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另一層意思
溫華有些尷尬,這會兒她該說點兒什麼的,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就這麼定定的看着顏恕,看得他漸漸紅了臉頰,腦袋越垂越低……到後來,說什麼反而不在意了,溫華輕笑出聲,“我說——你臉紅什麼?”
顏恕手擡到一半,又放下了,“我……我沒臉紅。”
“你們幹嘛呢?!”平羽一進屋就看到顏恕又跑到了自家妹子跟前,真是塊牛皮糖!他蹬蹬蹬上前將顏恕擠到一邊兒,瞪着溫華,“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別誤了進城。”
對於暴走邊緣的人還是少惹爲妙,自認識時務的溫華乖乖從命,“知道了,三哥,明天我讓他們送些菜肉上來?”
平羽胡亂點點頭,又催促她趕緊下山,溫華知道他的意思,便順了他的意,叫滴珠去喊人準備下山。
顏恕在一旁急得要命,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和溫華道歉,卻被她哥哥打斷了,她馬上就要離開了,他該怎麼和她說呢?
溫華也看見了顏恕的樣子,但她因爲心裡仍然惱怒顏家仗勢欺人的緣故,故沒有吭聲,也沒有再看他,擡頭挺胸的走出門去。
顏恕眼見她越走越遠,直到要走到院子的大門也沒有回過頭,便急了,邁步就要去追她。
平羽兩眼一眯,一把拉住了他,“站住!你要做什麼!”
顏恕一噎,期期艾艾道,“我——我去找她道歉!”
平羽冷笑一聲,“不必了!只要你們家放過她,我們自然感激,也不用什麼道歉了!”話說到這兒,他語氣一變,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嘲諷道,“可是——你能麼?”
顏恕被他訓得說不出話來,可是他憑直覺也知道今天一定要和溫華道歉,否則她一定會更加傷心的!他猛地一掙,前襟被平羽揪住的地方“嘶”的一聲就扯開了一道口子,他顧不上衣裳損壞,疾步去追趕溫華。
平羽眼見得他狂奔而出,低頭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顏恕竟然……
他想要追出去,這時卻有人在門外喊他,他皺了皺眉,應了一聲,“何人?”
卻是面色焦急的宿管夫子,“快,山長叫你去你呢!”
平羽想到溫華和顏恕,便不太想去,猶豫了一下,宿管夫子回頭見他沒有跟上來,急了,“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隨我來!”
他只好整整衣冠跟着他走,想到這裡畢竟是書院,料他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他搖搖頭,又轉臉看看身後,見顏恕的書童海茶正在收拾行李,彷彿剛纔的事情他絲毫未見一般,瞧着對面整潔而一絲不苟的擺設,他暗暗嘆了口氣。
溫華自顧自的往前走,聽見顏恕在後面喊她也沒有回頭,直到顏恕氣喘吁吁的追上了她,才側身淡淡一笑,“有事?”
“那個……”
“你衣裳怎麼了?”
“剛纔……剛纔不小心撕的……”
不是平羽撕的就好,溫華“哦”了一聲,“快回去換一件吧,讓人看見你衣衫不整就不好了。”
顏恕不甚自在地用頸上的金項圈遮了遮,“我有話想對你說。”
溫華一挑眉,轉而吩咐秦小巳等人先去書院門口等她,待他們離開了,才道,“要說什麼?你說吧。”
顏恕低聲喃喃了幾句,她臉一板,“到底是什麼事?再不說我就走了。”
轉身要走,卻又被他拉住了,她暗自慶幸之前讓家裡跟來的人在書院門口等她,要不然被人看見還不知會被議論成什麼樣子呢。
“鬆手,不然我生氣了。”
顏恕不想鬆手卻又怕她真的生氣,便鬆開了一隻手,只用兩跟指尖捏着她的袖口,着急的看着她,“對不起……對不起!今天的事是我錯了!”
溫華一開始還以爲他是爲剛纔她說要生氣而道歉,聽到後面一句,才知道他是在爲他大哥向她賠不是。
她皺了皺眉,突然覺得太陽烤的厲害,烤得她心裡一陣燥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瞪着他,“我知道了,既然已經定下來了,這事兒能不能暫時不要提了?”
聽見她這麼說,他不知所措的拽緊了她的袖子,“你……消消氣……”
“想讓我消氣?”溫華看着這張無論如何也討厭不起來的臉,心裡直罵自己。
顏恕連忙點頭,只要能讓她還像從前那樣溫柔可愛,怎樣都行,現在她這樣看着他,真讓他難受……
“那讓我打你一頓行不行?!”溫華憋着心裡的一股火氣,問他。
顏恕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溫華以爲他至少會猶豫一下的,可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想都不想就點頭,她戳戳他的腦門,很是惱火,“我說要打你就這麼愣着讓我打?你不會說不行啊?你不會跑啊?”
顏恕見左右沒有認識的人,老實招認,“打一頓,你出出氣就好了,要不然你會更生氣……”
“嗬,你倒不傻!”溫華瞪他,懶得再罵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好好讀書,考不中到時候可別怪我嫁別人!哼!”
轉身氣哼哼的出了書院,顏恕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等下一次休沐的時候,我把那園子的圖給你送去?”
對了,還有那園子的事呢,溫華停下腳步,想起園子未來的改造工程圖紙還在這小子手裡,他臨開學還爲了這圖紙山上山下的跑了一天……便弱了些氣勢,道,“你有空就弄弄吧,只是別耽誤了讀書,要不然到時候你家大哥又該威脅人了,再說——”她撇撇嘴角,指着女書院的方向,“我過幾日也得去那邊,那園子還不一定什麼時候才能開工呢,你不用着急。”
顏恕訕訕一笑,撓撓鬢角,“我大哥不是壞人,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溫華這會兒不願意聽和顏如有關的事,哼了一聲,“我走了,你回去吧。”
顏恕點點頭,殷勤道,“我送你到山下。”
溫華不讓他跟,可他還是跟在後面陪着她下了山,好在這一段路甚是順暢,山道修的也好,並不讓人覺得勞累。
走了一會兒,溫華還是忍不住囑咐他道,“我三哥爲人不錯,就是脾氣不太好,你多讓着他些,他要是打你,你就跑,別傻乎乎站在那裡讓他打,知道麼?”
顏恕嘿嘿一笑,眼睛都眯了起來,“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笑得那麼傻,快別笑了。”溫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隨即也笑了起來,“在書院跟你在家讀書可不一樣,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狠狠的把他揍回來,”她看看他那比平羽小了兩號的身形,忍不住道,“要是打不過,就去找我三哥,他雖然不喜歡你,卻最是護短,斷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嗯!”顏恕使勁點了點頭,心裡甜滋滋的,雖然被她訓了,可是她還是像以前那樣關心他,真好……
到了山腳下,顏恕仍然依依不捨,看着溫華遠去的馬車發愣,待被顏如派下來的人找到了,才一步三回頭的返回書院。
溫華實在是睏倦,在車裡靠着廂壁睡了一會兒,就這麼搖晃了一路,等到了永寧坊,下車時她只覺得渾身的骨架都要被顛散了,好在家裡的人得了她的吩咐,早早的預備好了熱水。
泡在熱乎乎的浴桶裡,溫華雖然身體疲憊,意識卻十分清醒。
今天的一切發生的太快,讓她根本沒有時間細想,如今想來,要顧全全家,似乎也只有那一種選擇,事已至此,如今再後悔也無用——未來已經身不由己了,如今該做的就是如何爲自己爭取最大的空間。
想到這兒,她不禁埋怨起自己怎麼會來到這個世界,怎麼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這幾年雖然也遇到過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性命攸關,可她一向是那種向前看的人,再難的事情也沒有埋怨過,想着只要把事情解決了就好了,如今這件事卻不在她認爲的“能解決”的範疇。
顏家的人她不瞭解,可是隻看顏如和顏恕的三姐,也知道這家人不是那等好相與的,她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女子,進入這樣的人家做媳婦,將來的路途必定坎坷——或者自己有能讓人看重的地方,或者令諸人都不將她當做威脅,要被人看重並不容易,可是想要獨善其身卻更難……
她嘆了口氣,將自己埋在水裡,使勁撲騰了幾下,弄得浴桶裡的水撒了一地。
水漸漸涼了,她從浴桶裡出來,裹着厚厚的被單坐到炕上,柏香輕柔的爲她擦着頭髮,待擦得半乾,將一頭青絲梳得順滑,鬆鬆的系在腦後。
滴珠從外面進來,手裡捧着一隻小托盤,“姑娘,有您的信。”
溫華接過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說道,“你們去吧,我要獨自待一會兒。”
信是顏如寫的,因爲鴻泉女書院在二月十五日開學,顏如的意思是讓她提早兩天離家,跟着顏府的四姑奶奶——也就是元真,提前去書院住下,好熟悉熟悉環境,信裡言道書院給每一位學生提供一個小院子,她最多隻能帶四個丫鬟,但是書院裡自有粗使嬤嬤,一應的腌臢事都不必丫鬟們動手,每月有一日休沐,平時亦可通過書信和家人聯繫,信裡後半篇還羅裡囉嗦的列舉了許多必須要帶和不必帶的東西。
想來是今天看見了平羽的行李,知道她不瞭解書院的情形,才特意在信裡提醒她,這雖然是一番好意,溫華卻又從中體會到了另外一層意思——不要說什麼三年以後,從她跟着顏府四姑奶奶一同住進書院開始,她幾乎就算是顏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