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順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來,看樣子已經逼問不出更多的有用線索了。
未免他趁我們離開後去搬救兵,方北宸將他綁在屋子裡,用手一敲他的脖子,就讓他暫時昏睡了過去。葉甜見狀連聲求饒,方北宸回身對她說:“已經天亮了,你找條船送我們去阿布村。昨夜的事,我們就可以一筆勾銷。”
事已至此,就算她再害怕也只能照做。
彼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景澤押着葉甜走出了茅屋。不一會兒,我們在屋內就聽見葉甜朝我們喊道:“兩位貴客快出來吧,船來了!”
一葉扁舟式的小木船停靠在了岸邊。
撐船人頭戴斗笠,用長長的船篙將船穩於河畔。景澤此時已經上了船,我走到岸邊一個健步跳了上去,就看見葉甜同時跳下了船。
方北宸忙問她做什麼,她似乎對方北宸還有些害怕,顫聲答道:“這隻小船一次只能載三名客人,方先生你快上船吧。反正對岸就是阿布村,我就不送你們了。”
我早對這女孩子失去了同情心,總覺得她的肚子裡還藏着什麼陰謀,說什麼也得讓她送我們抵達阿布村裡面。
我見葉甜似乎更加畏懼方北宸。想了想,就對尚未上船的方北宸說:“這河不寬,往返一趟也要不了多少時間。要不你先留在這兒,待會兒船伕送我們去了對岸後,再過來接你們。”
方北宸聞言心事重重地看了景澤一眼,又轉而對我說:“好,夫人抵達對岸後就在岸邊等我。”
我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而後我席地坐在船的一角,景澤盤膝坐在另一角。船伕一揮篙子,緊接着水波盪漾起層層漣漪,小船就從河岸邊漸行漸遠了。
清晨的小河籠罩在一片白色的霧氣之中,這山野間的空氣倒是清新怡人。我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瞥見正在閉目養神的景澤。他將雙手輕輕搭在膝蓋上,透過朦朦朧朧的晨霧,我竟看見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被咬傷的口子。
那一小塊皮肉都已經外翻了出來,紅色的鮮血正細細地往外流淌。
我又想起之前他來救我時被“貓妖”咬傷的畫面,心說這傢伙都這樣了,難道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嗎?
好在這次我在隨身的揹包裡裝了些緊急用藥。
我提起揹包起身走到景澤身邊,他或是聽見我的腳步聲,皺着眉頭睜開了眼睛。近來我總覺得與他沒什麼話可說,就指了指他的手背,蹲下身子正想給他做包紮處理。
誰料我的手還沒接觸到他的手,景澤就猛地將自己的手給移開了。
我只能沒好氣地開口:“你這外傷得處理,要不然容易感染髮炎。”
“回去你那邊坐好。”他面無表情,沉聲對我說。
我正翻着碘酒和紗布的手一怔,當下心裡也有些不悅,心說你這人怎麼如此不識好歹?可轉念又一想,景澤這具身體是假的,可能正因爲是假的,所以他纔會無所謂吧。
想來我就覺得自己有些東郭先生。我煩躁地將揹包裡的紗布和碘酒翻出來放在他身邊,皺眉道:“東西我給你放這兒了,處理與否隨便你!”
說完我就起身往回走,背對着景澤的時候,恍恍惚惚聽見他聲音冷漠道:“這傷於我無害,對你還很難說。”
我的腳步一頓。
景澤的意思是,他傷口流出來的血液如果被我沾上,不知道會不會有傷害。
我心中的抱怨在瞬間煙消雲散,卻也並未去接他的話,只是重新坐回了原處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那時候我想,景澤三番四次救我出險境,雖表面高冷卻事事心思縝密。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這份救命之恩我總是要記在心裡的。
就在這時,船身微微震動了一下,船伕撐着篙對我們說:“已經到了。”
片刻之後,我和景澤跳下了船,穿過雲霧就看見眼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山道。阿布村青磚瓦樣式的房子就稀疏地建在山道的兩旁,周圍一片片綠樹成蔭,儼然一副山水田園的好風光。
船伕已經撐着船回去了對岸接方北宸和葉甜。
我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發現景澤已經替自己的手背纏好了紗布。
約摸又過了十分鐘,那條小船透過晨霧再度靠了岸。
方北宸逮住葉甜下了船,將她推至最前方吩咐道:“帶路進村子。”
阿布村不大,此時又是破曉不久的清晨,山野間只聞得陣陣嘈雜的鳥叫聲。葉甜一邊帶着我們往村子裡走,一邊擔驚受怕地問我們:“幾位貴客,你們這是要我帶你們去哪兒啊?我真的不知道衣冠冢在哪裡,你們還是放過我吧。”
“往村子的中心走。”方北宸淡淡迴應道。
不一會兒,踏過數級彎彎曲曲的石梯,遙望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塊空地。那兒似乎有村民正在唱歌,山歌的音調高亢,歌詞卻是聽不懂的方言。
我問葉甜:“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葉甜告訴我,是在進行阿布村的一個古老儀式,爲滿週歲的孩子進行天神的洗禮。
我聽得一頭霧水,正要問她詳情,耳邊突然聽見一聲尖銳的貓叫聲。昨夜那些“貓妖”的畫面還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感覺腳上有什麼東西蹭了我一下,嚇得整個人都快要炸了起來。
身旁的方北宸倏地握住我的手,輕聲對我說:“夫人別怕,是隻貓。”
我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不過在他寬大手掌給予的力量下,逐漸淡定了下來。低頭才發現果真是一隻三色的大花貓,正在我們腳邊穿來穿去,也不知是在表達友好,還是在向我們討食。
我心有餘悸,對衆人說繼續走吧。
誰料景澤突然輕輕彎了彎脣角,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隻貓的腦袋。
我心說難不成景澤喜歡貓?正想着,就見他的手一怔,猛地就站起了身來。他將頭轉向右手邊的山林,叫了句:“什麼人?”
話音剛落,我看見山林間發出一陣沙沙聲,下一秒景澤就一個飛身追了過去。
我也想跟過去看看,可方北宸一直握着我的手,輕聲道:“他無論抓不抓得到人,待會兒都會來找我們。我們還是分工行動,先去探一探鄢泰初的情況吧。”
就在昨夜得知了衣冠冢這件事後,方北宸曾提出過自己的猜想——人死後化作鬼魂,魂魄是最爲戀舊的。如果衣冠冢裡真的埋的都是鄢泰初生前的至愛珍寶,那麼說不定去那兒就能找到他的一絲魂魄。
葉甜又帶着我們繼續往前走,走到空地之時,那兒已經聚集了好多穿着布衣長衫的人。
我心說阿布村還真是封閉,都21世紀了村民還如同古代人般穿戴。
在空地的正中央擺着一籮筐的紅色小果子。那羣村民唱完歌之後,從人羣中就擠進去十來名年輕的婦女。她們的懷中抱着週歲大的孩子,有條不紊地排着長隊。
一位頭戴銀釵的老人家駝着背站在籮筐旁,將紅果子分發給這些婦女。婦女接過果子後就餵給了懷中的孩子,然後跪在地上紛紛朝着西南方磕了三個頭。
我看得入神,就問葉甜:“她們這是什麼儀式?”
葉甜低聲回我:“阿布村的村民認爲,這些果子是天神加持過的。在孩子滿週歲的時候喂其吃下,就可以得到天神的洗禮,從此得到天神的寵愛。”
儀式結束之後,村民們開始逐漸散去。我轉過頭看見方北宸還盯着西南方出神,問他怎麼了?
方北宸想了一會兒,笑着告訴我:“夫人還記得景澤給的資料嗎?當年鄢泰初得到靈玉之後,不是自封其爲天神嗎?所以阿布村村民口中指的天神,多半也就是他們的老祖宗鄢泰初了。”
方北宸的話只說了一半,不過我聞言隨即明白了過來。
爲什麼這些村民會向着西南方磕頭道謝?那就說明西南方肯定有和鄢泰初相關的東西,而那些所謂加持過的果子,也多半是長在這東西的附近了。
我心中蹦出三個字來——衣冠冢!
我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方北宸,他聞言一笑,趁我不備在我臉上“吧唧”了一口,樂呵呵道:“真不錯,夫人在爲夫的影響下,真是越來越聰明瞭。”
這算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他自己?
我臉一紅,低聲道:“別鬧,還有外人呢!”
話剛一說出口,我就發現附近的村民已經統統撤走了,原本還待在我們身邊的葉甜也不見了蹤影!
我又四下環顧了一週,方北宸低聲對我說:“別找了,剛纔混在村民中間早跑了。”
“你看見了怎麼也不攔着?”我急道。
“既然知道了衣冠冢的位置,那麼拉着她一起反而會壞事。”方北宸牽過我的手,挑起好看的眉毛,又調戲我道,“夫人,要不我們先別找什麼魂魄了。哈哈,反正這兒山清水秀,夫人也可以和我過過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