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得我詫異萬分,我下意識地朝着對面的人羣之中望去,瞧見一身黑斗篷覆體的王珊情正隱藏在洶涌而來的追兵間隙,低着頭,彷彿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內務堂執事。
直到確定了王珊情的位置,我方纔能夠曉得腦海裡面響起來的這話語,卻正是這位新晉情魔在對我說起的。
雖然如此,但我的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又驚又疑,要知道王珊情與我相識也有將近八年時間了,一直都處於敵對狀態,彼此恨不得對方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仇怨,她竟然繞過衆人的神識,用了手段,對我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語來,讓我怎麼能夠相信呢?
不過像王珊情這般工於心計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極強的目的性,那麼她說這話出來,到底又是什麼用意呢?
她難道還想騙取我的信任,趁機出手立功不成?
就在我又驚又疑之際,那佛爺堂的總執事秋水先生卻已經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八個模樣恐怖的穴居人從人羣之中站了出來,搭箭彎弓,滿弦收手,八道符箭便朝着最具有威脅性的我和洛飛雨射來,速度宛若流星,轉瞬及至。
邪靈峰頂法器衆多,而這符箭堪稱遠攻的第一利器,爆炸力不比小型迫擊炮差,砸在地上便是一個大深坑,而若是遇到如洛飛雨這般的魔蟲霧氣,更是可以將罡風吹拂,直接剋制,爲了防止我們狗急跳牆、拖人下水,伏擊者是做足了功夫,直接遠遠擊殺。
瞧見這八隻符箭射來,洛飛雨臉色一變,而我卻是一聲冷笑,左手結了外縛印,右手一刀劈出,口中大聲喝念道:“解!”此言一發,法刀劈在空處,而那八支準確無比的符箭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徐徐推開,射入了我們身後的黑暗山崖後,那崖邊的罡風一卷,符箭立刻引爆,化作一股又一股轟然騰起的氣流。
抽刀斷水水更流,堵不如疏,一聲震驚四座的九字真言“解”,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來,秋水先生惡狠狠地瞧着我,厲聲說道:“果然不愧是殺害了我副手的傢伙,陸左,你險些將我們所有人都給騙了,不過到了現在,你終於還是露出了馬腳來!”
我橫刀在前,看着這濟濟一堂的邪靈教高層,心中不但沒有感覺到半點兒害怕,反而是豪氣萬丈,睥睨衆人道:“百年邪靈,江湖名聲顯赫,不過今日一看,我艹,不過都是些仗着人多欺負人少的傢伙而已,你們若真有本事,隨便站出一個來,看老子不打得你他媽都不認識你去?”
聽到我的激將法,秋水先生氣得眉毛都歪了,冷冷地笑了起來:“陸左,當年的你不過就是個鄉巴佬,這裡隨便一人便能夠捻死你,而這些年來你踏着我厄德勒的威名一步一步地爬上來,真的以爲自己再無敵手了麼?殺肯定是要殺你的,不過你以爲我們真的會給你這樣的蟲子於公平?既然你站在了洛飛雨旁邊,那麼倒要看一看你能夠抵得住幾輪射擊?來、來、來,我成全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秋水先生說得狠戾,不過我瞧見經歷了剛纔與一字劍的衝突,血腥異常,這些追兵倒也沒有那麼咄咄逼人了,應聲上前者都是地魔的手下,和那剩餘的十八羅漢成員,以及那八個無端醜惡模樣的穴居人,而天魔、魅魔以及其他一些分廬的廬主卻並不好戰,只是緊緊守着要道,不讓我們有逃脫機會。
而就在秋水先生吩咐施放第二輪箭雨的時候,一道旋風吹過,卻是好幾具頭顱沖天而起。
黑紅色的鮮血灑滿在地上,又有黑煙升騰而起,異變陡升,秋水先生猛然回頭,瞧見裹覆在黑色斗篷裡面的王珊情居然出手將那些穴居人給殺了,黑暗中那袖子裡探出了一雙芊芊玉手,收割着這些模樣醜惡而古怪的穴居人頭顱來。
與此同時,她已經將那剩餘的十來支符箭給抓在手中,手心冒着濃濃滾煙,卻也不管,一躍而起,出現在了我們與邪靈教追兵之間。
膽敢將邪靈教新封聖女的手下毫不猶豫地果斷殺掉,這震驚了所有人的行爲如同投名狀,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我們面前來,我固然是驚訝得說不出話,而秋水先生更是瞠目結舌,思維一下子陷入了死角,下意識地發問道:“情魔,小佛爺對你恩重如山,而你,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那個滿手血腥的女人將斗篷取下來,濃霧散盡,露出了一張蒼白而清秀的臉蛋來,風情萬種地回眸一笑,盯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我,然後這才慢條斯理地回答起秋水先生的問題:“你都叫我情魔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呢?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奮鬥的一切,都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搏一搏這個前男友的歡心來的好玩一些。一個女人,她的世界再美麗,如果沒有自己喜歡的男人來欣賞,那又有什麼存在下去的價值呢?”
這一句說話,她突然放聲大笑,彷彿要將這一輩子所積壓的鬱氣都給抒發出來,而又在驟然之間,將氣息收斂,朝我一揮手,低聲媚笑道:“右使大人,帶着我的男人離開吧,讓我來對付這幫狗日的!”
洛飛雨一路折轉至此,自然有着一套詳細的計劃,也一直都在等待機會,聽見王珊情的話語,繃得緊緊地身子便是一彈,高聲說道:“好,十二魔星裡面,你情魔倒真的是我最看得起的一個!”
話語剛落,我便感覺到那女人化作一大團蠕動不休的魔蟲,朝着我和洛小北裹覆而來,我的身子一輕,人便朝着崖邊跌落下去,上方還隱隱聽到了秋水先生難以置信地大喊:“啊,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瘋子,不要讓她們跑了!”再接下來,是一陣又一陣巨大的轟鳴,卻是王珊情將手上那些威力極大的符箭給引爆了。
跌出山崖,我的身子在飛速下降,然後有強勁的罡風,如同海浪,不斷地拍打着我的後背,宛若捶鼓,咚咚咚!
逃出了追兵的掌控,然而我的心情卻突然莫名憂傷起來,曉得以剛纔的那種爆炸強度,王珊情即便是身爲魔體,只怕也是抗不住的,而即便是他抵禦過去了,也承受不住秋水先生和一衆追兵的怒火,所以唯一的下場,那就是死亡,或者魂飛魄散。
王珊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再清楚不過,死在她手裡的冤魂無數,其中便有如同鬧鬧那般的無辜孩童,也有被埋入衛生間中的柔弱女子,然而拋開這些罪孽不談,她的這份執念,或許還是往昔那個來自鄉下的川妹子,一個對愛情還有着憧憬卻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遭人姦污了的小女孩子,一個努力讓別人看得起自己的瘋子……
如此想想,我竟然對她生不起恨意來,反而有許多惆悵和傷感充斥在心頭,如同霧霾,久久不得散去。
不過我也來不及傷感,強烈的下墜感很快便將我的心給填滿,耳邊的風呼呼而過,很快我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反震力生出,艱難地睜開眼睛來看,卻是洛飛雨在用寒冰蛛絲在山壁之間不斷變換位置。
這山壁常年有那罡風吹拂,不但寸草不生,而且連山壁表面也大都平滑豎直,十分難行,而且我、洛小北還有洛飛雨三人,總共加起來足有三四百斤,如此衝勢使得洛飛雨的寒冰蛛絲根本就難以承受,不停地往下墜落。隨着這速度越發地快了,洛飛雨有些難以爲繼了,洛小北最先瞧出危機,朝着自家姐姐大聲喊道:“姐,我不行了,放開我,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洛飛雨並不聽從她的建議,繼續將剩餘不多的寒冰蛛絲朝着目力所及的受力點射去。
這時的我方纔從崖頂上面發生的事情回過神來,將手中的那把法刀猛一用力,朝着面前的山壁一插,刀尖插進一截,這一個支點終於承受了我們三人的下墜之勢,而我深吸一口氣,直接像蛤蟆一樣趴在了光滑的山壁上,運起陰陽魚氣旋,將那源源不斷的吸力生成,雖然依舊還在滑落,但是速度卻越來越緩慢。
我的出手給洛飛雨贏得了緩一口氣的時間,她身上那些翻滾不休的魔蟲開始逐漸地消減,慢慢地回覆了原本的模樣,在經過長達一分鐘的寧靜之後,她臉色數變,吐出了兩口金燦燦的鮮血,蒼白如雪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兒氣色,竟然還對我笑了一下,說果然,我的預感沒錯,帶上你,命不該絕。
我作烏龜王八狀,死死吸在山壁間,苦笑說我們現在好像還沒有脫險呢,接下來怎麼辦?
洛飛雨眯着眼睛,左右瞧了一下,指着左下方的一個缺口說道:“那兒,就是我們逃脫生天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