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大的辭職讓範家人很是驚了一下,大嬸有問過他爲何好好的先生不當,跑去做藥鋪學徒,他說是想學醫,以後有一門技藝伴身,就算當不成先生也可以混碗飯吃。大嬸聽到這樣的回答,神情很黯然。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自己能夠給孩子撐起一片天空?他們因爲不是新皇黨而被趕回老家,直接造成了孩子們不得不自己想辦法謀生,這對於他們來說恐怕有着錐心之痛。
對於我要跟範大一起去上工的事他們可能早有耳聞吧,雖然也表示了一下反對,但看我意志這麼堅定,就默許了。只是交待我要經常回來住,我答應下了。
接下來的生活就比較順利了,憑我的專業知識直接就被錄取了。當天就上班,站櫃檯給客人稱藥配藥。而範大更誇張,他在醫藥方面的博學連坐堂的大夫都自嘆不如。後來請來掌櫃的,直接安排他做了坐堂的大夫。我想如果這事讓範家的人知道了,他們會不會更加確定這個人不是範大呢?
“大哥,你當了大夫的事,我希望你能瞞着家人。”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吱聲。
他這樣做其實已經擺明了不想再裝範大了。雖然範大小小年紀就是公認的才子,可絕不懂醫,而且醫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範家人都非常良善,你就算是裝也該給他們一個自己是他們孩子的假相,何必這麼急着拆穿呢?由此我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人心裡只有自己愛的那些人,愛之則入骨入髓。對於不愛的人可以非常漠視,甚至可以說是殘忍。
我們入職後便搬到藥鋪後院的員工宿舍住。平時很是相安無事,就算上工的時候也只是相□□點頭打個招呼。下了工偶爾也會一起出去逛個街,只是相互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多大進步,跟相敬如冰有得一比。
他偶爾會問我一些我那個世界的事,我會給他講一點點,然後作爲交換,讓他講他的事給我聽。他簡要的講了一些,比如他是什麼原因會借到範大身上的。
“我感覺自己身體怕是不行的時候就非常的不甘,覺得老天爺對我不公平,如果我的身體不是這麼差,我可能會跟三弟公平競爭的,就算輸了也不至於在死的時候這麼不甘心。可能是我的怨念起了作用,我死後居然靈魂出竅尋到一個少年身上,他當時已經死了,但他母親抱着他拼命哭,我想起自己死了自己的母親應該也會傷心至此,所以就入了他的身,想着代他儘儘孝吧,同時自己也有了新生。”
“你的想法也沒有錯,但你現在好像不準備再裝下去了?”
“出來之前我已經跟範家老爺說過自己的事。他只是嘆了口氣,說他其實早已有所覺,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他的孩子,再沒有說其它。”原來是已經攤牌了。
“你現在已經有了新生了,打算去追求你的愛人嗎?”
“她生活得很幸福,我不確定要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
“你不怕你下次死的時候還不甘?”他既不去完成自己生前所願,又不開始另一段新生活,只知道活在過去裡,令得心靈越來越扭曲,這怎麼對得起佛祖給他的新生命呢?
“我不會不甘了,我已經想通了,我要好好的暗地裡保護他們,這也是對他們愛的一種表達。”
“你以前不就是這樣做的嗎?你還不是不甘心。”我看你是無能爲力,所以自己給自己找藉口。
他不再出聲,然後又用那種透過我看別人的眼神看我。考慮到他如此愛那個穿越同僚,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畢竟這種愛雖然是錯愛,但確實令人敬佩。雖然我覺得這種眼神很讓人不爽,但總是儘量的說服自己不要表現得太反感。
在城裡的生活很安逸,伙食也很好,我不再爲了一日三餐而上天入地的搜肉了。而且最最令我安心的是我能領到月錢了,雖然只有少少的一錢銀子,但仍然讓我欣喜若狂。如同我大學畢業後第一個月拿到工資一樣,我決定拿這錢給範家的各位親們買禮物。可是錢實在太少了,買什麼好呢?跟範大在街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都沒法拿定主意買什麼。後來想到不如買點好吃的,帶回去大家飽餐一頓好了,雖然不如買實物更有紀念意義,但民以食爲天,吃確實是排在所有事情前面的。
我買了兩斤肉,還跟賣肉的屠戶費了半天口水要求他搭了四斤骨頭給我。這個時代的骨頭一般是屠戶自己拿回家去熬湯喝,普通民衆都以爲骨頭是沒用的,買肉的時候絕對絕對不要骨頭。就算有大戶人家知道骨頭湯對身體有好處,也是喝牛骨湯,豬骨是最沒有人要的東西。但對我來說卻是好東西,所以我花費了滿腔的熱忱,外加四散的口水,從做生意要懂得民衆愛佔小便宜的心理,到如果能搭四斤肉骨頭給我,我一定永遠支持他,以後買肉一定找他之類的話,終於說動了這位屠戶大哥的心。我如願以償的拎着肉和骨頭去跟站在樹下的範大會合,一同回範家村。
範大一路上很不安份,一直偷偷的小心翼翼的看我。他以爲自己很小心,其實我知道他又在透過我想念他的愛人了。他人很聰明也很敏感,有幾次他透過我看另一個人的時候,我可能臉色不是特別好,他便知道我不喜歡他總這樣看我,往後都會非常小心,不正面看,只從側面看。但我對這種眼神太熟悉了,所以他只要一看我,我就會條件反射的皺眉頭。
“你愛人也喜歡佔小便宜?”
“嗯。”
“市井小民都這樣,你別覺得只有我像,其它婦女也是這樣的。”
“你最像,你們都喜歡爲點小事濤濤不絕,從天上說到地下,從上古說到未來。”
我瀑布汗,我有那麼誇張嗎?
“我想去約二哥一起回家,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了,我先回去,你自己小心。”他可能還不習慣用不是大哥的身份出現在範二的面前吧。
上次跟範二進城玩,他帶我去他營房附近轉了一圈,我知道位置所在,所以這次直接就殺了過去。
半路上,看到一處牌鋪門口擺了一個罐子,罐子上放着一個油炸的花生餅。花生餅就是把花生米纏上一點點麪粉,做成圓餅形再放進油鍋裡炸,炸出來後香脆可口,非常美味。記得上次我跟範二上街時,他看我一直盯着那個看,就花了兩個銅板買了一個給我吃,我至今仍然記得那種口齒留香的感覺和他拿着花生餅遞給我時那種暖暖的眼神。不如我買一個給他吃吧,算是回報他的一餅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