無知,他不知道迫在眉睫的災難已經降臨,他也根本無法想象我所經歷的一切。
儘管他驚訝於我邋遢的衣衫以及疲倦的神情,但他並不多問,而是駕車一路趕到機場,訂購了最快離開倫敦的機票。在飛機上,我將我在這幾個月內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向他和盤托出,他無法相信我稀奇古怪的遭遇,但當我們抵達悉尼之後,我向他展示了聖血之匙,並懇求薩佛林讓刻耳柏洛斯成爲銀鞭的持有者。
這一事實,加上之後倫敦大災變的爆發,才讓刻耳柏洛斯相信了我的說辭。但我和他一致同意,我們必須保持沉默,不讓事情的真相被外人所知。刻耳柏洛斯認爲——這其中有太多的疑點,很容易引起強大妖魔的注意。我掌握了遠黑山的巫術,如果血族得知真相,我很有可能就此成了他們的眼中釘,也許會有激進的血族對我意圖不軌。
我從此在澳大利亞定居,繼續從事一些老本行,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完成了遠黑山語言的學術著作,由此成了該領域獨一無二的專家。這一成果並無危險,因爲僅有艾諾亞知道遠黑山語言與巫術的秘密,而我隱瞞了大部分關鍵的詞彙和用法,從而避免他人掌握這門語言,甚至有可能將薩佛林從我身邊搶走。
我的日子本該太太平平,波瀾不起,但幾年之後,我突然收到了北都大學發來的邀請函,請我前往東方的國度,成爲受聘講座的教授,傳授遠黑山語言的秘密。經過多年無所事事的生活,我內心的異域情懷被調動了起來,受到欲·望與好奇心的驅使,我遠渡重洋,來到本國,接下來的事,我想你們都知道了。”
雪公子問:“你用來操縱劉衣小姐的法術,就是你從遠黑山語言中學會的?”
克萊蒙多點點頭,回答:“大部分的情況下,薩佛林能夠看破凡人之心,除非那人擁有神術。而且她擅長催眠和幻術,能夠玩弄那女孩兒的腦袋。”
“那幾位失蹤的獵人呢?”
克萊蒙多露出愧疚的表情,他說:“刻耳柏洛斯爲了保護我,隨我一同來到這裡。他認爲那些窺伺的獵人和偵探是維治科勒學院的同謀,因而將他們不動聲色的解決了。”
雪公子站了起來,走到克萊蒙多身邊,用充滿寒意的聲音說:“他現在已經死了,死在你那位幻覺小姐的手中。你認爲你的下場會和他一樣嗎?克萊蒙多教授?”
克萊蒙多苦笑着說:“她早就想擺脫我了,因爲她厭倦了我的身體,厭倦了我的性格,厭倦了我的懶惰散漫與放蕩生活,她整天對我大發脾氣,威脅要將刻耳柏洛斯殺死。如果她另有選擇,她早就將我和刻耳柏洛斯拋棄了。”
我想:女人啊女人,永遠不知道男人的苦衷,也永遠不知道滿足。
雪公子問:“你說她找到了替代者,你指的是我們身邊的面具先生嗎?”
克萊蒙多突然擡頭望着我,眼中滿是嫉恨的光芒,彷彿潛伏在草叢中的餓狼,他狠狠說道:“沒錯,就是這人。他顯然已經掌握了遠黑山的魔咒,甚至能夠承受這語言的發音。在這麼多年中,儘管我對薩佛林百般央求,她都沒有傳授我這樣的秘訣。她甚至賦予了他聖血之匙的所有權,從而將刻耳柏洛斯無情的殺死。”
我背脊躥起一股涼氣,彷彿四周有妖魔在窺探,忍不住慌張的朝四處張望。克萊蒙多用絕望的語氣說:“去找她吧,叫面具的傢伙,去找薩佛林,她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說話啦。我想她就在後邊的房間等着你,只要你走入房間,你就能見到她。她能夠在我身旁十米範圍內自由活動。”
我豪氣雲乾的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謬,大謬,大謬不然。在下神清靈定,思維敏捷,心意剛毅,神鬼不侵,如何會被這女妖蠱惑?又如何會信了你這無據之言?諸位,在下肚腹疼痛,想要如廁,不得已先行一步。”說着走到牆上的破洞口,拉住繩索,腳底抹油,打算溜之大吉。
雪公子想了想,說:“面具先生,你和張先生一同前往教授所說的房間,讓我們看看他是否在說謊。”
我連忙說道:“此人妖言惑衆,玷污無數少女清白,這等**不如之人,說出來的話,又如何能信?若依在下之言,不如將此人胯下之物一刀割去,塞入他骯髒嘴中,讓他爲貪慾所累,終於自討苦吃。”說着撩起袖管,擺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雪公子說:“要麼你自己去,要麼我催眠你去。你自己選吧。”
我一聽,怎麼着,還敢威脅在下不成,這還了得?大丈夫利刃加身,不皺眉頭,死都不懼,何懼你區區恐嚇?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擺長袍,邁開步子,穿過大廳,直奔克萊蒙多所說房間而去。
那房間的門緊緊關着,房間中隱隱透出黑暗與紅光,黑暗是夜的皮,紅光是夜的眼,混雜在一塊兒,就是夜的魂吧。我忍不住哼着小曲壯膽,唱到:“onenightin北都,我欠了一·夜·情。”在門口東張西望,舉棋不定,只覺得這裡面彷彿刀山火海,彷彿陰曹地府,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摯友先生跟在我身後,說:“看你了,面具,別怕,按照克萊蒙多的說法,那個名叫薩佛林的女孩兒應該無害,她極有可能僅僅是他腦中幻想出來的血族。”
我深深呼吸,大喝一聲,雙掌平推,宛若神龍出海,有雷霆萬鈞之勢。待伸到門前,我握住門把手,輕輕轉動,只聽“吱呀”一聲響起,我寒毛直豎,暗想:這豪華公寓的門質量也忒差了,居然有這樣的噪音?
這房屋像是少女的閨房一樣,四處張貼着海報,還有許多剪貼下來的報紙。窗戶緊閉,亮着一盞微弱的紅燈。
我摸索着打開了燈,目光在房間中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任何身影。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想:長時間的學習會引發幻覺和幻聽,這克萊蒙多書呆子了一輩子,有些古怪之見,恐怕也不足爲奇。
我笑了起來,左顧右盼,之前的恐懼被一掃而空。我見到書桌上擺着一個精緻的長方形小盒子,盒子上的雕紋非常華美,彷彿是一件藝術品。
我心情放鬆,走上前,拿起盒子,看了幾眼,正想打開,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有一隻冰涼的小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過頭,往身旁一瞧,只見一位美貌得宛若天使的小女孩兒,大約十四歲的年紀,正張着血色的眼睛,溫柔而堅定的看着我,緊咬嘴脣,欲言又止。
我慘哼一聲,頭皮發麻,轉了個圈,暗叫:糟了。
我眼前一片漆黑,恐怕被她嚇昏過去了。
註釋:
睿摩爾族系——血族十三大族系之一,睿摩爾是血族中最強大的法師,他們弱於體能而強於法術,精通血之巫法,從而引發許多難以想象的奇蹟。睿摩爾屬於卡瑪利拉派系,他們非常神秘,對法術有着異乎尋常的鑽研精神,但與此同時,他們又不吝嗇向其餘卡瑪利拉的同僚提供協助。他們欣賞秩序,精於權謀,享受着凡間舒適的生活。他們是如何成爲血族的?到底是由於學習血法術而得來的詛咒,還是由於爲了學習法術而自願獲得永生的呢?歷史上的衆說紛紜,但真相早已湮滅。
睿摩爾屬於卡瑪利拉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