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遠比我用語言描繪出來的更加詭異。
小男孩放聲哭着,突然兩眼一瞪直勾勾地盯着我。我頭皮一麻,就看見他朝我吐出了鮮紅的小舌頭,如同貓兒一樣試探性地朝我爬來。
我的牀本就在房間的最裡面,身子往後飛快地退到了牆角,眼睜睜看着他眯起眼睛瞬間向我撲來。
我當即整顆心都涼了,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擴張了起來,彷彿下一秒呼吸都會停止。
電光火石之間,景澤飛身踏了幾步來到我跟前,修長的胳膊往前一伸就將那個小男孩給抓住了。他被景澤禁錮在半空之中,手腳並用地胡亂掙扎。那一舉一動,我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小孩,倒像是一隻被人揪了頸皮的貓兒。
我鬆了一口氣,問他:“這是什麼……”
一句話還沒問完,又聽見房頂處傳來幾聲更加沉重的踩踏聲。我幾乎都沒來得及反應,仰頭就看見天花板又掉下來一個、二個、三個……最後也不知道是幾個同樣赤裸裸的小孩子。
景澤又來抓那些小孩子,可數量太過龐大,一時間顧此失彼。
他手中的小孩子彷彿瞬間有了底氣,扭過頭趁他不備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可即使是這樣,他都還是沒有鬆手,只是皺着眉頭朝我喊道:“躲開!”
可我一個凡夫俗子,既沒有法力又不會武術,哪裡是這些東西的對手。
那幾個小孩子趴在牀上又“喵哇”了幾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眼瞧着就要齜牙咧嘴地朝我撲來。我身後是一面石牆沒有退路,可好在牆上還有一扇打開的窗戶。
就在那些孩子快要咬住我的同時,我一個打滾翻出了窗戶外。
我原本以爲這茅屋只得一層,窗外定是平地。哪曉得人倒黴到了極點,就連他媽的平地都會變成河流。這茅屋的窗戶也不知道是怎麼開的,居然直接開在了那條河邊上。
我跳出窗戶之後,一個腳步不穩就栽下了河堤,背朝下掉進了河裡。我拼命在河水中撲騰了幾下,勉強是浮了起來。屋子裡的小孩子也跟着我跳出了窗戶,正在河堤邊徘徊。
我心想你們這些幾歲大的孩子,再怎麼厲害也總不能游泳吧。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就看見他們徘徊了不到一分鐘之後,從茅屋的屋頂上又跳下來一個年紀更小的裸身男童。他看樣子只有兩、三歲,可爬行的速度奇快,突然就竄到河堤邊上,一下子跳入了水中。
我見狀趕緊朝着和他相反的地方遊動,可這小孩游泳的速度堪比一條魚,緊跟在我身後窮追不捨。
腳踝處一緊,我感覺身後的小孩已經用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下一秒,我身體一個失衡,腦袋就嗡地扎進了水裡,嗆了好大一口水。偏偏還有一種直覺提醒我,要是被身後的小孩子咬到就麻煩大了!
我咬牙翻了個身,正面朝上用雙手上下划着水,腳上一用勁就將小孩子給踢開了。
片刻之後,被踢翻的小孩子淹沒在了河水之中。
我一口氣還沒喘完,就看見水中冒出了些許氣泡。隨即,那個小孩子又竄出了水面。他仰頭對着天空“喵哇”地叫了一聲,原本還在河堤上徘徊的其他小孩子就如同受到了號令,紛紛響應着叫了起來。
寂靜的夜晚衝刺着“喵哇喵哇”的刺耳聲音。
而更爲要命的是,幾乎就在聲音響起的同一時間,我看見河岸邊上的小孩子也都跳下了水,如同利箭般統一朝着我的方向發射過來!
那時候我雖然在河中游了沒幾分鐘,可是精神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體力透支得很嚴重。
我的胳膊已經痠軟無力,視線所及之處,那些小孩子離我越來越近。
“葉罄,接着!”我突然聽見河岸邊上的景澤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與此同時,一個東西從遠處朝我拋了過來。那東西也看不清是什麼玩意,最後一點不差地落入了我的跟前。我低頭一看,是一個黃紙包着的袋子。彼時袋子浸入了水,裡面的東西散了出來,在河水中化作綠色的液體。
我的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中藥味,當即反應過來這藥味和葉順身上的一樣!
這些中藥在我身周散開的時候,那些小孩子彷彿也有所顧忌,最後竟然都朝着阿布村的方向游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四周霎時間恢復了死一樣的寧靜。
“夫人!”我徹底喘了口氣,聽見岸邊方北宸也在呼喚我,隨即兩束手電筒的光在河面上浮現。
我離岸邊不算太遠,便朝着光源的方向遊了過去,看見方北宸和景澤都站在岸邊。我的力氣當時已經全然耗盡,趴在河堤上喘氣。
方北宸和景澤同時向我伸出了手。在我愣神的空當,景澤就把手收了回去,轉身往屋內走了。
我搭住方北宸的手,借力總算是上了岸。
我也來不及顧慮這溼漉漉的一身,方纔的那些小孩子還令我心有餘悸。我問方北宸:“那些小孩子究竟是妖怪還是鬼?”
“是人。”方北宸脫下自己的外套替我披在身上,“我和景澤都沒察覺出妖氣。”
我聞言瞠目結舌:“你說是人?”
現在就算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剛纔的那些小怪物是人類啊!
“的確是人類,只是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現在也無從得知。”方北宸也是焦頭爛額。
他告訴我,這些小孩子身上沒有妖氣,所以景澤和他沒辦法用除妖的法術對付,剛纔也只能一直與之周旋。後來景澤發現那羣孩子好像很顧忌葉順身上的味道,就逼着葉順交出了中藥,這才及時救了我。
我聽完腦袋裡也是混亂不堪,方北宸擁着我進了屋子。
葉順和葉甜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進到裡屋換了身乾淨衣服,走出門就聽見方北宸問葉順:“那些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順的臉上還有淤青,看樣子是在剛纔的逃跑中被方北宸揍的。他低着頭,畢恭畢敬道:“他們……他們是阿布村裡的貓妖。”
“胡說,他們根本就是人類!”方北宸踹了他一腳,沒好氣道,“你不老實告訴我們實話,這條命是不打算要了嗎?”
我也是很少見到方北宸如此暴跳如雷的一面,想必是剛纔我的落水讓他有些緊張。
葉順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連聲求饒道:“我沒騙你們,真的是貓妖。蘭橋鎮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問小甜,她也知道!”
葉甜聽葉順提到她的名字,也是緊張道:“對對對,是貓妖。這些貓妖附在阿布村小孩子的身上,每到夜晚就會游到河對岸來,聽到口哨的聲音後會主動出現。只是他們很怕向竹草的味道,向竹草是我們鎮子常見的草藥。只要用向竹草洗過澡的人,他們就不會進行攻擊!我們真的不敢騙你們了,你們幾位都是身懷絕技之人,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們過河去阿布村。我知道你們要找衣冠冢,我不會泄露出去的。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請你們放過我們吧。”
“什麼衣冠冢?”景澤突然開口冷聲問道。
葉甜一愣:“難道你們不是和上週那對雙胞胎一樣,也是爲了鄢泰初的衣冠冢纔去阿布村的?”
我們三人聽見鄢泰初的名字,全都互相看了一眼。我心說葉甜怎麼也會知道鄢泰初,而且她說的那對雙胞胎,不就是莫小雪和莫秋嗎?
景澤讓她解釋衣冠冢是什麼東西,葉甜也說不大清楚,只知道是暨利族遷移到阿布村後,在村子裡秘密修建的一處紀念鄢泰初的墳包。據說那墳包裡埋了鄢泰初生前許多的奇珍異寶,所以隔斷時間就有一夥盜墓賊奔向阿布村,尋找衣冠冢的藏處。
而葉順和葉甜,也就靠着趁這些人睡着之後,幹些偷雞摸狗的事發財。
說來也是運氣好,這些年竟然都沒出什麼大事。
我對鄢泰初的衣冠冢並沒太在意,因爲心知到了阿布村後自會有分曉。我心中記掛着莫小雪,想了想吩咐葉順:“你把那對雙胞胎姐妹來這兒的經過告訴我。”
葉順如今也不敢欺瞞,就哆哆嗦嗦地開口講道:“那個姑奶奶也是身手了得啊!半夜的時候我失手被她們發現,其中一個厲害些地翻身起來就想殺我,還將我的手指給割破了。後來我吹口哨引來了貓妖,那個想殺我的女的就逃了出去。另一個女的看起來像是沒什麼功夫,就被一隻貓妖給咬住了胳膊,瞬間就也同化成了貓妖。”
他舉起手指給我看,正是之前我注意到的那條傷疤。
我聽完葉順的話,心中更是火急火燎。那被咬後同化了的人,不用多猜也知道是莫小雪了。
“那女的後來去了哪兒?”景澤突然冷聲問葉順。
“您說哪一個?噢,貓妖那個?”葉順哭喪着一張臉,“我本來以爲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那女的把她給帶了回來。她也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麼,女貓妖就不再咬人了,只是行爲舉止格外呆滯。那厲害些的女的讓我帶他們進阿布村找衣冠冢,可是進村後不久她們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