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唐雨林感到頭腦昏昏沉沉,便進了衛生間,對着鏡子一照,滿臉通紅,兩眼都在冒火。他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又用手理了理蓬亂的頭
發,儘量做出精神抖擻的樣子。打了一箇中午的牌,興奮的情緒始終平靜不下來。想到小張、小李,覺得和這樣年輕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玩玩,心中倒是
從沒有過的快樂。想到平時在辦公室裡,步步留心,時時謹慎,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唯恐一着不慎,影響自己的仕途。出來之後,輕鬆
愉快多了。
範立剛昨天一夜恍恍惚惚,中午本想小憩一會兒,可他哪能自行其事、有失常禮呢!主人的盛情,唐處長的氣勢,使他不能拒絕。對於他來說,工
作是次要的,陪同領導,讓領導滿意也就是他的工作。他此刻自感頭重腳輕,後腦發漲,想去衛生間用冷水沖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千萬不能懶洋洋
、昏糊糊的。偏偏這時小便脹得要命,急得他在房間裡不停地徘徊着。
“唐處長呢,是不是開始啊?”老軤推開門,對範立剛說。
“啊!等等,唐處長……”範立剛向衛生間指指說。
“好,好,馬上開始吧!”唐雨林從衛生間出來說。
範立剛來不及和唐雨林說話,趕快進了衛生間,關起門來,站到馬桶前,如釋重負,長長鬆了口氣,小便完了,便用雙手捧着冷水往臉上潑。這時
唐雨林喊道:“小范,還沒尿完,
快,我們商量一下!”
“哦,來了!”範立剛抹了把臉,又在頭髮上抓了兩把,用力睜了睜眼,匆匆地出了衛生間。
“立剛,今天要以你爲主了,我被‘54號文件’弄得昏昏沉沉的。”唐雨林躺到牀上,如同一具屍體似的,一動不動。
“好呢,唐處長,我盡力吧!”
“沒關係,這都是形式,不管誰,他講他的,你記你的,能記多少就記多少,到時我們碰頭我有辦法。”唐雨林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閉着眼睛,
有氣無力地說。
“我知道了。”
談話開始了。範立剛正襟危坐,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唐雨林時而發出微弱的鼾聲,時而含糊地說一句讓人聽不清楚的話。範立剛不知不覺談了一
個又一個,終於,唐雨林坐了起來。乘着無人之際,範立剛說:“唐處長,沒事,你再躺會兒!”
“立剛,你以爲我睡着了!”唐雨林說,“你們談什麼,我聽得一清二楚。”
範立剛笑了起來:“我知道。”
“立剛,你來組織部已經一個月了,其實考察幹部哪裡有什麼學問、奧妙,不過是找幾個人談談話,找點理由寫材料,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形式主義。”唐雨林閉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似的,嘴裡說,“如今的幹部,只要當到手了,除非犯了事,否則就只會升不會降,你看誰因爲考察而降職了。不犯
錯誤,你能把他撤了?這也是一種遊戲……”唐雨林後面的話含糊得聽不清了。
這些道理對於範立剛來說已經不陌生了,但他在頭腦裡想了一下,唐雨林說得一點不假,在鄉下時,有幾個縣裡的副書記、副縣長,還有幾個市裡
的副局長因爲經濟的問題,受到處分、判了刑,沒聽說有誰因爲考察不稱職而被免職的。
五點多鐘時,唐雨林站起來,說:“我們去向黃理事長打個招呼,馬上就走。”
這時老軤出現在門口,說:“車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唐、範二人出了門,老軤便輕輕地把門關上。
他們來到黃理事長辦公室,一見唐雨林和範立剛,黃學西對着電話說:“對不起,來了貴賓,等一會兒我給你打過去。”隨後大步迎上去,一隻手
抓住唐雨林,一隻手抓住範立剛,大笑着說:“二位太辛苦了,我要號召全體同志向你們學習……”
“黃理事長,我們的工作先告一段落,我們馬上就走了。”唐雨林打斷他的話說。
“哎呀,我們省委組織部的二位領導工作作風真是雷厲風行啊!時間短、效率高!”黃理事長說,“不過,現在不能走,晚上總得吃個便飯吧!”
“不客氣,晚上我們有個聚會,人事處長培訓班的同志,軤處長也去。”唐雨林說。
“哦,那太遺憾了,那以後我一定請你們。”黃理事長說着打開櫥櫃的門,“二位辛苦了,留個紀念吧!”說着把兩個塑料袋拿出來,遞給老軤。
“不,不,不,這不行,我們是有紀律的。”唐雨林說。
“唐處長,小小襯衣,小小的禮物,走,我們走了,黃理事長。”軤處長拿着塑料袋子,唐雨林和範立剛握着黃學西的手,黃理事長送到門外說:
“你們有重任,我就不陪了。”
轎車把他們送到一家高級賓館門口,這裡霓虹燈輝煌燦爛,燈紅酒綠,轎車剛一停下,身着豔服的兩個靚麗女郎拉開車門,擁着唐雨林、範立剛、
老軤。
老軤一路禮讓,招呼唐雨林、範立剛乘電梯上了三樓,早有四位佳麗等候,向他們鞠躬道好,把他們引進怡紅軒。這是一個十分豪華的包廂。室內
一羣人站起了來,爭先恐後和唐雨林、範立剛握手問好。唐雨林來不及向這麼多人事處長一一問好,便大聲說:“各位好,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
剛剛來我們省委組織的範立剛同志,以後大家就認識了。”
大家又重新握着範立剛的手,點頭問好,紛紛向他遞過名片,他接過名片,一一看了一遍。
大家正站着,一位年輕的女子進來了。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歲,肌膚白嫩,身着米黃色套裙。廣電廳高個子李處長立即迎上去介紹着:“這位是
宏門大酒店的餐飲部經理,華祖瑩小姐。”
“各位領導,歡迎大家光臨本店。”華小姐嫵媚一笑。
“華小姐,這二位是我們莫由省委組織部的唐處長和範科長。”李處長對着唐雨林和範立剛說。
華小姐和唐雨林握了一下手,又把另一隻手伸到範立剛面前。似乎這女人身上突然間向他釋放着炫目的光芒,範立剛伸出去的手剛一接觸到華小姐
的手,突然就停住了。他的目光在女子身上移動着,剛要說話,華小姐卻把他拉到門外,愣愣地看着他。
“是你?真的是你!”
“喲喲喲!華小姐,你好!”範立剛緊緊地握着華祖瑩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面對這個意想不到的女子,範立剛感到太意外了。現在看到她,當時那美好回憶,如同和風撲面,心境爲之躍然。
“喂,範處長,入座了。你怎麼看到美女就走不動了?”李處長大聲喊了起來。
“請各位入座吧!”華小姐熱情地招呼着,大家便擁着唐雨林和範立剛坐首席。華小姐走過去,說:“這位置理當二位坐了。”隨後大家便依次而
坐。
華小姐站在一旁,仔細端詳着範立剛,她的思緒回到他們同車時的往事中去。
小姐開始斟酒了,自然是從主客開始。小姐盤裡託着茅臺,正要給唐雨林斟酒時,他說:“對不起小姐,我不習慣這個,請來啤酒吧!”
“不行,不行,唐處長,今天晚上是非公務聚會,可別讓組織部的規矩束縛着你們喲!”李處長說。
“真的不行,別看這酒名聲這麼大,我可喝不了,像貓尿!”唐雨林用手優雅地捂着杯子說。
“那你想喝點什麼?”李處長和大家都笑起來。
“來點洋酒吧!XO、威士忌!”華小姐說。
“開玩笑,別太了,我們倆喝五糧液,行嗎?”唐雨林說着看看範立剛。
範立剛說:“好,我也喝不慣茅臺酒。”
“既然如此,那就拿一瓶五糧液吧!”李處長說。
酒斟好了,李處長舉杯說:“來,爲我們培訓班同窗友誼和爲唐處長的到來、爲範科長的榮幸調進組織部,乾杯!”
接連上了兩道菜,儘管小姐都報了菜名,但是範立剛還是不知道都是什麼菜。過去在鄉里時,這樣的應酬是很少的,鄉下吃的都是土菜,不是雞就
是魚,這些名字奇怪的菜他聽都沒聽過。
接着大家便開始給唐雨林和範立剛敬酒了,範立剛總是推脫說自己不勝酒力,可是經不住大家相勸,也就逐步地放開量了。
眼看一瓶五糧液已經被他們倆喝掉大半瓶了,這時華祖瑩進來了,她端着杯子說:“今天難得各位領導光臨本店,李處長是我們直接的頂頭上司,
我也就不客氣了,先敬唐處長和範科長!”說着走到他們身邊。
“不行,不行,華小姐,我們已喝了這麼長時間了,你不能乘人之危呀!要喝一個個敬!來,我先敬你!”唐雨林站起來,一把抓住華祖瑩的手說。他只覺得華小姐的手軟軟的、暖暖的。
華祖瑩縮回手,在唐雨林杯子上碰了一下說:“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先敬唐處長一杯!”
唐雨林看着華小姐一仰脖子,酒杯幹了!燈光下,她那白皙的脖子似乎凝着一層柔滑的膏脂,臉上飛起了兩片紅雲。
正當唐雨林要喝酒時,華小姐忙攔住說:“唐處長,你怎麼能用半杯酒和我一個小女子喝呢!”隨即拿過酒瓶爲他斟滿。
“華小姐真是一滴不讓啊!”唐雨林只好端過滿杯,一口喝乾了。
華祖瑩並沒立即和範立剛喝酒,轉臉對李處長說:“李處長,你們不能都閒着,我可不是表演給你們看的呀!”
在衆人敬酒時,華小姐站到範立剛的身後,低聲說:“範處長,今天有幸和您再次相逢,真是華祖瑩三生有幸啊!我們這可不是一般的緣分,如果
說那次乘車是巧遇,爲什麼今天又再次重逢了呢?我雖然不相信迷信,可是這種現象又怎麼解釋呢?”她看着範立剛,聲音有些沙啞,這聲音如同蜜糖
似的往範立剛的心裡流去,叫人有些神魂顛倒、滿嘴生津。
範立剛一擡頭,立即躲開她的目光,既怕她忍不住心中的洪流向他衝來,又怕唐雨林窺見他們心中的隱秘。於是端着酒杯說:“華小姐,謝謝你的
熱情!”正要喝時,只見華小姐從他手裡奪過杯子,把自己的杯子換給範立剛。他瞄了她一眼,她那深情的目光中流過一種難以言表的暗示,範立剛端
過杯子,輕輕地一抿,原來是一杯礦泉水。他的心裡不再是感激了,而是甜蜜伴着激情,心裡有一種飢渴感直往上涌。在這一瞬間,範立剛的心中涌出
千言萬語,可是他知道,這不是他和一個年輕女子說話的時候。
唐雨林覺得頭腦有些發漲,腳下似乎有些輕飄飄的,便提議道:“各位,酒就到此爲止吧,再喝我恐怕真的要摞倒了!”
“不行,大家正盡興呢!”李處長看小姐手裡的酒已經不多了,就又叫再拿一瓶。
“我看適可而止吧,你們已經幹了三瓶茅臺了。”範立剛也幫着唐雨林說。
“好了,好了,反正下個月就輪到環保廳顧處長做東了,大家有的是機會!”唐雨林說着就把酒杯推到一邊。
“那我就從命了,我知道,大家還在等着想和電視臺的一號女播音員宋雅跳舞呢。”李處長說着向小姐一招手,兩位佳麗提着紙袋子來了。
李處長站起來先遞過兩個紙袋子,說:“二位領導,小小紀念品。”
“這是什麼?老李,怎麼能這樣搞呢?”唐雨林嚴肅地看着李處長說。
“沒別的,每人一部手機。我知道,大家都不缺,只是一點心意吧!”
“喂,老顧啊,下個月就看你的了,標準不能低於老李!”另一個女處長說。
“放心吧,沒問題。”
唐雨林看看錶,說:“各位,我們就此再見吧!”
李處長站在中間說:“各位二樓舞廳請,我們省電視臺的宋雅正在那裡呢,大家平日只是在電視裡見到她的芳容,現在可以一睹她的仙姿,並且可
以和她跳舞呢!”
大家一聽說宋雅今天出場了,便都來了精神,出了包廂,隨李處長去二樓舞廳。
範立剛一直等到最後纔出了包廂,對於宋雅,在電視上見過無數次,那當然是絕代美女,尤其是她那嫋娜如水、柔媚如柳的身段,就足夠迷倒所有
的男人。範立剛對這種事並無興趣,突然想找時間給妻子打個電話。範立剛一出門,正碰上華祖瑩站在門口,他便覺得有些奇怪了。
“範處長,您去舞廳嗎?我送您!”華小姐笑着說。
“我不會跳舞,去了豈不出洋相!”
“您客氣了!”華小姐跟在範立剛旁邊說,像您這樣學起來很快,“再說,難道您不想一睹宋雅小姐的芳容嗎?”
範立剛笑了,說:“那能解飢還是解渴!”
華祖瑩笑了,說:“範處長,那天您一上車,我就覺得您不是一般人,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您是省委組織部的。”
“我只是借調。”
“在車上我幾次想和您聊聊天,可看您那麼嚴肅,如果我主動和您說話,您一定會認爲我不穩重、輕浮。”
範立剛搖搖頭,笑着說:“怎麼會呢,其實,當時我也注意到身邊坐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只是不便主動搭訕。”
華祖瑩甜甜一笑,臉上泛起一陣紅潤。“您怎麼會從白塘鄉上車的呢?”
“我就在那個鄉工作啊!”範立剛說,“我是白塘鄉政府的秘書。”
“是嗎?我家是樑上鄉的,”華祖瑩興奮起來了,“那我們是地地道道的老鄉了,只不過以一條小河爲界罷了。”
“是啊!緣分。”
“沒想到我遇上了您這位大貴人!”
“哪裡,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怎敢說是貴人!”
“在我心裡您就是一個大貴人。”華祖瑩激動起來了說,“不信,你看,不久的將來,您必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範立剛邊說邊向二樓走去,說:“再見吧!”
“要不我另外給您安排地方休息一會兒好嗎?”
“不,華小姐,我回去了。”範立剛邊說邊往二樓走去。
“那我以後怎麼和您聯繫呢?”
“華小姐,有機會還是我打電話給你吧,你不是給我名片了嗎?”
“好吧,您剛來大機關,那裡規矩又多,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對我說。”華祖瑩陪着範立剛走在二樓樓梯上。
經過二樓舞廳時,裡面傳出悠閒的舞曲,範立剛加快腳步來到樓下。出了大門,只見一排的士候在那裡,華祖瑩走到一輛的士前,打開車門說:“
把這位先生送走,打一張票回來我付錢。”然後打開後門,讓範立剛上車,就在這一瞬間,兩人同時捉住對方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幾乎同時說:“
再見!”
回到宿舍,這裡零亂、孤獨、無聊,他躺到牀上,興奮的情緒漸漸消失了,把這一天碰到的人和事都在頭腦中過濾了一遍。最後把思緒落到華祖瑩
身上,頓時感到一種衝動,胸口有一種東西晃悠了一下,這種慣常的衝動可以持續,而胸口的那陣晃悠卻稍縱即逝。一剎那,身子云一樣要飄起來,妙
不可言。他禁不住又試着去琢磨那種晃悠。那女人,眉眼自是無可挑剔。這樣在晃悠、縹緲着,漸漸地他進入了另一種似夢似幻當中,這種感覺和王怡
娟完全是兩回事。
這是一片鬆軟、茫茫的沙灘,他牽着華小姐那纖纖、柔軟的手指,在沙灘上奔跑,她那爽朗的笑聲劃過長空,不斷地在耳邊迴盪。他們在沙灘上奔
跑了一會兒,便出現一片竹林,草坪軟軟的,他把她抱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慢慢地又將她放下,她目光迷離,像身後煙波浩渺的海面。這熟稔的目
光像玲玲,一種無數次讓他化作滾滾海浪的目光。就像一組美妙樂章的序曲,輕柔而幽遠,他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慢慢地扯去薄如蟬翼的連衣裙,露
出勾人魂魄的玉體。他知道這組美妙樂章開始了,如海面的暴風驟雨,如萬丈奔涌的浪頭,一忽兒把他送入峰頂,一忽兒又將他跌入波谷,他如身在雲
霧之中,任憑海浪的衝撞。
這樣失魂落魄地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驚叫起來,昏昏之中睜開眼,原來是一場荒唐而可恥的夢,他羞愧地翻了個身,感到下面黏糊糊的一片,不
覺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衝個澡,卻又沒這個條件,只好用涼水洗洗下面,換了褲子,關燈躺下。
躺了一會兒,頭腦漸漸地清醒起來了。他索性開了燈,想起晚上匆匆而歸,一天下來也沒有和唐雨林碰頭,打開包一看,上午省殘疾人聯合會民意
測驗的投票也被他帶了回來。雖然唐雨林說只是一種形式,又不公開結果,但他還是懷着好奇心,拿出筆,一會兒工夫就把結果統計出來了,參加投票
51人,投黃學西不稱職票者25人,佔41%,投汪永不稱職票者27人,佔52.9%,另一個副理事長,投不稱職票15人,佔29.4%。範立剛第一次幹這種工作,
不知道這種結果該怎麼評價,但他在想,黃學西、汪永竟有這麼多人投反對票。可是,他像偷了東西似的,心臟怦怦跳動不止。
吳興亮提拔爲省委組織部副部長了,範立剛從心裡高興,很想當面說一聲祝賀,可是他除了外出考察幹部,在辦公室裡哪裡也不能去,又輪不到他
向領導請示彙報工作,根本就不可能見到吳興亮。剛來那天實在是太巧了,吳興亮把他叫去辦公室說了幾分鐘話,後來有兩次,他只是遠遠看到吳興亮
和別的人匆匆地下樓去。
自從吳興亮任命副部長的文件下達後,範立剛不僅感覺到有幾個老處長嫉妒他,而且從唐雨林平時的談話中也證實了這一點。有一次唐雨林十分含
蓄地說,吳副部長分管的幾個處室,只有一兩個處室的負責人向他彙報工作,其他那些處長不把他放在眼裡,彙報工作直接去找部長。儘管部長批評那
幾個處長,他們嘴裡答應了,可下次請示工作還是不找吳副部長,唐雨林說這在組織部是很少見的。
這天晚上,吃了晚飯,範立剛來到吳興亮家,一進門,吳興亮一家正在吃飯,見到範立剛,吳興亮十分高興。範立剛說吳叔叔提拔爲組織部副部長
,他是專門來祝賀的,在辦公室沒這樣的機會。
吳興亮笑笑說:“立剛啊,能到省委組織部工作,是很不容易的事,一定要好好工作,爭取早日正式調過來。”
範立剛嘴裡應着,可心裡卻想到王怡娟,想到黃學西,想到貢處長見到他總是拉長了臉,這些話他又怎麼對吳興亮說呢?
說到貢世舉,吳興亮說:“老貢這個人在組織部老資格了,又處在機關幹部處長這個重要的崗位,當然想提拔到副廳長級崗位上去,可是副廳級是
省委管的幹部,也不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
“立剛,”吳興亮又說,“在組織部的辦公室裡注意不要暴露和我的關係,組織部也很複雜。”
“我知道,吳叔叔。”
“在工作中處長叫幹什麼就幹什麼,多幹事,少說話。”吳興亮說,“什麼工作都輪不到你說話,要和處長、同志搞好關係。”
從吳興亮家出來,範立剛急忙取出手機。在吳叔叔家他雖然把手機調到靜音上,當時卻感覺到了有短信來,這會兒取出手機一看,是王怡娟發來的
短信。
自從那天喝醉了酒,在王怡娟那裡過了一夜之後,範立剛一想到那件事,心裡就怦怦直跳,不知這會兒她找他又有什麼事。
如今王怡娟已經名正言順地成爲省民政廳的副廳長,範立剛越發覺得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更大了,更加後悔發生那樣的事。
範立剛正準備回短信,手機卻響了,一接電話,正是王怡娟。
“立剛嗎?你在哪兒?”
“我在外面,有事嗎?”
“告訴我你哪裡,我馬上過來接你。”
“我在……”範立剛猶豫了一下,說,“我在鬆桂小區門口。”
王怡娟說:“我馬上就到,你站在那裡別動。”
不到十分鐘,一輛福特轎車亮着燈,在路邊停了下來。隨後車門開了,
下來一個女人,範立剛並沒注意。
“走,上車!”
範立剛在昏暗的路燈下,看清了王怡娟的臉,還是那張可人的臉。
“這是你的車子?”範立剛說。
“對。”王怡娟點點頭。
範立剛笑笑,心想,官帽子也如同賺錢,錢是落袋爲安,官帽子也得見了文件纔算數。王怡娟折騰了那麼長時間,終於當上了副廳長。而副廳長一
當,專門配的轎車就到手了。難怪中國官場上人人都爭先恐後地要當官。
“去哪裡?”範立剛問。
“你跟我走,我還能吃了你不成。”王怡娟低聲說,推了範立剛一把,“大方點,車上還有司機。”
範立剛這纔想到,副廳級幹部都有專車的。王怡娟當上了副廳長,就應當享受專車,無論領導幹什麼事,那都是工作。他雖然不知道在這個晚上有
多少享受專車的領導坐着專車去喝酒、看朋友、會情人,但是大街上那些掛着公牌的奔跑着的轎車未必都是去開會、上班的。
到了轎車旁邊,王怡娟拉開車門,輕輕推了範立剛一把,範立剛纔彎下腰鑽進車裡。王怡娟關好車門,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小楊,去安平街華安小區。”
範立剛一聽,就有些不安起來了,他回頭看看左邊的王怡娟,閉上眼睛,想着她今天會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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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區門口,王怡娟一邊下車一邊說:“小楊,你回去吧!”
進了小區大門,範立剛說:“我的王副廳長,到底有什麼事?”
“上樓去,你怎麼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你現在已經不是鄉里的秘書了,你可是堂堂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的舉足輕重的人物。”
進了屋,王怡娟一邊給範立剛倒水一邊說:“你是不是對這房子有恐懼症啊?”王怡娟看着範立剛,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範立剛也頓時感到臉上發
熱。
“唉,喝醉酒時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都不作數。”王怡娟說,“立剛,我還是你的老大姐、好朋友。”
“不一樣了,你如今是副廳長了,一個公衆人物。”範立剛說,“王副廳長,你要注意司機呀!你說這麼晚了,你和一個男人到這裡來,他會怎麼
想?”
“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不過我告訴他說家裡來了幾個朋友。”王怡娟說,“現在的司機都是外面聘來的,不滿意就換,所以他們都知道,從不過
問領導的事。”
“你現在怎麼樣了?”範立剛說,“我指的是你的婚姻。”
“離了!”王怡娟說,“原來他答應賠我一百萬元損失費,最後錢我不要了,但房子歸我,孩子也跟着我。”
“好好一樁婚姻,說散就散了。”
“唉,我現在才知道,男人沒有不花心的!”王怡娟說,“環境、地位、金錢一旦發生了變化,什麼都變了。立剛,我不敢說你,只是目前你處於
謹小慎微的時候,假如你當了部長、廳長,整天被甜言蜜語包圍着,思想能不發生變化?”
“那你會發生變化嗎?”
“我?我是女人,女人不一樣。”
“怡娟,你知道黃學西這個人嗎?”
“知道,怎麼啦?”
“沒什麼,”範立剛說,“我們剛考察過他。”
“噢,可能要當正廳了吧!這種人!”王怡娟說,“立剛,什麼時候考慮把你愛人調來,我已經和袁廳長說了,就到民政廳來吧!”
“真的?”範立剛睜大雙眼,說,“不過我自己還沒正式調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你現在還住培訓中心嗎?要不乾脆住我這房子吧,反正也空着。”
範立剛搖搖頭:“謝謝,部裡給我一間,還有廚房衛生間。”
“哦!”
“那是一套老式套房,只有兩個房間,沒有客廳,有一個很窄的小過道,再就是廚房、衛生間。原來那個大間是組織部放雜物的,剛剛把大房間的
東西移到小房間,那間大的給我臨時住了,挺好!”
“真的太委屈你了。”王怡娟拉了拉範立剛的手說,
“立剛,你就住我這裡吧!我不會……”
“不,怡娟,讓外面人知道了不好,我現在是小媳婦。”
“我現在是自由人了,你放心,我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壓力和影響的。”
“可我是有家室的人呀!”範立剛說,“我必須約束自己。怡娟,你的事業正在蒸蒸日上,千萬不能爲此而頹廢。”
“立剛,我知道。”王怡娟慢慢靠在範立剛的懷裡,“經過這場婚姻浩劫,我終於走出來了,感謝你在我最關鍵的時刻給我信心和勇氣。”
“好了,沒別的事我該走了。”範立剛站起來,王怡娟拉着他的手久久沒有鬆開。
他走到門口,伸手開門時,回過頭,看到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他還是果斷地拉開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