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仲通靜靜地看着上官瑜,看着這個曾經在他的眼皮底下長大的人。
從上官瑜出生到就藩的那十七年裡,範仲通都有參與見證他的成長,儘管他大多數時候都只是扮演着一個默默的旁觀者,但是他對這個年輕人是懷有感情的,那是一位長輩在見識了各種各樣卑鄙低劣的人後忽然見到一個美好的人所產生的欣慰和愛惜。
因爲他一直表現得很淡,且從來沒有主動走近過上官瑜,因此上官瑜並不知道。
又或者他知道了,但是他也像他一樣表現得冷淡。
畢竟他們都得顧忌着皇上的感受。
哪怕基本上是表面上的顧忌。
範仲通還記得當年的上官瑜儘管話不多,但是爲人非常的善良,同時又極有主見,當他在對他極好的人面前時,偶爾也會表現出青少年該有的天真、爛漫和調皮,但是現在的他給人的已然是另外一種感覺,那是一種沉穩持重、深不可測的感覺,但唯一不變的是依然能給人滿滿的安心感。
範仲通又記起上官瑜就藩前皇上曾問他想帶點什麼到藩地去時上官瑜的回答——想要一批書、一把父王當年上戰場時佩戴過的劍、一幅母后作的畫以及一包故土。
皇帝當即應允了。
於是上官瑜列了一份長達300頁的書單,共20008本,囊括了天文地理、五行術數,佔了皇宮藏書閣總藏書的十分之一。
當年,平王就是帶着一批書、一把劍、一幅畫和一包土去就藩的,並沒有向皇上要金銀珠寶或者價值連城的收藏品。
範仲通不禁在想——這些年裡他想必看了那兩萬多本書中的一大部分了吧?想必也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吧?畢竟單是他管轄的那三座大城就足以稱得上幅員遼闊了。他想必也處理過各種各樣刺手的問題吧?畢竟一方藩王要想將藩地管理得好,總是要花很多心力的,何況他管轄的藩地又是所有藩地中治理效果最好的。
看着他在皇帝面前表現得如此的不卑不亢、淡定從容,範仲通又不免猜測他這些年的心境變化,越想越覺得自己推薦他回來的做法是對的。
喝了兩口茶後,上官瑜主動向皇帝問起九天靈珠鼎失蹤的事。
皇帝頓時一臉的哀傷和無奈,嘆氣道:“這也是朕此次召你回來的最主要原因。”
他看着上官瑜慢慢地講了起來。
上官瑜認真聽着,表情冷靜且凝重。
聽皇帝講完後,上官瑜當即問:“鼎不見後那鐵絲網罩的門是合上還是開着的?”
皇帝微愣了片刻後答道:“是開着的。”
上官瑜想了想,又問:“此鐵絲網罩打開後會不會自動鎖上?”
皇帝:“會的,而且最多不超過眨三次眼的時間。”
上官瑜的表情立變,道:“皇上,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在到現場去看看。”
皇帝忙說:“當然可以。”
邊說邊站起來,“朕同你一起去。”
於是三人立即出發去青銅器館。
值班的守館員見皇帝親自來,握筆的手頓時哆嗦了一下,忙放下筆上前行禮。
皇帝讓他帶他們去九天靈珠鼎擺放處。
守館員點點頭,快步走在了前頭。
鐵絲網罩依然原封不動地佇立在那裡。
上官瑜讓守館員按密碼將之打開。
密碼輸入後,鐵絲網罩的門緩緩打開,開到最大後自動停下。
少傾,門又自動關上了。
上官瑜上前幾步,仔細地查看着暗關密碼處,發現那裡乍一看去看不出與其它網格子有任何不同,細細看了很久才發現那個格子上有幾個小-凸-點。
上官瑜向守館員要了密碼,親自打開和關上那門。
他反覆地打開和關上了幾次後發現這鐵絲網罩門果然在打開後不久便會自動關上。
那麼,爲何案發時鐵絲網罩的門是開着的?
上官瑜緊盯着那處看了好一會兒後問皇帝當時第一個發現此鼎不見了的人是誰。
皇帝:“乃當時任此館守館員的鬱清和張文綬。”
上官瑜:“臣想見他們一面。”
皇帝想了想,道:“好。”
遂派人去將鬱清和張文綬押來。
當鬱清和張文綬得知平王來協助查案的消息後,先是眼睛一亮,接着眼中的光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既然平王參與進來,那麼宋棠那邊就更沒有贏的可能了。
他們的心也迅速地沉了下去。
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他們也只能配合,於是他們拖着沉重的腳鏈,在錦衣衛的押送下再次踏入這間曾載滿了回憶的藏品館。
當他們看到跟皇上長得很像但眼神很溫和的平王時,他們先是朝他定睛看了兩眼,隨後便垂下了眼眸。
他們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上官瑜請他們還原一下他們當時看到的情景。
他們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開口作答的意思。
皇帝怒道:“竟敢如此放肆,不想活了嗎?”
鬱清才緩緩開口道:“當時鐵絲網罩的門是開着的。”
上官瑜讓他將當時門開着的狀態還原一下。
鬱清點點頭。
但是門沒開多久便自動合上並鎖上了。
上官瑜眉頭微皺,問:“當時有沒有發現繩子類的東西綁着它?”
鬱清:“沒有。”
上官瑜:“門後來是自動關上還是你關上的?”
鬱清略爲緊張地看了上官瑜和皇帝一眼,見兩人神色平靜,才低聲答道:“我關上的。”
上官瑜:“關的時候容易關麼?”
“一開始有點拉不動,好像被什麼定住了似的,後來我加了點勁,它就動了,然後就自動關上了。”
上官瑜點點頭,對皇帝說:“這麼看來,可以初步判斷盜鼎者有使物品在一定時間內被定住的功力或者法力。”
在場的人皆大感驚訝。
事發時大家都慌得亂了分寸,以至於都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如今聽上官瑜這麼一分析,大家纔有“原來如此”之感。
這個發現會是一個突破口,儘管不知道它能牽引出多大的線索來。
皇帝原先有點沮喪的臉立即泛起了光彩,問:“那麼,盜鼎者很有可能是一個練功者或者修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