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特別忙,不是這個同僚突然腿痛需要他代班,就是那個同僚突然拉肚子要他代班,總而言之我每次去找他,他都沒有空。
怨念啊怨念,我想我的怨念可能實在太大了,以至於本來總是要我主動的二哥,終於也主動了一回。
“小米,對不起,晚上關城門的時候你來找我,我陪你走回營房可好?”
“好!當然好啦!”既然他連這麼一點點時間都要利用上,那我還能有什麼好怨的呢?
晚上帶着剛繡好的並蒂蓮香帕等着二哥,他關好城門,我們就慢吞吞的往他營房那邊走(說是走,其實比爬的還慢)。
“二哥,馬上就要中秋節了,我有禮物送給你。”
“哦,是什麼?”
“看,我繡的,是不是特別漂亮啊?”
“嗯,很漂亮。”
“你能明白是什麼意思不?”
他抿嘴笑了一下,眼光閃閃的看我,不出聲。
“爲什麼不回答我?”
他還不出聲。
“這個、你不回個禮啥的?”
他拉着我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我的怨念又升起來了。
“彆氣惱了,我抽時間請你看戲可好?”
“真的啊?”傻笑啊傻笑,口水啊口水。要知道看戲的時候一般是黑燈瞎火的,我基本上都可以順便揩油,以前看戲的時候不是都有順便裝着不知道的樣子掐他幾把嗎?不過他貌似也沒感覺一樣,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裝不知道。
我們好不容易以蝸牛速度“爬”到了他營房,關門的人已經在等他了。
“範老二,你咋這麼晚纔到啊?要關門了。”
“哦,馬上就來。”
“二哥,我這就要回去了啊?”
“嗯,你回吧,路上小心。”他摸了摸身上,摸出一把小匕首給我。
“把這個帶上,叫輛轎子回去,別獨自一人走夜路。”
“哦。”
他轉身要走。
我拉住他的手,“二哥……(拉長尾音)”
“嗯?”
“不依依惜別一下嗎?”
門口等他進門的那小子捂着嘴彎着腰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嘔吐。二哥尷尬的假咳了兩聲,伸手摸摸我鬢角,捏了一下我耳朵,還是轉身走了。
“唉,爲什麼離別總是這麼讓人魂牽夢繞呢?”我很大聲的感嘆了一句(說給那位明顯在抽的同志聽,要抽就乾脆抽得倒地不起纔好,這樣就不用關門了,我又可以跟二哥再多呆一陣子了)。
那位同志明顯的有倒地的傾向,不過我看二哥也快不行了,背在抽。嘿嘿,我還真是惡趣味啊。
我叫了輛轎子送我回藥鋪,大哥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
“大哥,你站這兒幹嘛呀?”
“你纔回來啊?晚上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隨便出門呢?”
“我也不想啊,但是二哥最近總是很忙,我見他一面不容易啊。”
“你出去那會兒甜心來找過你,說晚上有聚會,想讓你陪同。”
“晚上的聚會?那怎麼能去?他真是得寸進尺。”
“他人已經走了,留了個小書僮在我房子裡等呢,你看怎麼回他吧。”
我跟着他往裡走,邊走邊想到底怎麼回覆那個小僮。
見到那個小僮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就是那個在河邊說我壞話被我打了的那個書僮,我記得他好像就叫還書。聽說他還有個哥哥也在書房當值,叫借書,不過那個平時不跟王甜心外出,只在家收拾整理書房。
“還書,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兒等啊?”
“回米小姐,我們少爺說了,如果等不到人,就不用回去了。”
“什麼事這麼重要?非要我去不可?”
“這我不清楚,請小姐儘快更衣跟我前去與公子相會。”
“會你個頭,等着。”我揚起手就是一個爆粟給他,對姓王的一家人,我是不會客氣的,特別是這個說過我壞話的傢伙。
不去是不成的,不過有大哥陪着,去哪兒我也不會怕。回到房裡換上王甜心上次給我買的紅衣服,把頭髮梳順了就拉着大哥隨還書去見王甜心。
“請問這位範公子也一起去嗎?”
“當然。”
“我家公子沒有交待啊。”
“你家公子知道怎麼回事,你就別操心了。”
“哦。”他不情不願的打了個燈籠領着我們兩個出了門。
聚會所在地居然(應該說果然)是在妓院,不過是家比較高雅的妓院,外面看起來是一個清雅的小院,跟普通民居似的,進去後才知道其實就是私娼所在地。
“公子,米小姐來了。”
“進來吧。”王甜心那甜絲絲的聲音從裡面慵懶的傳出來。
有個穿着丫環服飾的小姑娘打開門簾把我迎進去,同時很詫異的看一眼範大。
進到裡面一看,還是上次見面的那幾號人,只是這次不是一人帶一位女伴,而是個個左擁右抱的,那些女人個個衣裳半解,酥胸半露的,王甜心左右各陪着一個美女,前面還有一個半跪着,正剝葡萄給他吃。
他吃了一顆葡萄擡頭掃了我一眼,看到範大哥的時候眉頭皺了皺,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揮手讓那幾個女人先退下。那個剝葡萄的惡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仔細一看,發現居然是上次那個尋上門的翠翠。我嘆着氣搖了搖頭隨便找了一個空地坐下了,大哥就坐在我身邊。
“過來我這裡坐。”
懶得理他。
他便僵在那裡,臉色很難看。然後大家都假咳起來,最後那個徐某人打破僵局說:“米美人,我記得你上次來也穿這身,怎麼這次又穿這身哪?”
“不行嗎?”
“行,怎麼會不行呢?”
“那你問個屁呀!”我沒找你茬,你還敢跟我搭話,別以爲我們之間的仇我不記得!
“女孩子家怎麼這麼粗魯啊!”徐某人沒有出聲,他旁邊的那個美人兒爲他打抱不平。
“這也叫粗魯啊?你是沒有見識過我更粗魯的一面,想見識一下不?”老孃今天來可是帶了範老大的,雖然說他不會武,不過嗎,如果我呆會兒打架被人打趴了,他怎麼說也是個大夫,總不至於讓我死了吧?只要不死就成,今天如果他們對我客客氣氣的我也就看在範大和王甜心第一次親密接觸的份上把氣先忍下。否則,哼哼,別怪我不客氣!打不打得過是其次,敢不敢上纔是關鍵。
徐某人按住那位美人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他自己也閉嘴不說話了,然後場面又陷入了靜默狀態。
“翠翠,給王公子再剝點葡萄。”那個剛剛說我粗魯的美人看樣子是這裡的頭頭,想借這個機會打破尷尬的局面。
“不必了。”王甜心一臉寒霜的坐在那裡。
“你今天來是鬧場子來了?”王甜心淡淡的問我。
“沒這意思,但如果有人故意想找我茬,我鬧一鬧也無防。”
“潑婦。”那個翠翠用貌似很小聲,但恰好在場人都聽得到的聲音罵我。
不理她,跟你們這些嫖客和□□有什麼文明可講的,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免得掉身份。
場面又陷入了僵局,範大拉了我一下,我看他一眼,感覺他整個人都透着一種莫名的憂傷。一瞬間,我的心就軟了。唉,聽他說起他王家的子孫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走到哪兒都是被人誇耀和讚美的,偏偏今天一來就看到王甜心這樣醉生夢死,叫他如何能不傷心呢?
“大哥,我們坐過去吧。”我輕輕拉拉他衣袖說。
他擡起那雙憂傷的眼睛看我一眼,默默的任由我拉着他坐到王甜心身邊。
其它人雖然覺得我們這樣很奇怪,但既然我按王甜心的要求坐到他身邊了,他們也就裝着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只是調戲美女的倒是不敢再調戲了,一個個坐得很端正。
“王甜心。”我喊他,他把臉轉過來冷冷的看着我。
“這是範大哥,以後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你要多多跟他交流。”
他額頭的青筋直冒,很顯然的被我這種長輩的口氣給氣壞了。但他知道對我發火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所以他想把矛頭指向範大。可是當他看着範大的時候卻整個人石化掉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回頭看看範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啊,他只不過閒閒的坐在那裡,拿起面前的那串葡萄,一顆顆的把上面的葡萄往下扯。
他這個人比較奇怪,把手指看得很矜貴。扯的時候先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拔幾下葡萄,挑中哪顆,再用拇指和中指,輕輕的扯下來,如果反覆。絕不會先用食指挑中,然後再用食指和拇指扯的。我發現他有這個怪癖時,問他爲什麼要這樣?他說要讓所有的指頭都得到煅煉的機會,而不是隻重視一個指頭,我聽得直翻白眼。
我看着他耐心的如此重複這樣的動作,把一串葡萄都扯下來了,再看着那盤圓滾滾的葡萄發一會兒呆,然後挑一顆最小的,也不剝皮,放在嘴裡嚼。
“剝皮吃比較好吃吧,你總是喜歡連皮吃呢。”
“皮有皮的好處嘛。”他還是那句老生常談,我又翻個白眼。
“王公子,你怎麼啦?”那個翠翠緊張的聲音響起。所有的人都朝王甜心看去,只見他兩眼發直的盯着範大哥的手,好像被什麼打擊了一樣。
我突然明白了,他肯定是從小就看自己二叔這樣吃葡萄,現在再看到這麼熟悉的情景一定有非常深的感觸。
我再看看範大,他沒有理周圍的人,而是在那裡認認真真的吃葡萄,吃完一顆又一顆,直到吃夠三顆爲止,然後把葡萄盤推到一邊,認真的坐好。
“你要吃嗎?”他把所有吃葡萄的程序都進行完了後再問我。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行事,所以也不以爲怪,直接扯過那個盤子,自己剝來吃。我記得有一次我在他還沒有吃完三顆的時候就拿葡萄,被他非常生氣的搶過盤子,搶得葡萄撒了一地。從此後我就知道,當他以他自己的某種方式做某件事的時候是不能打擾的,必須等他完成了那個儀式才行,否則他會生氣。
我覺得他這一套程序做下來,王甜心的內心應該沸騰了吧。就算他想不到這個就是他的二叔,但範大這套動作肯定是王甜心熟悉的,這無形中就會讓王甜心想親近他。
“範大哥,想喝酒嗎?”
“不想。”
“喝一點吧。”
範大橫他一眼,不再理他。
“那喝點茶?”
“嗯。”
“去,上綠茶。”王甜心一邊吩咐翠翠,一邊盯着範大看,好像想把他的臉看出個窟窿來。
“我只喝紅茶,加糖。”範大確實有這種愛好的,我不以爲意的繼續吃葡萄,看他們還有什麼夭蛾子。
“米西,你大哥有這種怪癖嗎?”
“是啊,我也喜歡喝啊,冰紅茶誰不愛啊。”我嘴裡含着葡萄咕咕噥噥的答他。
“好了,我們今天都散了吧。大哥,米西,我送你們回去,改天再登門拜訪。”王甜心吩咐一聲,便起了身,他居然走過來扶了範大一把。
他不會真的這樣就認定這是自己的叔叔了吧?有這麼聰明?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