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今個兒回來的其實還算早的,聽說夫人和公主都不在,倒也沒說什麼,此時的他,穩重的有點兒不像是個少年,只是朝門房老周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我先去歇一歇,走了,叫人去遞一個名刺到工部尚書王芬那兒,就說柳乘風有空閒會去拜謁。”
門房老週記下來,連忙說是。
柳乘風便回到臥房,歇了一個時辰,起來的時候,才發覺二位夫人已經回來了。
今個兒整整一天,他都累的稀裡糊塗,想到明個兒又要入宮祝壽,柳乘風不禁苦笑。
廂房裡,溫晨曦正好在屋子裡坐着做女紅,擡眸見柳乘風張開眼睛,不由莞爾一笑,道:“就醒了,再睡一會兒,瞧你熟睡的樣子想必你也是太累了,走了,今日北鎮府司出了事嗎?我回來才知道,卻不知出了什麼事。”
柳乘風不禁啞然,所謂的出事,其實都是柳乘風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爲了爭權奪利,只是在這裡,他豈能泄漏出來。
他淡淡一笑,趿鞋起來,道:“回來了?用過飯了嗎?”
溫晨曦道:“其實你剛睡下,我和殿下便回來了,只是見你睡了,不便叫醒了,走了,夫君還未用飯,廚房那邊已經叫人熱着了,我這便叫人乘來。”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麼一說,他還真有點兒餓,不由嘻嘻笑道:“不必端來,我去小廳裡出。”
批了件衣衫,讓外頭候着的仙兒提着燈籠在前弓路,仙兒如今長了兩歲,比之成熟了不少,不過見到柳乘風,臉上不免帶一些羞意,道:“公爺,明個兒就是皇后娘娘的壽辰,夫人和公主都在麗人坊買了禮物,只是這禮物太稀鬆平常了,公爺可備有禮物嗎?不管怎麼說,公爺總算娘娘半個女婿呢,別人不能送,公爺卻非送不可。”
柳乘風卻只是抿抿嘴,藉着燈籠的昏暗光線跟着仙兒在後頭走,溫和的道:“今個兒,你家公爺已經給娘娘送過禮了,一份大禮。”
“啊……”仙兒櫻脣一張,低呼一聲,險些打了個趔趄,還是柳乘風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仙兒有些嬌羞,本想追根問底,此時那心裡的問題都一掃而空。
柳乘風用罷了飯,便在溫晨曦的屋子裡睡下,一夜無話。
可是在宮裡卻是完全不同了,坤寧宮,朱佑樘靠在榻上,一雷半夢半醒的樣子,其實但凡知曉他心意的人都知道,此時的朱佑樘並沒有睡意,他越是如此,就越是精神。
再此刻,一個太監正跪在地上,繪聲繪色的講述着北鎮府司的事兒。
張皇后靠着朱佑樘坐在一邊,也是在認真的聽。
“皇上、娘娘,當時萬指揮使滿頭是血呢,被那茶盞一砸,整個人站不住了,這事兒,所有人都瞧見了,可是沒一個人阻止,奴婢估摸着,那些鬧事的錦衣衛們,多半心裡也是在竊喜。萬指揮使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倒黴,打落了門牙也只得往肚子裡咽,斷然是不敢聲張的,陛下和娘娘想想,他鬧出這麼大的事,衛所上下都恨得他牙癢癢,不知多少人要尋他晦氣,柳金事就算是砸了他,他又能說什麼……”
щщщ. тт kǎn. ℃O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皇后不禁莞爾一笑,朱佑樘的眉頭卻不禁皺起來。
站在張皇后的立場,她自然是頗覺得幾分暢快,當年她是太子妃的時候,那萬通是如何欺負到詹事府頭上,那可是歷歷在目,萬貴妃對朱佑樘尤爲忌憚,屢屢找渣,而這具體執行的人便是萬通,正是因爲萬通的存在,讓這一對東宮的夫妻可謂日夜惶恐不安。
這些事兒,張皇后可都一樁樁的記得清清楚楚,婦道人家可沒有這麼多寬容,就算是心存寬容,那也絕不是對萬通這種人發的,自從這萬通回京,風風光光的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張皇后就一直沒有睡好覺,往事歷歷在目,越是如此,心裡便多增了幾分恨意。
現在聽到這萬通倒黴,張皇后又豈能不喜?
至於朱佑樘,卻是存着另一些心思,他所考慮的已經不再是個人的愛恨得失,他考慮的是影響,是事情會不會影響到宮裡。
柳乘風這麼做實在大膽。朱佑樘心裡固然隱隱有幾分痛快,可是他不得不考慮這個影響。一個指揮使全事毆打指揮使,這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
其實打了也就打了,問題是,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朱佑樘稍一琢磨,也就漸漸釋然,這事兒說起來其實也簡單,萬通被人圍了,說的難聽些,大明建朝百年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說的難聽些,指揮使做道這個份上,這臉兒算是丟盡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萬通是絕不能聲張什麼的,聲張出去,大家只會取笑他,至於要拿柳乘風治罪,可是在衛所裡他一點權威都沒有,憑什麼指使別人治罪?
那麼唯一的辦法,就走向上申述了,只是一旦申述,就難免要牽涉到北鎮府司鬧事的事,這事兒真要追究起來,無論這萬通是對是錯,都逃不開一個無能二字,徒然惹人笑柄。
所以柳乘風這麼做,那萬通捱了打也只是白挨,不會有人爲他討公道。
想到這裡,朱佑樘雖然臉色雖然仍是板着的,可是心裡卻不由笑了:“這個傢伙,倒是早已都謀劃好了,專門弄了個布袋子,就等人家鑽進去。”
說起陰險狡詐,朱佑樘對這柳乘風算是吾目相看了,其實一開始那些謠言,朱佑樘心裡就已經猜測,這謠言八成就是這小子鼓搗出來的。也唯有柳乘風這種古靈精怪的人,纔會想出這種絕戶的主意。
張皇后見朱佑樘仍然板着臉,還以爲他在生氣,忍不住道:“陛下爲何鬱鬱不樂?這事兒依臣妾看,柳乘風做的對,想不到這個傢伙,竟是有幾分手段,臣妾收他做了這女婿,倒也沒冤枉。”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就是他做事太沒分寸了。
張皇后瞪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只好改口,道:“其實聯也不是其他的意具就是說他急躁了一些……”
張皇后才抿嘴一笑,道:“陛下慢吞吞的性子,也未必是什麼好事,急躁有什麼這叫爲君分憂……”
“是,是,爲君分憂。”
朱佑樘敷衍了一句,隨即想起什麼,道:“明個兒就是壽辰,宮裡可是熱鬧的緊,聯明日索性就不去御覽奏書了,不過今個兒夜裡,卻得忙一陣子,把該吩咐的事兒都吩咐一下。”
張皇后道:“這麼晚了,陛下還不睡,明個兒怎麼會有精神?”
朱佑樘執拗的搖搖頭,道:“聯吃得消的,你不必掛念。”
說罷穿了衣衫,趿鞋起來,對側立在一邊的公公道:“移駕去正心殿吧。”
張皇后也拗不過他,只得起來,叫人給朱佑樘添了一件衣衫,千叮萬囑,讓他早些歇息…………………
正心殿。
朱佑樘並沒有心情去看那些奏書,反而是呆呆坐在這椅上,眼睛微微闔起,似乎在想着心事。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來人,去請蕭公公。”
蕭敬這個時候其實早已睡下,不過陛下有請,自然不敢怠慢什麼,連忙整了衣冠到了這裡,見朱佑樘一雷神魂不屬的樣子,他的性子和別人不一樣,別人若走進殿,肯定要吆喝一聲然後行禮。
可是蕭敬進來,一見朱佑樘如此,便默不作聲了,小心翼翼的站在了正心殿的一側,不發一言,身體微微佝僂,聽候朱佑樘的I斥。
蕭敬的到來,沒有引起朱佑樘的注意,此時朱佑樘仍在思索,等到擡眼的時候,才發現蕭敬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他不由舔了舔嘴,道:“原來已經到了?怎麼,聯沒有吵醒你吧,你年紀大,身體吃得消嗎?”
只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話兒,卻很是貼心,蕭敬的臉雖是僵硬和木然,可是渾濁的眼眸卻多了幾分神采,他連忙道:“能伺候着陛下,是奴婢的貪天之恩,奴婢吃得消的。”
朱佑樘頜首點頭,隨即將手搭在案牘上,慢悠悠的道:“北鎮府司的事你知道了吧?”
蕭敬當然不敢隱瞞,正色道:“奴婢知道。”
“你怎麼看?”
蕭敬擡起眸看了朱佑樘一眼,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簡言意駭的道:“萬通無能……”
四個字,就足夠概括了,入木三分,也尤爲尖銳。
蕭敬與其是說是在發表自己的意見,倒不如說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萬通是皇上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對待敵人,蕭敬不會有任何客氣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