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盲棋

松下健太帶着立海大網球正選們來到了海王中學的網球場上。

人工草皮很新,還凝着一點露水,球網是雪白的繩子編成,沒有破洞,球場邊緣的白線也是明亮的,沒有沾上什麼灰塵,看得出是剛修建不久的。

幾個和松下健太穿相同隊服的少年正在草地上做熱身,有的跑圈有的做俯臥撐,神態很專注。

“嘿,大家都很認真嘛。”按捺不住的是卷頭髮的切原赤也,他看着球場中的衆人咧嘴一笑,緩緩地舔了舔脣。

“這是當然的,我們起步晚,要比別人都更加努力才行!”松下健太目光很堅定,旋即又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望着立海大之名我們欽慕已久,待會可要不吝賜教啊!”

“我會安排的。”秀一溫和地說道。

對正選們交待了出場順序之後,秀一拍一下身旁披着外套的少年:“幸村君,我想去看一下圍棋部。”

“一起去。”幸村點頭,轉身對拿着筆記本那位說道,“柳,這裡交給你了。”

“沒問題。”柳答應着,筆尖已經落在嶄新的頁面上。

幸村笑了笑,跟秀一一同離開了。

海王中學佔地面積不小,儘管問過了路上的學生,還是無法找到精準的位置,只有一邊走一邊確認了。

清脆的棋子落盤聲傳來,幸村和秀一正爬上這一層的階梯。

“過去看看吧。”秀一提議。

“嗯。”幸村沒有反對。

圍棋聲的發源處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積灰的教室,門是虛掩的,稍微側一下身子,就能清楚看見裡面的東西。

秀一和幸村就站在門邊,沒有走進去。

坐在桌前的兩名少年,面前各有一個棋盤,上面零星擺着幾個棋子,看樣子開局並不久,旁邊有個棕發的少年站着觀戰。

另一個面向佈滿了蛛網灰塵的書架,深深地低着頭。

一對二的盲棋,處於弱勢的一個不看盤面,處於強勢的兩個卻能明白地盯着棋局。無疑,是一場極爲不公平的對局。

背對着棋盤面對書架的少年一頭墨綠的頭髮掩住半邊臉,但站在秀一和幸村的角度,卻能清楚看見他閉起來的眼。

“16,十五。”他的聲音清冽而平靜。

“13,十七。”他的對手之一應招。

“17,十七。”他毫不遲疑地回擊。

“17,十五。”輪到另一個對手了。

“17,十四。”他沒有停頓,似乎不用更多的思考。

“沒想到,隨便走一走也有好戲看。”幸村的眼裡閃過一絲嘲諷,這種戲碼在各處都有,這種所謂“欺負人”的戲碼。

“下盲棋的那個很厲害。”秀一自然也看出這局面,表情微微冷了冷,“如果不是無法關注棋盤的話,想必很快就能解決。”

“南野君也懂圍棋麼?”幸村的注意力移過來,聲音溫柔。

“一點點而已。”秀一說,“看清楚下法還是沒問題的。”

幸村和秀一在這邊輕聲閒聊,裡面墨綠頭髮的少年已然陷入了絕境,緊張的汗水漸漸從他的頰上滑下,又滴到地面。

“其中那個亂下的攪亂了他的思維。”秀一皺了皺眉,以他的眼力,即使隔了這麼遠距離,也能看清楚每一粒棋子的落處。

“無序比有序更難理解。”幸村慢慢說道,“無意義的棋步比有意義的棋步難記得多,那種毫無章法的棋局,在只能‘盲棋’的狀態下,記不住很正常。”

他們清楚地看到觀棋的棕發少年,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嫉妒啊……

“人類的嫉妒是原罪,在專業領域遇到比自己強大百倍的天才,不在同一水平線上的人無法平等對話,面對優秀而品德高尚的人更顯得自己渺小,接着便會產生種種怨憤的不良心態,只能利用年齡和人數的優勢想方設法的排擠,嫉妒的果實由此生長。”秀一開口,突然說出這麼段話來。

正當幸村驚異於他的經理不同以往的發言時,秀一卻像是全無察覺般,手掌已然按在了門上。

“請問,你們是在下盲棋嗎?”紅髮的少年推開門,對房間裡的人微笑着。

“不關你的事!”棕發少年反射性地回頭喊道。

“看起來並不公平呢,原來海王中學圍棋部的規則是這樣的麼。”跟在紅髮少年身後的纖瘦少年聲音柔和。

“你們不是這個學校的吧,不關你們的事!”他看出來的兩人身上不同的制服,惱羞成怒地說道,“倒是你們,跑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

“這是我要問的吧。”沒等秀一和幸村回答,一個有氣勢的女生倏然闖了進來,“能告訴我嗎,伊藤、小島。”她的視線在下棋的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還有塔矢,你們在做什麼?”

棕發少年伊藤有些狼狽地退後一步:“日高……學姐。”他勉強笑道,“我們沒做什麼。”

同時,一直面向書架的少年轉過身來,眼裡帶了些訝異的情緒。

秀一和幸村看清了他的相貌。

白皙的皮膚,秀氣的面容,眸子是純正的碧綠,像一泓明淨的潭水。

這是個氣質乾淨到一點污穢也找不出來的少年。

只聽日高鼻子裡哼了一聲,目光停在年齡最小的那個身上:“你是一年級的吧,在這裡做什麼?”

這位被稱作“學姐”的少女平日裡應該就是比較有威嚴的那類人,在她的質問下,幾個人竟然都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伊藤指着破舊的書架,結結巴巴地說道:“不,那個,伊……伊老師讓我們整理書架。”

一年級的奧村也想要辯駁:“我們,呃,也拜託塔矢跟我們下指導棋……塔矢又忙着打掃……”

“所以?”日高柳眉倒豎,怒意高漲。

“所以我們就下盲棋了……”奧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也知道這個理由有多麼站不住腳。

“爲什麼是塔矢來整理?你也是一年級吧?你來幫他不就好了嗎!”日高的語氣更加嚴厲,她回頭瞪着棕發少年,“伊藤,你是主謀吧!”她用的是肯定的句式,沒有等他繼續狡辯,她回頭對着塔矢又是一陣訓斥。

“你根本不用理會這種對局,塔矢!”

“這是我答應的。”被學姐批評的少年滿眼的堅定,“所以我也必須用這種狀態跟他們下下去。”這句話讓日高的瞳孔驀地一縮,接着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真是講原則啊,那位少年。”秀一屈指抵着下巴,淺淺地笑。

“換一種說法,用‘古板’來形容也不錯。”幸村緩聲接道,“跟這種人做對手,會很傷腦筋的。”

“很值得尊敬不是嗎,我的部長?”

“但是如果我手下的部員都這樣的話,工作量就太大了呢,我的經理。”

塔矢到底還是接受了日高的說法,決定和那兩人正常對局。

作爲準職業棋手,塔矢的棋力遠遠凌駕於海王中學圍棋部之上,但是,這並不能成爲他被排擠、甚至是用卑鄙手段趕出圍棋部的理由,他亦是海王中學的學生,想要參加圍棋部天經地義,他完全沒必要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對弈方式。

“雖然重承諾但並非食古不化……嗎。”秀一看到這裡,輕聲說着。

“能在這種情況下接受他人的意見,倒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幸村脣邊漾起一抹衆人無比熟悉的和煦笑容。雖說是勸導,那位“日高”小姐說話的口氣可是相當惡劣呢,沒有安慰反而先說了許多不滿,作爲被排斥的對象,那個少年的脾氣相當溫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