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說了,備轎!我這就親自去拜見首輔大人!”王紀也是閹黨大臣。
他要不是資歷不夠,以刑部尚書的身份,有資格進入內閣的。
王紀剛到顧秉謙的府邸,韋寶居然忽然冒出來了。
原來,韋寶早就料到刑部尚書王紀要來找顧秉謙告狀,提早等在這裡了。
“王大人。”韋寶樂呵呵的上來行禮。
王紀是認識韋寶的,只是沒有說過話,萬萬想不到韋寶會在這裡等自己,哼了一聲。
“我知道王大人在爲我今天下午所作所爲生氣,我特地前來賠罪。”韋寶笑道。
王紀很詫異,你要賠罪,就該去我的府邸,爲什麼在這裡等着?還有,你既然知道有錯,又爲什麼要那麼做?
王紀仍然沒有說話。
韋寶接着道:“我知道王大人還在生我的氣,奇怪我爲什麼在這裡等您?我剛完成了對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事考選,以後,都察院和大理寺的許多公務還要靠刑部幫襯,所以特地等着王大人一起面見首輔大人,把很多事情理一理清楚。”
“不敢當,我只是一個刑部尚書,哪裡當得起你韋大人親自等候?”王紀諷刺道。
“呵呵,王大人您還在生氣,您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嘛。”韋寶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求見了首輔大人之後再說吧?’
王紀和顧秉謙都是閹黨重要大臣,韋寶本來是想先到王紀府邸與王紀私下談話的,但是沒有來得及,索性先一步到了顧秉謙的府邸外等候王紀,他也有很多話要對顧秉謙說。
現在的韋寶已經是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實際執行者,雖然還只是五品官的官階,但他不得不代表都察院和大理寺說話。
“你想說什麼?”王紀冷然道。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將韋寶這麼個15歲的年輕人放在與自己能對話能交流的位置。
“我想說,我很尊重王大人,絕對沒有想挑釁刑部的意思,我是來解釋的。”韋寶淡然道。
聽韋寶一開始就表明了態度,這讓王紀臉色緩和了一些,“要不然,先去我府裡說話吧、”
“沒事,沒什麼不可以當着首輔大人說的話,咱們既然已經到了首輔大人府門口,這麼走了,怕他多想。”韋寶老成的很。
王紀想想也是:“那進去吧。”
如果是韋寶前來拜見,需要等通傳,王紀和顧秉謙的關係不一般,雖然王紀比顧秉謙小,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同年關係,但曾經長期一起供職,王紀時常出入顧秉謙的府邸。
所以王紀和韋寶可以徑直而入。
要等,也是到裡面等,不必在門口等。
顧秉謙得到了通報,果然很快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讓人偏廳奉茶。
“他們兩個人什麼時候走到一起去的、一起來我這裡做什麼?他們是不是來我這裡打官司來的?”顧秉謙問管家。
“不像,兩個人看上去挺客氣的,王大人有些冷淡,但那個很年輕的韋大人一直在說話,還帶着笑意。”管家將自己觀察到的告訴顧秉謙。
顧秉謙就更加奇怪了,他已經聽說了韋寶今天下午在都察院掃了一幫刑部官員面子的事,並且用極短的時間就處理了一大堆案件卷宗,幾乎是搶奪,要把刑部的案件全部奪走的架勢。
在顧秉謙原來想來,今天王紀肯定會來找自己,向自己告狀,卻沒有想到韋寶也來了。
顧秉謙沒有出場之前,韋寶一直在與王紀東拉西扯,好話說了不少,就是沒有說正事。
韋寶的口才是很好的,問王紀哪兒的人,然後問人家家裡的情況,以此展開聊天話題。
王紀有點忍不住道:“我與顧大人關係很好,韋大人要是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還是等首輔大人到了再一起說吧,不然還得說兩次。”韋寶笑道。
王紀只能等顧秉謙過來。
顧秉謙過來之後,先是很和藹的道歉:“讓二位大人久等了,多多包涵。”
“沒有一點時間,一盞茶功夫而已,晚輩能有幸坐在首輔大人府裡等首輔大人,已經是三生有幸,上一回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剛剛考取進士,在首輔大人府裡吃宴席,還不是官場中人呢。”韋寶笑眯眯的行禮:“座主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顧秉謙其實並沒有與韋寶單獨交談過,和王紀差不多,只是當初身爲主考,與韋寶說過幾句話而已。
聽韋寶這麼有禮貌,而且直呼座主,神情緩和了不少,就怕兩個人是來自己這裡打官司的。
刑部撈到的銀子,其實與他這個首輔沒有多少關係,刑部是很特別的一個系統,首輔要說管的最多的,還是吏部,吏部又管着天下官員。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吏部都一定是六部之首。
吏部雖然理論上吏部只有四品以下官員的任免權,但是它卻管理着所有官員的考覈。
並且,基本上所有的官員都是從四品以下起步的,沒有一上來就當四品大員的道理。
就算是科舉考試前三甲也是翰林院裡面實習的,官銜很低。
外放的話也是從七品縣令做起。
四品以上的高官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的官員都是四品以下。
對於這些人而言,吏部是直接決定自己政治生涯生死的部門,遠比禮部、工部之類八杆子打不着的部門要重要。
大明的首輔權力雖然趕不上宰相,也有權利建立自己的一套班子。
上面雖然有皇帝,但是在行政上已經是最高級別了。
對於中國而言,地方太大,人口太多,每天的事務也太多,依靠一個人的力量是處理不完。
別說絕大多數皇帝都不勤政,就算是勤政的也是不得不放權。
唯一的區別在於放出多少的權力罷了。
放手少了自己累死事情還一團糟,放手多了又不放心。
因此,中國古代皇權和相權之間的鬥爭從來沒有停止過,即使是朱明這樣取消了丞相的官職的,也會自然地誕生出內閣首輔這樣的準丞相來對抗皇權。
韋寶是覺得,以封建官場來說,再大的官,具體管多少事情,也是有限的,關鍵不在於官職,而在於威望。
像顧秉謙,沒啥威望,他這個首輔當的,肯定不如張居正那種權傾天下的首輔。
碰到強勢一點的六部尚書,哪一個也不用甩他。
但要是大家尊重這個首輔,那每件事都繞不開首輔,首輔要是真的能穩住官場所有人,能成爲旗幟,獨立對抗司禮監,對抗皇帝,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只是大明的體制不太容許這種情況發生,除非皇帝非常信任首輔。
“韋大人你客氣了,同爲朝廷官員,不必太過多禮,請坐。”顧秉謙依然很和藹。
王紀也欠身向顧秉謙見禮,遠沒有韋寶那麼阿諛奉承,甚至可以說諂媚。
“二位大人何事一起來找我啊、你們一個是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主要官員,一個是刑部主官,以後要多多互相照應,遇事慢慢商量,事緩則圓,千萬不可起爭執。韋大人,你可知道,你這個進士怎麼得來的?王大人不是外人,我可以給你交個底,你金榜題名,老夫出了八分力氣,你中進士,老夫出了十足的力氣!否則,你別說上乙榜,丙榜都不見得能上!”顧秉謙先暗暗打壓兩個人,還是怕他們在自己這裡吵起來,然後開始擺功勞。
顧秉謙在自己考取進士,並且在金榜題名過程中出了大力,雖然魏忠賢沒有告訴他,但韋寶的銀子花給了魏忠賢的,可以想象的到。
韋寶又再次起身,誠心誠意的向顧秉謙施禮:“首輔大人之恩,晚輩沒齒難忘,提攜之恩如同再造,晚輩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韋寶說着,拿出一封紅布裹着的銀票,“小小心意,望恩師笑納。我雖然已經拜了薊遼督師孫承宗老大人爲師,不能再換門庭,但我心裡是將首輔大人當成自己的恩師的。”
顧秉謙對韋寶這一招很意外,也很滿意,沒有人不喜歡銀子,尤其韋寶的銀票還露出來一些,光是估摸,至少不低於萬兩紋銀啊!
而且,送銀票這出也能充分體現韋寶對魏系的示好之意,只要好說話,還有什麼不好商量的事情呢?
王紀的臉色也又緩和了一些,雖然這個銀子不是給他的,他沒份,但韋寶的示好之意他能感覺到,他與顧秉謙是鐵桿關係,對顧秉謙示好,就是對他示好。
“韋大人啊,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就說你一句吧,你今天下午那樣掃一衆刑部官員的面子,還毆打了刑部郎中,實在是讓刑部衆官員和老夫的面子上過不去的,你還太年輕,初入官場,如此鋒芒畢露,不好。”王紀道。
韋寶連連拱手,“部堂大人冤枉我了,我今天之所以這麼做,的確是做給刑部官員看的,但絕對沒有針對部堂的人的意思。”
顧秉謙和王紀都沒有太明白韋寶的意思,反正從韋寶入仕以來的種種做法,他們可以肯定韋寶絕對不是東林黨的人,如果算中立派,那也是傾向於魏系的中立派,算是半個自己人。
所以,他們願意給韋寶對話,給韋寶把事情說清楚的機會。
“韋大人你慢慢說,我聽着。”王紀道。
韋寶點頭,朗聲道:“首輔大人和王大人肯定已經知道我對都察院和大理寺完成認識改造的事兒了,司禮監押着沒有明確贊同我的做法,也沒有明確的反對我的做法,就是要看看我這麼做,是好事,還是壞事,是不是?”
顧秉謙和王紀互相看了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均面無表情,他們這種爲官幾十載的人,哪個不是修煉的城府深厚?一般不會表露態度。
韋寶接着道:“我的確是看不慣刑部辦案的做派,不說天下都是冤假錯案吧,反正有的事情做的太過頭了,今天下午我收了的案子,有一宗是一宗,沒有一宗是沒有問題的,太偏袒了。刑部搞一些銀子我理解,但不能這麼搞銀子。”
王紀坐不住了,“韋大人,這話不能亂說,我們都是秉公辦案的。”
韋寶微微一笑:“王大人不要着急,這裡是私底下,只有我,你,首輔大人,並沒有外人,並不是朝堂之上對峙,我說一說我的想法,你先耐心聽着,覺得可以,我很高興,覺得不可以,就一笑了之吧。”
顧秉謙也道:“王大人,你就聽一聽韋大人說吧,韋大人年輕氣盛,但很多辦事的法子倒也有一些新意,看得出來,九千歲也很欣賞韋大人。”
王紀聽顧秉謙也這麼說,忍着不再說話,否則,一個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主事官員這麼說他的刑部,他是不幹的,這是很嚴厲的指控,甚至可能因爲韋寶這句話,把他殺頭都不過分。
“我將都察院和大理寺分成了南院北院的事情,相信王大人和首輔大人已經知道了。我的做法很簡單,就是力求公平公正,不出現冤案錯案,還原事實真相,誰犯案都要受懲罰!你有銀子可以,但不能顛倒是非黑白,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一切都要用銀子說話,刑期可以用銀子減免,砍頭可以用銀子抵消,充軍發配可以用銀子減免,總之,處處要銀子!爲了控制尺度和監管,我獨立設置北院,北院官員不參與分成,都由新近官員擔任,這樣一來就不存在貓膩,每個案子都斷的清清楚楚的!得來的錢財,南院分兩成,本衙門分三成,剩餘五成,都以贈予的方式交到皇宮內帑去孝敬陛下!我希望以後刑部也這麼做。”韋寶道。
首輔顧秉謙和刑部尚書王紀無語了,你這麼做,難道要求每個衙門都這麼做?這不成了陛下明目張膽的收髒銀嗎?你是怎麼想的?
而且,你是什麼東西啊、
我們哪你當回事,你是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主事,不把你當回事,你不就是一個五品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