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瑞開始之前,我叫曹彥君把黃一拉到審訊桌前趴下,低下頭仔細觀察。
這黑色的人面蜘蛛紋身活靈活現,跟我以前在緬甸所見到的那個身手不錯的女刺客,以及大其力湄賽河畔上的情報掮客差猜身上的,幾乎都是一模一樣。據我所知,擁有這樣紋身的人,多半都是契努卡的成員——而契努卡則是東南亞黑巫僧和降頭師的聯合團體,這個由博羅尊者領導的組織是一個強大的泛國際聯盟,在泰國、緬甸、越南、馬來西亞等地都有着很大的勢力,我、威爾以前的獄友巴通,便是其中的成員。
那個巴通可是能夠肉身懸浮的班智上師的師弟,也是能夠凝聚佛光的一流高手。
我本來以爲此次前來,只是一件小事情,所爲的也只是幫客戶傅小喬解開降頭,恢復健康而已。然而如果黃一跟契努卡聯繫上的話,那麼這裡面的關係就變得複雜起來,只怕還會牽連到很多水面以下的東西。我拉過曹彥君,將這裡面的關係跟他講清楚,曹彥君臉色凝重,嚥了咽口水,說這個傢伙真的大有來頭?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這個要等待雪瑞的結果,如果真的是,那你這次可又要立大功了。
審訊室裡人都清得差不多,連曹彥君都被雪瑞攆了出去,就剩下坐着輪椅的我、小妖和雪瑞。黃一被反扣在了椅子上面,正在用一種仇恨的目光打量着我們。我笑了,說看毛線啊,出來混都是要還的,你當初賺錢賺得爽利,但有沒有想過受害者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呢?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過你也看到了,就你這點吃飯的本領,這裡誰不比你厲害十倍、百倍,你這一番掩耳盜鈴,好像別人就拿你沒有辦法了似的。
黃一故作鎮定地說:“我是無辜的,你敢拿我怎麼樣?如果你敢刑訊逼供,到時候我出去了,一定投訴你,並且發動所有的社會力量,讓你們的名聲掃地!”
我搖搖頭,說你越是這樣,說明你的心裡面越是虛。在這個行當裡混了這麼久,想來你也是見過了很多恐怖的東西,不過不知道,你有沒有親身體驗一下那種絕望的滋味呢?放心,你不會有活着出去,到處煽風點火的機會的。
我們這邊說着話,雪瑞已經背過身去,將那條青蟲惑給喚出,平託在了手心上。根本不用吩咐,小妖朵朵便將黃一給一把推到了審訊桌前,腦袋摁在了桌面上,雪瑞將手上蠕動的青蟲惑放到了黃一的面前,那條小拇指粗細的小東西開始緩慢地爬行,爬過雪瑞春筍一般細長的指尖,爬到了黃一的鼻樑上面,然後沿着他的臉龐,慢慢爬到了額頭的位置。
這個過程十分緩慢,青蟲惑有無數雙觸角,在臉上爬行的觸感也有些恐怖,而我則在旁邊緩慢地說道:“正如我所言,你總是喜歡把痛苦加諸於別人身上,但是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會面臨的這樣的恐懼。被這蟲子爬過,你的身體裡也即將生滿肉眼所看不到的小蟲子,它們吃你的血肉,然後將你發大的神經系統給慢慢撩撥,讓你受盡比別人更多的痛苦——你看,我們並不需要什麼證據,只是讓你得到報應而以……”
黃一的臉色鐵青,當青蟲惑盤踞到他的額間印堂之時,他終於忍耐不住了,怨毒地盯着我說道:“我們上面會爲我報仇的,小子,我死得有多慘,你就有多慘!”
我笑了,說關我毛事啊?抓你的是國家的有關部門,而我們只是路過的無關人等,怎麼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來啊?再說了,這個世界,誰會閒得蛋疼,爲了一個死人去跟偌大的有關部門糾纏不休啊——躲都躲不及呢,不得不說,你還真的是幼稚啊。
聽到我的這一番話語,黃一氣憤地大吼一聲:“啊……”,然後雙眼呈現出了白色的瞳孔來。
他嚇昏過去了。
我和雪瑞對視一笑,擊掌慶賀。
在我循循善誘的威脅、以及青蟲惑趁虛而入之下,黃一昏迷醒轉,開始老老實實地交待起來。
黃一是南方省道上比較著名的掮客,也是一家討債公司的業務合夥人。
他平日裡最多的業務,也不過是討討債、處理一些商務糾紛,以及盜竊商業機密的事情,下線裡有十來個處理相關業務的人,是合作關係,他負責招攬業務,然後從中抽成,二十多年廝混下來,手底裡倒也有幾個有勇氣殺人的漢子,也就是所謂的職業殺手。
黃一是在06年的時候,經過一個客戶介紹,認識了一個泰國的胖子。那個胖子也是一個情報掮客,但卻是個名動一方、隻手遮天的人物。然後在以後的接觸中,他開始逐漸地折服,而那個胖子又有意拓展在中國區的勢力,故而介紹他加入了一個叫做“契努卡”的互助會組織。
自從加入契努卡之後,黃一的業務開始得到了很大的拓展,他甚至已經可以挑戰南方省一些老牌的會所,成爲了地下世界裡炙手可熱的金牌掮客,很多本地人無法完成的任務,他都可以從契奴卡找到足夠厲害的高手,過來將這些事情完成。
不過黃一併不是單純的契奴卡成員,當他開始逐漸地接觸到普通人視線之外的東西時,另外一個叫做厄勒德的組織開始進入了他的視線裡。那個組織不比契努卡這種鬆散聯盟,管理也很嚴苛,有着明確的目標和級別體系,然而因爲厄勒德的潛勢力很大,而且它的目標聳人聽聞,讓人心生嚮往,所以他還跟厄勒德也有着一定的業務往來,也算是外圍的人物。
如此說來,黃一倒是一個多重身份的傢伙。
這次給那個叫做傅小喬的女人下降,他是親自跟的,主要還是因爲馬炎磊的身家豐厚,有很多重複挖掘利用的可能。爲了自己的野心,黃一需要狠狠地趕上一筆,所以馬太太一開始出現,他便開動腦筋,想着有沒有侵奪馬家資產的可能。
所以即使這次馬太太沒有約他,他也會另外找來,施展各種手段,嘗試將馬家的財產給生吞下來。
至於給傅小喬下降的那個降頭師,則是通過那個叫做差猜的泰國胖子聯絡的,馬來西亞人,在南亞一帶也算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而且爲人很實際,只要給錢,什麼都敢幹。
我問黃一知不知道如何解降,他搖頭說不知道,對於一個降頭師來說,除非是衣鉢相承的師徒,即使是至親之人,都不會將這個秘密告知於別人的。因爲很多東西,就如同魔術一樣,沒有揭穿時神奇得一塌糊塗,但是將謎底公佈出來之後,原來並不如我們所想象的那般複雜;再有,像傅小喬那種情況,蟲入肉中,除非是降頭師吟誦特有的解脫咒,耗盡精神斷絕蠱毒的孽生力,不然,光是用藥物,只怕很難奏效。
……
整個過程,黃一都處於一種夢遊般的狀態,這是青蟲惑在起作用。
十年爲蠱,百年爲惑,雪瑞的這條青蟲子還是有着其獨到之處的。當然,這也是黃一精神陷入崩潰的時候,才能夠有如此的效果。
審訊室裡有視頻和錄音,我們這邊弄清楚之後,把曹彥君叫過來,問是不是讓黃一把那個降頭師給引到國內來,這樣子也好進行抓捕工作,總比萬里迢迢地跑過去的好。曹彥君問黃一現在能不能夠接受控制,不要到時候反水,功虧一簣。
我看向雪瑞,而她則搖搖頭,說不會的。惑分爲兩種類型,一種是短暫的迷途,還有一種,是潛意識裡面的植入。現在的黃一既然已經有了恐懼,那麼就很難做出拋棄掉自身安危的事情。
我聽得寒冷,這能夠控制人意志的蟲子,果然是讓人害怕的存在。
審訊完畢,曹彥君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我便不一直跟隨。在此之前,黃一已經聯絡到了那個降頭師,用高額的酬勞將其誘騙到國內來,準備進行抓捕。
在傍晚的時候,馬太太的老公、傅小喬的男朋友馬炎磊來到了局子裡,探望被關押着的老婆。
我發現這個儒雅的中年男人臉上並不是焦急,而是怨恨。這種怨毒的眼神,讓人想到了恐怖片裡的惡鬼,看着有些毛骨悚然。然後,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七月的南方省炎炎夏日,然而馬炎磊卻戴着一雙黑色的皮手套,也不嫌熱。我若有所思,果然,在曹彥君與馬炎磊的會面中,這個中年男人跪倒在地,拉着老曹的手哭泣,說他也被感染到了,求求政府幫忙給他一併治療。
曹彥君有些疑惑,看着這個成功人士打扮的男人,問你是哪裡感染了呢?
馬炎磊緩緩取下了戴在手上面的皮手套,伸出雙手,我眯着眼睛瞧過去,只見在他的雙手指尖處,十隻手指,竟然有六隻都已經開始潰爛,漿汁橫流,露出了裡面黃色結垢的爛肉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