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門來,胡萬里才留意了一下幾位登門來吃大戶的同年,一共七人,分別是蔡克廉、周志偉、魏一恭、李良、孫光輝、楊獻可,黃正色,都是在戶部觀政的,而且年紀皆不大,有十多兩銀子完全足夠好好樂一樂了。
魏一恭知道胡萬里對京師情形不熟,一路走一路微笑着道:“要說南城最爲繁華之處,必是琉璃廠火神廟,難得長青今兒爽快,咱們今兒就去琉璃廠火神廟的‘奇韻閣’,飲酒觀景兩不誤,諸位以爲如何?”
琉璃廠火神廟在京師亦是排的上號的繁華之地,聽的這一提議,衆人自然是紛紛附和,胡萬里卻是暗暗苦笑,倒不是心痛錢,今兒這一請客,日後的應酬怕就會多了起來,一衆同年最是講究禮尚往來,常常是輪流做東,既做了東道,日後就不好推脫了。
火神廟並不遠,一衆人一路說說笑笑穿過兩條衚衕,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到了火神廟的延壽寺街,一進大街,一陣說不清是什麼香的香味便撲鼻而來,這是各家酒樓店肆煎炒烹炸的油香,花香、酒香、肉香、水果香攪在一起的香味。
‘奇韻閣’在大街南段,斜對着火神廟的大門,上下兩層,門面八間,進深三層,是火神廟一帶最大最有名的一家酒樓,見到胡萬里一衆人進門,肩頭搭着毛巾的夥計忙高唱一聲,“八仙到,老客來‘奇韻閣’了,諸位樓上雅座請。”
“這喊法還真是新鮮。”李良不由輕笑道:“咱們今兒可都成仙人了。”衆人不由相視而笑,隨後便拾級而上,擇了個臨街的大包間,也不安席排座,各自隨意散坐了,見小二進來,胡萬里便笑道:“京師的菜餚咱們也不熟悉,小二,將你店的招牌菜都上上來,諸位同年亦請各自點喜好的。”
幾人皆是老於應酬的,當下亦不客氣,各自紛紛點菜,一時點菜下來,連帶酒水共合八兩六錢銀子,這邊胡萬里付帳,茶博士沏上茶來,各種乾菜冷菜熱菜已是流水般端了上來。
酒過三巡,身材壯實的楊獻可一邊給衆人斟酒一邊笑道:“悶坐吃酒總無意趣,何不行起令來,也添幾分熱鬧。”
一聽提議行酒令,胡萬里頓覺頭大,當即便笑道:”日日行令,不防換個新酒令。”
話未說完,周志偉便笑道:“我這裡倒有個新酒令,諸位,以菜爲令,須的說一古人地名行事,必須七言,最後一字須與菜有關。”說着,他便指着面前的一盤懷胎鱖魚,道:“姜子牙渭水釣魚!”
見又玩起了這種該死的遊戲,貞武不由一呆,還在發愣,年紀最小的蔡克廉已指着一盤米香羊排道:“蘇子卿貝湖牧羊!”
“張翼德涿縣賣肉!”李良趕緊指着一盤虎皮扣肉道。
貞武聽的眼睛一亮,忙指着一盤東坡肘子,不及開口,黃正色已是一口接了過去,“關雲長荊州刮骨!”
“那我也有了。”孫光輝指着一盤青菜道:“諸葛亮隆中種菜!”
“秦叔寶長安賣馬。”魏一恭不緊不慢的說道。
“楊貴妃長安醉酒!”楊獻可亦趕緊說道。
“不妥,不妥。”李良站起身來道:“說好了必須是與菜有關,怎能說酒?罰酒!”
楊獻可卻指着一盤蝦子,笑道:“這菜名叫‘酒香醉蝦’,如何不妥?亂令罰酒!”
“當罰,當罰。”衆人一齊起鬨,李良只得自認倒黴,飲了一杯,經這一岔,胡萬里亦反應過來,指着一盤五香醬驢肉道:“張果老過橋騎驢!”
“不妥!大不妥!”席間幾人立刻就起身反對,“必須是地名,過橋怎能是地名?再說張果老亦不是歷史人物。”
“起身亂令者通罰一杯。”魏一恭卻笑道:“張果老過橋騎驢是傳說,過的是趙州橋,這是隱含的地名,再說也沒規定要是歷史人物,呵呵,亂令者罰酒。”
聽的魏一恭如此牽強附會,胡萬里亦是笑道:“我陪飲一杯。”一口乾了杯中酒,他接着道:“咱們來玩‘湯匙令’,匙柄指到誰,就必須飲酒,並將自家的糗事說一件,以助酒興,諸位年兄以爲如何?”
衆人一聽,皆大聲叫好,周志偉瞥了胡萬里一眼,暗贊這酒令好,一衆同年日日應酬,爲的就是加深感情,在小圈子裡說出自己的糗事,無疑更能夠拉近彼此的關係。
很快,小二便送來了空盤和湯匙,胡萬里做東挽手捋袖的將空盤置於桌中心,而後將湯匙於空盤中心,用手撥動匙柄使其轉動,令胡萬里哭笑不得的是,停下來的湯匙柄竟然剛好指向他自己。
一見這情形,滿桌的人頓時前仰後合的笑成一片,胡萬里卻是叫苦不迭,根本就不熟悉士子們的生活,如何說糗事?露了馬腳就是大麻煩,他這一遲疑,衆人越發來勁,一齊起鬨催促。
在一片嘈雜的呼笑聲中,胡萬里無奈的幹了一杯酒,而後紅着臉道:“初試**時,什麼都不懂,折騰了一宿,也沒找到能夠進去的洞,早上起來,她痛我也痛。”
正藉機喝茶壓酒的李良一口茶登時全部噴在身旁的黃正色身上,嗆的咳嗽不止,一桌子人全部笑的東倒西歪,魏一恭笑指着他道:“好一句她痛我也痛。”衆人又是一陣鬨笑。
孫光輝忍住笑道:“繼續,看看下個誰倒黴。”
胡萬里爲掩飾尷尬,立即便轉動了匙柄,在衆人的注視下,匙柄穩穩的指向了孫光輝,衆人隨即一陣鬨笑,催促着他起身。
“我還真沒什麼糗事。”孫光輝搔了搔頭,站起身一口飲了一杯酒,一臉悲壯的道:“只能將生平一大恨事說出來以饗諸位了。”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小時候家父常將一粒花生米拋起,然後張口接住,卻又不允許我模仿,羨慕之餘,獨自溜到河邊,扔了顆石頭,張口去接。”
說到這來,他戛然而止,衆人齊催問,“然後呢?”
“然後?”孫光輝張開嘴,指着豁了半邊的門牙,恨恨的道:“沒有然後。”
一桌人登時爆笑不已。
一席盡歡而散,回到四合院時,天已黑盡,王小寶知道他的酒量不大,忙着點燈,打水,侍候他洗手淨面之後又去燒水泡茶給他醒酒,胡萬里今兒喝的並不多,不過是微醺而已,待的小寶將茶泡好端說來,他便說道:“小寶,少爺明日要去買幾個丫鬟。”
聽的這話,小寶不由一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試探着道:“少爺馬上要授官了?”
胡萬里微微搖了搖頭,道:“授官尚早,如今應酬漸多,家裡沒丫鬟實在不成體統,也徒惹閒話,少爺如今已是官身,須的處處謹慎。”
小寶一聽,便明白過來,卻是不知如何開口,胡萬里瞥了他一眼,道:“買了丫鬟僕從,你就輕鬆遠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無事多讀點書,以後才能派上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