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東陽,嚴嵩等人屏住了呼吸,靜靜地注視着殿門外戴義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身影,身上穿的鬥牛錦袍在殿外陰暗的廊下彷彿一團黃泉深處冒出來的火焰,拘人魂魄於幽冥。
劉瑾的眼皮狠狠抽搐了幾下,驚恐又憤恨地瞪着戴義,只恨不能用目光將他凌遲碎剮。
朱厚照神情頹然,再也不看劉瑾一眼,卻擰着眉面沉如水盯着殿外的戴義。
“你又有何事稟奏?難道你也有檄文拿出來給朕看嗎?”
戴義茫然擡頭:“啊?檄文?什麼檄文?”
朱厚照重重一哼:“你到底要稟奏何事?”
戴義急忙老老實實垂首稟道:“陛下,奴婢手下東廠番子上月在京師城裡拿下了一名蟊賊,這蟊賊走千家串萬戶,偷了不少東西,東廠將他狠狠審了一番,結果卻無意中查出一件大案……”
朱厚照根本沒心情聽戴義所謂的大案,此刻他正沉浸在對劉瑾深深的失望中,同時腦海裡也思索着誰來接手劉瑾之職,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這次一定要選個老實本分,不爲非作歹的太監才行……
聽戴義拿一件小事羅裡羅嗦個沒完,朱厚照沒好氣道:“揀要緊的說!你當來朕的金殿嘮嗑呢?”
戴義嚇得急忙點頭道:“是是是,奴婢這就說到要緊處了……那蟊賊吃了東廠兩樣刑具便消受不住,將他以前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全招了,奴婢手下的番子覺得不滿意,又刑了他一次,這蟊賊剩了半口氣兒,爲求活命又主動招了一件事,說四個月前的某個深夜,他正在京師串戶幹無本買賣,卻發現有戶人家的家僕正摸着黑在後門搬箱子,十來個人鬼鬼祟祟連燈籠都沒打,箱子卻一個比一個大,足足有上百個,這蟊賊樂壞了,以爲是大戶人家趁夜搬銀子呢,於是耐心趴在對面的房頂上等着他們搬完後摸進去發筆財……”
“……後來那戶人家的家僕一不留神,搬箱子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一個,那蟊賊生就一雙夜視眼,卻發現箱子打翻後散落一地的盔甲兵器和弓箭,蟊賊吃了一驚,立馬覺得這事兒不尋常,水渾得緊,於是不敢逗留,趁夜趕緊跑了,直到被東廠拿住,蟊賊才把這事抖落出來……”
“盔甲,兵器和弓箭?這東西竟被搬進京師城一戶尋常人家……”朱厚照停頓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說,又有人要造朕的反?而且就在京師城內,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到底多招人恨,天下一個又一個造朕的反!”
戴義急忙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總督東廠,緝查反事卻是職責所在,京師人傢俬藏數量如此多的盔甲兵器弓箭,東廠察覺到事不尋常……”
朱厚照冷冷道:“那戶人家拿下了沒有?搜出盔甲兵器了嗎?”
戴義苦澀一笑,頗似畏懼地掃了劉瑾一眼,垂下頭訥訥不敢言。
朱厚照不耐煩了:“你說話呀!傻楞着幹什麼?”
劉瑾失魂落魄跪在殿中,滿心苦澀地盤算如何想個法子令朱厚照回心轉意,就算不能再任司禮監掌印,至少也得請一道聖旨,讓朱厚照多派禁宮武士保護,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若就這麼孤身去鳳陽,鐵定會莫名其妙死在半路上。
心頭盤算着,不經意間朝戴義瞟一眼,卻見戴義雖然神情貌似畏懼,眼中卻閃過一道濃濃的殺機,殺機正是衝着他劉瑾而來。
劉瑾呆了一下,接着渾身劇震,失聲大叫:“陛下——”
戴義卻忽然搶在他後面緊接着開口:“陛下,奴婢不敢命東廠查緝,只因這戶人家位於仁壽坊,卻是……卻是司禮監掌印劉公公在宮外的私宅,奴婢不敢以下犯上,然而謀反乃大事,奴婢職責所在,不敢隱瞞陛下,故而今日金殿求見陛下,請陛下定奪。”
“戴義你這老王八!你也敢冤我,雜家跟你拼了!”劉瑾徹底瘋狂了,兩手化掌爲爪便朝戴義撲過去,欲撓他個滿臉花兒。
戴義抱着頭將身子團成一團,任由劉瑾狂風暴雨般的指爪落在他的背脊上,口中不斷求饒:“劉公公,東廠乃天家家奴,職責所在不得不查,劉公公何必爲難我這個爲陛下忠心辦事的人?”
一個打一個躲,兩人在大殿中央鬧成一團。
朱厚照忽然厲喝道:“都住手!住手!你們不顧朝儀體統了嗎?放肆!”
劉瑾住了手,轉身撲通朝朱厚照一跪,淒厲大呼道:“陛下,這黑鍋老奴背不起,老奴向天發誓,絕無此事!老奴乃宮中閹人,早已絕了後嗣,怎敢做這大逆不道之事?有何動機做這大逆不道之事?陛下明察啊——”
朱厚照盯着劉瑾,目光陰沉,語如寒鐵:“既然你沒做,何必氣急敗壞追打戴義?”
“戴義與老奴素有私怨,今日落井下石冤枉老奴,老奴無辜,死不認罪!”
戴義沒理劉瑾,只朝朱厚照道:“陛下,奴婢大膽,方纔進宮前已知會了錦衣衛和西廠,錦衣衛秦侯爺和西廠谷公公也覺得茲事體大,不可輕易定論,總要有憑有據鐵證如山才能讓大家心服口服,所以錦衣衛,東西廠剛纔已各自調動上千人馬,將劉公公的私宅重重圍住,宅內下人丫鬟一應人等全部拿下,只待陛下首肯,廠衛便入劉府搜查一番。”
小心看了看朱厚照臉色,戴義又低聲試探道:“若陛下覺得此事子虛烏有,純屬無稽,奴婢這就叫人撤去廠衛,當作沒這回事發生……”
朱厚照看着劉瑾的目光已不再是失望,而是完全冷漠,冷漠得令劉瑾心痛,也令他自己心痛。
“既已發生,怎能當它沒發生?朕不該再掩耳盜鈴了……”朱厚照仰頭望着金殿上方陰沉的殿頂,心如死灰喃喃自語。
“戴義……”
“奴婢在。”
“現在朕和滿朝大臣出宮,一齊到劉瑾私宅,朕要親眼看看廠衛能搜出什麼東西。”
“奴婢遵旨。”
朱厚照虛脫般揮了揮手:“那麼,傳旨君臣移駕吧。”
倒拎着拂塵的小宦官踮着碎步急匆匆傳皇帝儀仗去了,朱厚照如遊魂般飄下殿來,當先領着大臣們朝殿外走去,經過劉瑾身邊,竟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劉瑾仍朝着朱厚照的背影砰砰磕着響頭,悽聲悲呼道:“陛下,老奴冤枉,老奴閹人也,閹人無後,哪來的理由造反,陛下明察,明察啊……”
待朱厚照和大臣們都出了殿,戴義刻意落在後面,忽然咧嘴朝劉瑾一笑,用只有他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森然道:“劉公公,雜家會爲你找到閹人造反的理由,你等着吧。”
PS:我先吃飯,吃完散會兒步回家繼續碼字,保證今晚把劉公公弄死。。他不死我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