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牆外斜出的櫻花呈現出粉嫩的白色,初生的花兒一朵一朵,一簇一簇,滿樹爛漫,如雲似霞,讓人瞧見一眼,便感覺這世界依舊還是如此美麗。
比櫻花更加美麗的,還有我面前這俏然站立、巧笑盈兮的漂亮女孩兒——我下意識地將她和先前幻境中的那個加藤亞也來作對比,這才發現先前幻境中的那女孩兒,美則美矣,但終究如同披上了一層美麗的白紗,有着莫名的疏離感,遠遠不如此刻的亞也那般親切。
她還是她,還是當初我躺在病牀上時,給我笨手笨腳倒水的那個美麗而善良的女孩子。
久別重逢,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的心裡面亂亂的,下意識地回答她的問題,說是足利次郎打電話告訴我,說你這邊有危險,所以就急着跑過來看看。
“對呀,亞也,你剛纔也應該是看到了,小毒物爲了你,可是咬着牙,光屁股幹倒了你們日本這三四百多號精英,嘿喲,這勁頭,我跟這廝混了三四年,還真的沒有見過他這勁頭兒呢!”雜毛小道在旁邊起着哄,一臉的猥瑣笑容。
聽到雜毛小道的調笑,亞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潮紅,朝着雜毛小道微微一禮,禮貌地說道:“蕭大哥,以後請叫我琴繪吧,這是我的乳名,我的朋友和家人都這麼叫我的……”
說着這話,亞也那靈動若秋水的眼眸白了我一眼,我曉得她這是在怪我到現在還喊她“亞也”,顯得那麼生疏。這一瞥裡面蘊含的情意無限,讓人揣摩得心神盪漾,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難消受美人恩,亞也一出現就便表現出了對我深深的愛意,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感覺到有一絲心慌。
雜毛小道嘿嘿笑,說得勒,琴繪小姐,你們聊,我那邊還有點兒事情要弄,就不打擾了。雜毛小道這傢伙瞧見亞也與我似乎有好多話兒要說,倒是見機頗快,一把扯着準備湊上前來胡謅的虎皮貓大人,嘿嘿笑着離開,朝着赤松關白的屍體那邊走去,與那些日本神官交涉,將我的鬼劍給收起來。
伊勢神宮的人也瞧出了這傢伙,可是拯救了在場所有人性命,乃至整個岡山縣的大拿,也不敢怠慢,鬼劍自然也不敢留,還派出了幾個厲害的老傢伙,上來過來與他交涉。
具體說些什麼事情,我也管不着,只是雜毛小道這傢伙一走,我倒是沒有了詞——若說談戀愛,我也不是初哥,別說之前與黃菲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便是在小美之前,我在南方打工的時候也有過兩個女朋友,都是本壘打的進度,然而此時此刻,面對着這宛如謫落凡塵之仙女一般的異國美女,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大家好久沒有見了,說實話,彼此都有些生疏了。
正在這尷尬的時候,肥蟲子賊頭賊腦地飛了回來,要朝着我的肚子裡鑽。這狗東西這次甦醒之後,就有點兒像那老油條一樣,完全不復先前那憨厚踏實的性子,此一次八咫之鏡的碎裂爆炸,最終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這個饞嘴兒的小畜牲?
我心中惱它,不過美人當前,倒也不會實施家法來教訓這小東西,只是惡狠狠地跟它那小黑豆子眼睛互瞪了一眼。
這個小滑頭倒也曉得了自己的錯誤,搖着尾巴討好我,見我臉容不改,則過去蹭亞也那精緻的臉。
亞也被它蹭得癢癢,忍不住發笑,一把將這小東西給抓在手上,打量一下之後,問我,說這就是父親所說的金蠶蠱,好可愛喲,看着好像也不是那麼恐怖啊?肥蟲子聽到了亞也的話,針對性地眥牙咧嘴,露出它萬蠱之王本應該有的兇性和威嚴,然而亞也卻哈哈一笑,拿到我面前來,說它好可愛哦,對不對?
這個姑娘的審美觀還真的是與衆不同,我無語了,擡頭看了一眼深入牆檐的櫻花樹枝,想着既然有事情問她,不如出去走一走,便邀請她道:“日本櫻花,冠絕天下,我在來這兒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茂密的櫻花林,花兒既然已經開了,我們便去賞花兒吧。”
大戰過後,整個西大寺觀音院內外都是一片嘈雜,到處都是死人和傷者,以及救治這些人的醫務人員,還有匆匆而過的神官和僧侶,外面還有救護車嗚哇嗚哇的刺耳叫聲,亞也點了點頭,說我在那個破房子裡面,祈禱了半個月,早就想去看一看外面盛開的櫻花了。
我們兩個說着,便準備往外面走去,然而兩個一直在不遠處靜候的神官卻上前過來阻攔,亞也跟他們爭執幾句,這兩人一臉的誠惶誠恐,不斷地鞠躬,但就是不讓開道路來。過了不多久,我的眼前突然一花,瞧見一個嚴肅的黑衣老者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恭敬地勸說着亞也。
這個老者,便是我們一直深深忌憚的伊勢神宮大神官,祝部博野。
兩人說了幾句話,但是亞也似乎並不聽勸,那個老傢伙沒有辦法,只有轉頭瞧向了我,剛纔那恭敬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倨傲起來:“陸左閣下,我剛剛聽過了你的名字。這一次會陽節的終選,雖然你持有‘寶木’超過了十分鐘,但很抱歉的是,我不得不通知你,因爲亞也小姐的身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所以之前的約定,便不能夠繼續下去。當然,如果你有什麼需要補償的,我們也可以儘量滿足你……”
亞也以前只是一個任憑宰割的旗子,而如今,身上有着八咫之鏡神力的她,已經是不容忽視的存在了。
伊勢神宮無論是穩定人心,還是要給皇室一個交代,就不得不依靠我身邊的這個女孩兒。
這個傢伙雖然貴爲一方豪雄,頂尖高手,然而卻依然有着小日本那種斤斤計較的勢利,讓我有說不出來的討厭,我瞧了亞也一眼,笑了,說大神官閣下,對於你的解釋,我很贊成,亞也小姐這麼美麗的女子,怎麼能夠作爲祭品出現呢?我之所以來,便是爲了制止這一件事情。而現在,如果說有什麼要求的話,那麼我希望你能夠在我的面前消失,並且讓我帶着亞也小姐,一起去前面的櫻花林中,看那美麗的櫻花綻放,好好感受一下這世間的美好。
祝部博野被我言語中的不敬給鬱悶到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身上盡是污血的我,不屑地問道:“憑你這樣,能夠保護天選神女麼?”
我笑了笑,把亞也的潔白柔荑給拉在手裡,朝着旁邊這位美麗的女孩兒問道:“這一夜我可是打累了,不過琴繪,剛纔你那麼厲害,可願意保護我啊?”爲了氣那祝部博野,我當仁不讓地將亞也的手給抓着,亞也也沒有拒絕,而是會心一笑,說好啊,我可以的。
祝部博野給我這示威般的行爲給噁心到了,雙眼翻白,不過不知道想什麼,倒也沒有再阻攔我們,只是朝着亞也點了點頭,說奧姆真理教還有漏網之魚,出外的時候小心一點,千萬不要大意。
這話說完,他便沒有再離我們,而是朝着遠處的雜毛小道走去。
看來他似乎對雜毛小道以雷罰上面的虹光能量爲引,劈出的那一道虛空斬更感興趣。
此時此刻,我倒也沒有擔心這個傢伙對雜毛小道不利,畢竟作爲伊勢神宮實際上的當家人,他多少還是要些臉的,即便他不要臉,也要考量一下能否承擔起陶地仙的怒火。我們沒在理會,而是攜手走出了西大寺觀音院,走過了寺前的一片街,走到了那櫻花林中。
櫻花的花期很短,多則二十天,少則不到一個星期,花朵盛放時,實大塊之殊氣,生特質而純清,漫山遍野,最爲絢爛。而日本人認爲最美麗的,就是櫻花凋謝的那一刻,花落林間,不污不染,很乾脆,被認爲是日本精神——日本人認爲人生短暫,活着就要像櫻花一樣燦爛,即使死,也該果斷離去。
此刻的櫻花也是剛剛一夜綻放,落英不多,我和亞也行走在這花叢之中,看那枝頭粉的、白的、淡紅如嫣的各色花朵,在遠處的燈光照耀下,有種說不出來的平靜。
我們說了很多,聊起這一年來彼此的經歷,我的豐富多彩,驚險絕倫,而亞也就顯得比較平靜,她在滇南監督完善款建校的事情後,跟自家父親逗了一會兒氣,便返回了加藤家族在名古屋鄉下的老宅,平靜地過了一段有限的時光。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幻境中的問答,忍不住地問了起來:“亞也,當初在麗江,那一夜……”
談到那件事情,亞也的臉突然紅了,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羞澀地說道:“我知道陸左君會問起的,但不知道怎麼說——當初,就是很喜歡很喜歡陸左君,覺得這樣的男人才是我想要的,所以在陸左君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和你做了那種事情,現在想一想,還真的是不好意思呢。”
得到了亞也肯定的回答,我停下了腳步,凝望她那如抹胭脂的精緻臉孔,忍不住抱住她,低聲喊道:“亞也,跟我一起回中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