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中充斥着煙霧,充斥着沉迷於煙霧中的人;酒吧中充斥着炫目的燈光,以及燈光之外寒冷的黑暗;其中還滿是瘋狂的舞者,以及恍若來自影之深淵的魔樂。
我走到吧檯前,找一張椅子坐下。那椅子很高,沒有靠背,僅有一個圓坐墊,這讓我坐的很不舒服。吧檯的調酒師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漠然。
我衝他微笑,說:“大哥,有沒有菜單?”
他哼了一聲,說:“沒有,你要酒還是飲料?”
我覺得肚中飢餓,於是問:“有沒有吃的?”
“只有蛋糕和花生。”
我問了兩遍價錢,他都懶得回答我,我心慌起來,強裝鎮定,要了三塊蛋糕。等蛋糕端上來一看,我差點兒流下淚來,這蛋糕也太小了,連塞牙縫都不夠。我擡起頭,想要找他說理,但看看他愛理不理的表情,心中又生出怯意。
我想:這蛋糕這麼小,價格肯定便宜,難得來這兒,可別露怯,索性擺擺排場,多吃幾塊,免得等會兒餓昏了頭。
我喊道:“大哥,再給我來十塊蛋糕!”
調酒師瞪了我一眼,見我不像是開玩笑,居然笑了起來,對身後的服務員打了個手勢。那女孩兒也露出笑臉,衝着我左瞧右瞧,和調酒師輕聲說了幾句耳語,我讀脣一看,她說:“來酒吧吃蛋糕,這人不是傻子吧。”
世人笑我太瘋顛,我笑世人看不穿。我胸懷高遠,不爲酒色所**,這等氣節,又豈是凡人所能領悟?我擦擦眼角,故作深沉,對他們的嘲弄視而不見。
薩佛林說:“這蛋糕三百元一塊呢。”
我大吃一驚,差點兒從椅子上滾倒在地,慌忙問:“三百元?你怎麼知道?”
薩佛林笑着說:“我來過這裡。”
我問:“和誰?克萊蒙多麼?”
薩佛林臉上忽然變色,說:“怎麼啦?嫉妒啦?”隨後又緊閉嘴巴,不置一詞。
我想:她和克萊蒙多來過這裡?這可真是巧了。等等,這兒離克萊蒙多的公寓不遠,這兒不是下洋著名的洋人聚集地嗎?
薩佛林嚷道:“你別胡思亂想啦,那純粹是巧合。”她居然顯得如此慌張?何以如此?克萊蒙多與此事有什麼關聯嗎?
我身旁不遠處坐上來一位女子,我偷偷朝她瞧了一眼,正是北辰教授年輕的妻子雙竹。
她脫下穿着的大衣,露出其下苗條的身材,她的神情有些哀怨,又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孤芳自賞,身近心遠,眉宇間自有一股書香門第的氣息。她的眼神、表情、舉止、姿態以及大腦中散發出的淡淡的波動,全都在告誡周圍的人,她在等人,而並非來此廝混的。
她在等誰?她的**嗎?
她很年輕,有些漂亮,化了淡妝,更增添了她清高的氣度,令人心生敬畏,彷彿高潔的蓮花般。我觀察四周,發現坐在窗戶旁的兩個年輕人正望着她,嘴裡嘀咕着什麼,我細細讀來,知道他們說:“這女博士又來啦。”
“女博士?”
“那是她的外號,她一看就是讀書讀瘋了的,來這兒喝着悶酒,任誰上去搭訕都不理睬。”
“哈哈,你小子肯定也碰過一鼻子灰吧。有沒有在她面前顯擺過威風?”
“我差點兒就把整個酒吧包下來啦,可沒用,她理都不理我。這女人看不上錢,真是難弄的很。”
我一邊偷讀他們的對話,一邊將蛋糕塞進嘴裡,這蛋糕味道不錯,就是貴的嚇人。我須得好好吸收其中的營養,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吸收其中的能量,讓我的每一個細胞都沐浴在這美食帶來的衝擊之下。
我念道:“芍藥熬醬鮮,鯉肉下湯美,溫純肥厚甘,入口穿腸毒。”胃部開始以驚人的方式開始運作,分析蛋糕中每一絲養分,化爲充足的熱量運往腦部。我設想過也許某一日,我對食物的吸收能夠達到核能發電的方式,從而提供核能般的力量。
但那就有點太扯了,我自己都有些心虛呢。不過我確實研究過核反應堆的發生方式,我必須將體內的物質轉化爲核裂變元素。。。。希望那不僅僅是我瘋狂的單相思吧。
雙竹小姐朝我看了一眼,不知爲何,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去理她,只是想:世人莫名發笑,原也是稀疏平常之事。
薩佛林捧腹大笑,大聲喘氣,喊道:”你看看你,吃成大花臉啦。”
我心中一凜,感到嘴角旁似乎沾了一圈奶油,此刻臉上定然精彩紛呈。
這些奶油也皆是能量,而且比黃金尚要貴重,不過這些年黃金價格如跳水般下降,我這說辭大有迴環餘地。我伸出舌頭,精準的在嘴邊轉了一圈,將奶油一絲不漏的舔進嘴裡,我微微改良了舌頭的表面,讓它變得極易吸收奶油,頃刻之間,我的臉部清潔如新,一塵不染。
薩佛林看傻了眼,她說:“耶和華在上,你的舌頭也太長了吧,已經都碰到鼻尖了。”
我得意的笑了起來,擡起頭,發現調酒師、服務員以及吧檯前所有的酒客全都直愣愣的盯着我看。
我稍感侷促,匆忙將剩餘的六塊蛋糕全都塞進嘴裡,頃刻間將它們吸收乾淨,用舌頭再度清潔嘴臉,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調酒師送上來一杯啤酒,說:“喝杯酒吧,別撐着了。”
我笑了笑,覺得有些感動,又稍稍感到尷尬,於是說:“你知道嗎?老兄。其實啤酒的發明者乃是四千多年前的巴比倫人。他們在建造通天塔的時候,曾經在無盡的高空中將啤酒奉獻給諸神,以此試圖平息諸神的怒火。”
調酒師微微一愣,問:“真的假的。”
我連忙說:“自然是真的。據說人們曾經發現過一塊石板,石板上記載着巴比倫釀造啤酒的工藝。可惜這石板已經丟失了,不然我們倒可以試試看製作這獻給諸神的美酒。”
他說:“胡說!既然石板已經丟失了,又有誰能證明這傳言?”
我哈哈大笑,說:“自然另有其餘記載。巴比倫王國周邊的遊牧名族曾經留下相關的石碑,描述他們被巴比倫王奴役期間的軼事,他們描述了那種神奇至極的啤酒——據說這啤酒的泡沫彷彿海浪般從塔頂傾瀉而下,金黃色的順滑液體宛若絲綢,爲巴比倫的通天塔披上了一層美輪美奐的外衣。”
他點點頭,心不在焉的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說:“真的,我還見過這樣的石板呢,那是在開羅的國家博物館。。。。。。。”
正在我滔滔不絕的時候,我感到身旁的座位被人佔據,當我剛剛狂塞蛋糕的時候,我周圍空了一大圈位置,不知現在來的這人爲何坐到這兒來?
我回過頭,吃驚極了,差點兒沒被啤酒嗆死。因爲來到我身邊的,正是我需要調查的女士,雙竹小姐。
她對我說:“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我大聲咳嗽,裝作狼狽不堪的模樣,其實在慢慢平復驚訝的心情。等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我勉強露出笑容,問:“這位小姐,不知你所謂何事?”
雙竹說:“請原諒我說話有些直,我想問問,你怎麼知道迦勒底人石板上的內容?那可是關於永生之酒的傳說,別說開羅的國家博物館,就算放眼整個世界,都幾乎找不到這樣的記載了。”
我捂住腦袋,大聲說:“請原諒在下記憶紊亂,在下也不記得在何處見到過這石板。方纔所言,不過是在下信口胡謅罷了。”
她笑了起來。
她表情原本極爲嚴肅,這般一笑,頓時彷彿冰消雪融般,令人心生親切之意,我急忙念道:“寧爲太平盛世狗,不爲裙下一弄臣!”壓下心頭邪念,看了看我褲襠中的小兄弟,還好他並未作亂。
她說:“你剛剛的描述是迦勒底人石板的原句,那石板目前已經失蹤,我也僅僅看過很久以前的照片。你說你是信口胡謅的?我倒想不通你隨口幾句話,居然能和六千年前的古文字相吻合。”
我望着她,她的表情溫和而又堅決,這讓我有些害怕,但我轉念一想,這不是天賜良機嗎?恰好與她好好談談,試探試探她在等待的人。
我說:“在下也不過是看過照片而已。。。。。”
她說:“不可能!這照片絕不可能給外人看到的。”
我點頭附和道:“那在下就是聽看過照片的人轉述的。”
她想了想,說:“他也絕不會將這事兒說給別人聽。你年紀這麼輕,更加不可能啦。”
我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開始轉移話題,問:“這位小姐,我方纔見你孤身一人,坐在那邊喝着啤酒,也不與旁人深談,不知你爲何來此消遣?”
她呆了呆,又恢復了落寞的神情,低聲說:“你不也是嗎?你來到這兒,只顧着吃蛋糕,就像。。。就像將腦袋塞進飯盆的寵物一樣,我看得都快噁心死啦。”
我突然見到她脖子上掛着一根掛墜,掛墜上刻着一個象形文字,那是印第安拜特納巫毒文字的符號,意思是:愛人。
她見我直勾勾的盯着她脖子看,微覺奇怪,拿起脖子上的掛墜,說:“這是朋友送給我的禮物,也不值錢,但我挺喜歡的。”
我囈語般嘆道:“愛人。”
她一下子攥緊掛墜,眼神驚恐,小嘴微張,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着我。
我笑着說:“你的愛人似乎是研究古印第安文字的行家,對嗎?我親愛的小姐?我想一切並不會如此碰巧吧,我剛好認識一位古印第安文字的專家。”
我這話是對雙竹小姐說的,但同時也是對薩佛林說的。
雖然證據不足,但我知道她在等的人是誰了。她在等克萊蒙多教授,那位已經死去數月的無賴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