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12 17:24:01 本章字數:13234
東方語淡淡問出這句,兩眼卻在漫不經心地打量着文秋鳳。愛睍蓴璩
這位在臉上幾乎看不到歲月痕跡的蛟玥皇后,雍容華貴更勝東晟的皇后幾分,她身上流散的清婉典雅氣質似乎是與生俱來一樣。
寧楚豔絕驚人的容顏皆遺傳了她的美貌,所以文秋鳳一舉手一投足都是一段令人心神馳蕩的誘惑風情。
正在東方語心裡微生讚歎的時候,文秋鳳忽然看向了旁邊那位灰袍男子。
國師?
東方語在心裡輕輕地嗤笑一聲。
視線也隨之轉了過去,只見那男子一身灰青深袍,貎正神肅,大約四五十年年紀,正垂首斂目,一臉深沉地垂立旁邊,確實很有道行高深的國師模樣。
東方語努力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記得這位國師名喚夏仲謙,似乎一直深得蛟玥皇帝的喜愛,因此在皇宮中地位超然,但他卻並沒有恃才放曠之行,行事待物一點也不恃傲,只是這人天生不喜與人接近,所以平常所見皆是一副木然深沉的樣子。
不過,眼下看他的樣子似乎對這位蛟玥皇后十分尊敬,難道他當年得以入宮發跡是受了文秋鳳的提攜?
可恨她來得匆忙,墨白亦只來得及告訴她這麼一點信息。
少女眼珠微微轉了轉,目光自皇后臉上掃過,然後溜到國師臉上,眼神還流泛出興趣盎然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爲皇后剛纔那句話擔心。
夏仲謙對皇后拱了拱手,緩緩道:“是,臣謹遵娘娘懿旨。”
國師一拱手,隨即微微轉過身來,目光灼灼透着黑暗詭惑的光芒,定定盯着少女流麗明眸,緩緩道:“微臣今早占卦,見卦象所指北方呈異景;細細推算之下,發覺這股異景的出現,仍是因爲主蛟玥北方的卦位被異國屬陰之女所籠罩,此女命格奇特,若落於我蛟玥其餘任何一方,皆有助益於我蛟玥;但可惜——”
國師微微挑了挑深沉眼睛,眯着半開的縫淡淡瞥了東方語一眼,又道:“她出現的地點與時間皆不對,因此非但不能助益我蛟玥,反而會阻滯我蛟玥;微臣又仔細推算了一番,發覺因她近期滯留,已然開始影響到太子府的運程;遠的不說,就是與太子相關的親近人物,也會受此女所累。”
“比如與太子一母同胞的五公主,便是因爲此女帶着較重的煞氣落於太子府,而遭受了意外;而太子殿下本人,本來陽氣極盛,原是不懼此女的陰氣與煞氣的。”
“但因太子近日心有所慮,損了陽氣,是以爲此女凝重的煞氣乘虛而入,而稍損貴體;當然,太子本身陽氣一時被壓,待平緩過後,勢必會反噬,如此一來,無論是誰都會因爲此女奇特的命格而受到損傷;若想太子平安順遂,娘娘須儘快將此女驅出我蛟玥,方可保大家平安。”
文秋鳳略略轉頭,卻是鳳目晶晶,適當地表現出她的擔憂看向國師,“那麼請問國師,此女究竟何人?現在身在何處?”
夏仲謙沉沉擡目,不帶溫度地瞟了那神態坦蕩從容的少女一眼,慢慢道:“稟娘娘,此女命定聰明伶俐,能說會道,又得享天賜陽神的浩浩正氣,是以她的命格才十分奇特,若非同樣命格奇重的人,根本無法壓住她命中所帶的陰氣與煞氣。”
文秋鳳回頭,淡淡看了眼東方語,鳳目神態冷清,流露着淺淺的若有所思。
東方語在心裡暗暗地嗤笑一聲。
文秋鳳既然早知結果,如今還在她面前裝懵懂扮無知,不覺得自己的行爲太可笑麼!
“得享天賜陽神的浩浩正氣?”文秋鳳看定那鎮定自若的絕色少女,輕輕叩着齒關,“難道國師指的是日出升起的方向?”國師眼光自淡然不驚的少女臉上劃過,然後定在文秋鳳臉上,輕輕點了點頭,表示附和,“命定聰明伶俐,能說會道,豈不就是一個單字語麼?”
東方語眨了眨眼睛,笑意晏晏地看着裝得十分自然驚訝的文秋鳳,若非場合不對,她還真想給文秋鳳鼓鼓掌,表示對文秋鳳敬業的致意。
裝,你就裝吧。
看你們接下來還能編出什麼理由來。
直接以她的命格會妨礙到寧楚生命安全,將她趕出太子府,哦不;皇后的目的,是想將她一口氣驅出蛟玥了事。
文秋鳳看了眼鎮定自若坦然在裝糊塗的少女,幽幽地嘆了口氣,試探道:“東方姑娘,國師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
東方語眨了眨眼睛,挑眉,一臉茫然地看向面容如畫般清婉令人驚豔的女子,驚訝道:“啊?國師的話呀,民女似乎是聽明白了;可想了一想,卻又似乎覺得什麼都不明白,不如麻煩皇后娘娘你給民女說解一遍?”
文秋鳳微微怔了怔,似是沒有料到東方語竟然敢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裝糊塗;她極快地皺了皺眉,但隨即又回覆她冷清典雅高貴的模樣,淡然看着東方語,輕輕帶笑,道:“不知東方姑娘是什麼地方聽不明白?”
這是不惜紆尊降貴給東方語當解說員了。
少女在心下冷冷一笑。
她倒是很好奇這位蛟玥皇后如此不遺餘力趕她走的目的。
既然文秋鳳知曉她的底細,那文秋鳳也一定知道寧楚請她回來是爲了替宮裡那位解毒的;但看眼下這樣子,文秋鳳似乎並不期望宮裡那位醒來;也許她是希望那位從此一睡不醒,好讓寧楚快點名正言順登上大位,她好早日升上皇太后的寶座?
可她沒聽寧楚說起,宮裡準備永垂不朽那位對寧楚不滿或有心要廢謫呀。
相反,她自進入蛟玥國境以來,處處聽到的都是關於寧楚如何親民,能力如何出衆,功績如何卓著等等;這證明寧楚這個蛟玥太子的地位實在是穩如泰山,根本不是別人想撼動就撼動得了的。
就是蛟玥皇帝,都要廢掉寧楚再立七皇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如果蛟玥皇帝不是個糊塗昏庸的混蛋的話,他應該十分清楚,蛟玥的未來只有交在寧楚手裡,纔會更加繁盛穩定。
既然皇帝沒有想廢掉寧楚,那麼文秋鳳作爲寧楚的老媽,是不是也該高枕無憂,只等着寧楚順理成章繼位那天就成。
她實在猜不透,這位蛟玥皇后爲什麼處心積慮阻止寧楚進宮,阻止她去救蛟玥皇帝。
東方語心念轉動,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該不會是皇帝身上所中的毒就是眼前這個看似清婉驚豔的女子下的吧?
可是,這到底是爲什麼呀?
夫妻不睦?還是——?
東方語心中突然狂跳了一下,爲自己剛纔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她想到此處,不由得帶幾分探究幾分狐疑擡眸看定文秋鳳。
“民女聽國師之意,似乎是太子與五公主今天突然出了意外,都是因爲有個什麼命格奇特的女子出現在北方,可民女聽來聽去,卻不明白國師所指這個女子到底是何人,此女既然在北方那麼遙遠,她又是怎麼妨礙到了太子與五公主的運程;民女愚鈍,還請皇后娘娘不吝賜教,指點一二。”
文秋鳳見她裝得徹底,一時爲之氣結,張了張嘴,似乎都有些語塞起來。
她默然與國師對視一眼。
夏仲謙沖她衝了點頭,隨即上前一步,對着東方語緩緩道:“東方姑娘,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直白地告訴你吧;不過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不那麼中聽,若是有什麼衝撞到你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畢竟我只是實話實說,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夏仲謙的語速很慢,聲音又沙又沉,像是什麼粗糙的筆尖一下一下劃過光滑的紙面一樣,聽着那種嘎嘎的頻率;東方語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光是聽着聲音就讓她心裡產生排斥,感覺不舒服的人,夏仲謙是第二人;第一個是東晟的御史中丞徐立。
想起徐立那尖沙的聲音,東方語就覺得頭皮發麻,心裡泛悶。
文秋鳳見她擰起眉頭,嘴角似乎微微地勾了勾,那淺淡的笑紋卻在一眼之後隨風而散。
東方語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心神澄淨平靜下來。
“有勞國師。”
夏仲謙目光古怪地瞟過她仍然從容平淡的面容,緩緩道:“我按照卦象所示的異象推算,得出的結果,是因爲太子府內近期來了一位自蛟玥北方所在的女子;並非姑娘你剛纔所說的蛟玥北境,而這位姑娘——”
他說到這,忽然歇了歇,目光之內陰森古怪之色突然大盛,似一道凝注了萬千光芒的盛陽一樣,驀地傾注着東方語雙目。
東方語心頭狂跳,幾乎下意識想要避開夏仲謙這光芒如熾的目光。
但夏仲謙似乎早有防備,根本不給她躲避的機會,她視線偏左,他眼光便跟着轉左;她若往右,他便粘着往右;她想低頭,看自己腳尖,並想着這會他該沒有辦法逼她直視他那光芒能夠灼痛人的眼睛了吧。
然而,就在東方語低頭的瞬間,夏仲謙的眼睛似乎忽然長在了地上一樣,竟然從地底下凝着萬道耀目盛光,灼灼地熾視着她的眼睛。
居然讓她避無可避。
東方語心裡一下冒大火光了。
丫丫的,這都什麼人,不就是一個師級神棍麼,難道這神棍級別高點還會攝魂術不成。
兩隻眼珠居然像聚光燈似的,亮到閃瞎她的眼。
不就是百瓦大燈泡嗎?
她就直直與他對上了,看誰怕誰!
有本事他就真把她的眼睛灼瞎了去。
東方語怒從心底起,霍然擡頭,挾着雷霆萬鈞的洶洶氣勢,竟然惡狠狠地瞪大眼睛,朝夏仲謙逼視過去。
夏仲謙不料她有此一着,陡然便驚了驚,這一驚之間,那凝注在雙目汨汨逼人的光芒,便立即退減不少。
而此際,反過來,他反而懼怕與東方語雙目對接了。
原本他確實是習過一些精神類控制人的術法;但這種術法最講究施法人的心性與氣勢。
原本東方語驀然被他那雙目如電的注視,覺得眼睛生疼,下意識去躲避他的視線,東方語在氣勢上便落了下乘;但她心性被激發,一股倔強夾着盛怒凝成的惡氣,兇猛而來。
夏仲謙突然受驚,這強盛的氣勢便被她一驚所泄,氣勢一弱下去,這術法自然便算是破了。
東方語並不知道夏仲謙那雙眼睛確實內裡大有文章,她只是惱怒這神棍居然敢將她逼迫到無路可退。
既然退無可退,自然便無需再退,只要迎頭而上就成。
夏仲謙氣勢一泄,眼神頓時回覆到黯淡無光的狀態。
而他這時更是有意無意便避開東方語本就明亮清輝,熠熠逼人的目光。
“國師,你還沒說完呢,你說的這位姑娘究竟是誰啊?”少女目光熠熠地盯着他,絕色容顏笑意嫣然,但她的笑意燦爛中卻透着森涼。
夏仲謙無間遇上她的澄亮透澈的眼神,便立時狼狽地躲開。
此時聽她如此笑眯眯,神態無辜地追問,氣恨得在心裡嘔了一地的血。
文秋鳳見他突然神態頹廢,眼裡不禁微微現出錯愕之色。
她悄然瞥了東方語一眼,隨即面色也似微微變了變,就是眼神也似深了不少。
“國師?”
夏仲謙垂目,握緊拳頭,輕咳了一聲,才緩緩道:“東方姑娘,我按照卦象所示的異象推算,那個阻礙太子運程的姑娘不是別人,就是你啊。”
少女聞言,睜大明亮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的錯愕之色,腳下更配合着蹬蹬後退了幾步,以顯示出她絕對的驚訝來。
“是……是……我?”少女眨着眼睛,眼神清亮又無辜,無辜中又飽含疑惑,連悅耳的聲音也夾了顫抖,她原本流利的語調也忽然變得結結巴巴起來,她騰騰倒退好幾步,直至扶着一方柱子,才勉強站定,她指了指自己,驚恐萬狀道:“國……國師……,你、你該不會弄錯了吧?那個人怎麼會是我呢?”
東方語好不容易強迫自己裝出這副無辜又無措的驚恐模樣,看着夏仲謙與文秋鳳兩人露出無奈又厭惡的眼神,頓時在心裡嘿嘿地冷笑起來。
丫丫的,就許你拉個師級神棍來糊弄我。
難道姑奶奶我就不能賣個演技戲弄一下你們嗎?
文秋鳳皺了一下眉頭,與夏仲謙交換了一下眼神,夏仲謙輕微地點了點頭。
隨即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一臉錯愕的少女,他又沙又沉的聲音便立即幽詭地傳到少女耳際,“東方姑娘,本國師的依卦象推算,從來沒有失誤,請你收回這種侮辱我人格的懷疑。”
“我敢以性命作擔保,卦象所顯示阻礙太子運程的姑娘就是你東方語,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真的不會錯嗎?”少女愁眉苦臉地擡頭,一臉沮喪地喃喃重複。
沮喪中又含着無奈,無奈中又似乎透着難以置信,她喃喃自語着,目露幾分驚慌看了看夏仲謙,又瞄了瞄在一旁端着高貴典雅肅立的文秋鳳。
半晌,見兩人都一副鐵定的模樣,她才似泄氣的皮球一樣,兩眼一瞬起了汪汪水霧,咬着嘴脣,垂頭喪氣地瞟着蛟玥皇后,嚶嚶道:“看來我的命格真的妨礙到太子了。”
她垂下眼眸,滿臉的無精打采,滿目流溢着濃濃歉意。
東方語眨了又眨那雙蘊含淚珠的明亮眼睛,一副無辜的泫然欲滴嬌憐之態。
吸了吸鼻子,似乎良久才穩定了激動的情緒,緩緩道:“既然如此,看來我只好儘快離開這了;嗯,我現在就去收拾行裝,絕不能再留在這妨礙太子殿下的運程。”
文秋鳳看她那自發頹喪卻又通情達理的模樣,鳳目難掩急切地微微現了一絲喜色。
心想這下總算搞掂這難纏的丫頭了。
然而,她的歡喜還未來得及登上眉梢,展露額角。
忽爾又聽那風姿卓絕的絕世少女,輕輕嘆息道:“可是,太子千里迢迢請我來到蛟玥;我若就此不辭而別的離去,豈不顯得太沒有禮貌了。我就算走,起碼也得跟他打聲招呼,好好跟他說明原委才行呀。”
她的聲音很低,低到近乎自言自語式;低到別人幾乎聽若不聞;但文秋鳳此刻正揪着心呢,對於從她嘴裡所吐出的每一個音符,無一不豎着耳朵用心傾聽,東方語這幾句話,她又怎麼可能真正的聽若不聞呢。
更何況,這原本就是東方語故意說給她聽的。
文秋鳳差點腳下一蹌踉,直接出現最失態的情形。
她清婉典雅的面容上也打破了一貫的沉容平靜,而微微出現了一絲惱怒的龜裂。
她肯定,這個丫頭根本就是存心在戲弄她。
東方語拿眼角輕輕掠了她一眼,見她眼神近乎氣恨的閃爍着猙獰,心裡不禁微微一樂。
哼哼,就許你拉個師級神棍來東指一句什麼享天賜陽神的浩浩正氣;西來一句什麼天生命定聰明伶俐能說會道;就不許她也來個一波三折的驚喜送你們享受一下。
文秋鳳雖然心裡惱恨;但面上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她略略擡頭,看着少女的目光,又是之前的冷清平直,嘴角含着淺清而遙遠的笑意。
“東方姑娘說得是,請你原諒本宮身爲母親的急切心情;你應該向阿楚當面告辭的,不如這樣,你現在就去跟他告辭吧,也好儘快收拾行裝……嗯,希望你能夠體會本宮這種焦急的心態。”
她說着,鳳目微垂,閃動着誠摯十足的歉意。
東方語微微一笑,笑容卻有如驚弓之鳥的模樣,清澈中透着戒備,戒備中又藏着幾分狐疑,狐疑裡似乎還隱隱浮着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說的哪裡話,是民女給太子殿下帶來了麻煩,應該是民女覺得抱歉纔對。”
她說着,自顧行了一禮,便舉步往寧楚所在的院子走去。
要當面告辭嘛,既然文秋鳳如此着急,她就成全這位愛兒心切的偉大母親好了。
她一笑之後,眼底隱隱閃爍着邪肆暗芒;而她轉動的明亮眸子,隱約可見絲絲狡黠之色。
文秋鳳這會倒不急着要阻攔她;因爲就算東方語這會趕到主屋,也不可能直接進入到寧楚房裡,文秋鳳是不會給機會她與寧楚面對面的。
文秋鳳微微拖着鳳袍長長的華麗裙襬,慢條斯理蓮步款款地跟在東方語後面,這會她的腳步與她剛纔表現出來的迫切心情,那可是完全相反的情況。
東方語似乎十分着急,腳步邁得又密又快。
文秋鳳在後面優哉遊哉的跟着,嘴角微微噙着得意淺笑,在想着這件撓心的事完成之後,她也該儘快趕回宮去。
走在前面那看似風風火火的少女卻忽然停頓了下來,她霍然回首,瞪大眼睛,露出無比困惑的神色,望着跟在文秋鳳旁邊的灰袍男子,訝然問道:“咦,對了,我有一事想請教國師;既然國師今天早晨就已經算出卦象有異,也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命格會妨礙到太子殿下的運程;爲何國師不在今天清晨的時候,就及時出來通知太子殿下?那樣不就可以避免現在的意外事故了?”
她說着,閃動明眸,眼底明光流溢,神態仍是十分不解的模樣,還皺起了眉頭,託着下巴,眸光閃閃地看着那一路慢條斯理,保持着天生典雅高貴氣度的皇后,道:“嗯,也許五公主今天也不會受傷,而太子殿下也不會出現身體不適這種情況了;皇后娘娘,不知民女說的可對?”
文秋鳳與夏仲謙聞言,立即悄然對望了一眼。
文秋鳳差點恨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在想自己剛纔怎麼就說那麼順口,說是今晨呢!若是她說的是傍晚纔算出,那不就省事了。
她轉了轉目光,露出招牌式淺笑,正準備隨意說兩句敷衍過去。
豈料這時,那一臉疑惑的少女忽然又開始往前邁步,還喃喃自語道:“嗯,看我這問題問得可真蠢,國師雖然是在今晨算出卦象有異;可他還需要時間證實自己的卦象準不準呀,這一等,時間嗖的一下就到了傍晚。”
她說着,又是搖頭又是晃腦,一路嘆息着往寧楚的院子走去。
跟在她後面那一男一女聽聞她這低聲的喃喃自語;差點尷尬得撞到一塊去。
東方語那聲罵自己真蠢,簡直就是在罵他們。
可明知東方語在指桑罵槐,他們卻還得裝作充耳不聞,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若是他們對她的話有一點點惱怒的反應;豈不等同間接承認了自己真蠢。
文秋鳳那典雅端莊的淺笑在東方語這番間接嘲諷之下,終於完全破功了。
笑容不再,神情變得肅冷,就是眼睛也隱隱跳動着簇簇火焰,盯着少女的背影實在是又氣又恨。
而夏仲謙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一會呈綠一會變紅,最後紅綠交替變換着,霎成奇觀。
三人三種心思,因爲東方語的刻意刺激,文秋鳳那優雅蓮步也不再款款娉婷,而是無意中加快了許多。
東方語沒有回頭,甚至連眼角也與保持着一條直線,直視前方道路不偏不倚。不過,她不回頭,不代表她的耳朵也聽不出差異來。
文秋鳳心緒紊亂之後,腳步聲也不如原先錯落有致,節奏加快了,就連呼吸起伏也加快了。
她略略傾聽了一下,便微微抿脣,涼涼地笑開了。
終於進入到寧楚的院子。
不過,東方語想再進一步,想直接朝寧楚的房間登堂入室倒是不能了。
因爲皇后的親信高姑姑正似一根橫槓似的攔住了她的去路。
“東方姑娘,娘娘有令,殿下身體抱恙,不方便見外人。”
高姑娘的語氣平平淡淡,態度沉穩冷靜,完全是不卑不亢的模樣。
東方語略略挑了挑眉,眼底一瞬流漾出幾分若有所思。
她回頭,目光清亮透澈如冰尖上那一點閃亮的晶雪,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若是站在這裡,民女可怎麼跟太子殿下告辭呢?”
文秋鳳快步走了過來,淺笑挽起,笑紋卻定格在嘴角未往臉頰擴展開去。
她淡淡望了裡面一眼,緩緩笑道:“東方姑娘,實在抱歉,你的命格奇特,本宮擔心阿楚他……,請你包涵,就在這裡跟他辭行吧,本宮相信他不會在意的。”
東方語垂下眼眸,在心裡咕噥了一句:他是不會介意;可姑奶奶我不樂意。
不過,她臉上卻幾乎立刻露出了充滿歉意的微笑。
道:“皇后娘娘說的是,民女實在不應該讓娘娘你擔心的。”
“好吧,那民女就站在這裡向他告辭吧。”
她忽然攏起兩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隨即朝屋裡聲音響亮地喊了起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與國師都說我的命格會妨礙到你的運程,就在這短短一天的時間,已經讓與你有關的五公主遭遇了不幸的意外;依他們所言,我唯有立即離開這裡,纔不會妨礙到你;所以我現在是來向你辭行的。”
“你要是聽到我說的話,就回我幾句,也好讓我安心離去。”
“東方姑娘。”就在東方語聲音方落,裡面果然傳來了寧楚那溫和令人感覺安心舒適的聲音,“真是十分抱歉讓你千里迢迢跑這一趟;可國師所佔卦象從無出錯;既然是國師親自算出你的命格有礙我的運程,那也只能委屈你了。”
“爲了安全起見,我只怕是不能親自出去送你了,望你一路珍重。”
東方語挑了挑眉;眼神一瞬泛起無邊錯愕。
聽聲音這的確是寧楚沒錯;可她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
嗯,對了,寧楚從來就沒叫過她什麼東方姑娘,難怪她聽着彆扭,還有,寧楚從來不會用這麼生硬的語氣跟她說話。
這麼說,裡面那個跟她說話的人,根本就不是——
少女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一瞬變得冰冷透寒。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有些悻悻地應道:“哦,這沒什麼了,只要你能夠好起來,我自己一個人走也沒問題的。”
文秋鳳徹底鬆了口氣,隨即露出欣慰的神色,淺笑道:“東方姑娘,本宮很抱歉;不過……本宮爲了阿楚他的安全,也只好請你現在就去收拾行裝,儘快離開這裡。”
“嗯,你放心,本宮已經讓人給你安排好了馬車,就是沿途的費用,本宮也讓人給你準備妥當,你只需收拾一下,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出發;絕不會耽誤出城的時辰。”
東方語在心裡暗暗嗤笑一聲;真是迫不及待啊。皇后娘娘這是在善意提醒她,手腳麻利點,別想拖到城門關閉。
她相信,就算她真的拖到關閉城門的時間,這位心急的皇后娘娘一定會爲了儘快將她這號麻煩人物驅走,而破例使用特權,讓守城的士兵放她出城的。
少女勾脣,美妙脣畔隱隱噙出一抹冰涼透寒的笑意。
隨即遙遙對着寧楚所在的房間施了一禮,再度高聲喊道:“那請太子殿下多多保重,我就此別過了。”
她說完,十分果斷地轉身,擡腿往她所住的院子而去。
文秋鳳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嘴角的淺笑總算能夠放心地完全舒展開來。
誰知東方語走了一會,竟然突然停下了腳步,還愣在原地側頭晃腦的沉吟了一會,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難決的事情,半晌,她驀然回過頭來。
看得站在她身後的文秋鳳剛剛放下的心再度騰一下飆懸起來。
而東方語似乎還嫌刺激得她不夠;索性轉了身,大步霍霍再度往寧楚的院子走過來。
“皇后娘娘,民女想了一想,覺得就此離去實在是太失儀;最起碼民女得當面向太子殿下辭行;就這樣隔着牆壁喊兩句話實在是太失禮了;民女是他親自請來的;自然也該由他親自送走纔對。”
文秋鳳見她決絕地往屋子裡走,一時情急之下,竟然厲聲喊道:“不行,你給我站住。”
少女似是被蛟玥皇后厲聲疾色的模樣驚嚇到,一時停下腳步,騰騰地倒退了好幾步。
“皇后娘娘,爲何不行?民女不過就是跟他面對面的說幾句話而已;你放心吧,民女跟他辭行之後,一定立即就收拾行裝,離開這裡。”少女臉色一瞬變得有些白,似是驚嚇過度的模樣,她站定,擡起小手按着胸口拍了拍,轉動雙目飽含困惑的驚訝。
文秋鳳以眼神示意高姑姑一定要攔住東方語;然後深深地呼吸了好幾下,才努力平緩下心頭焦燥的情緒,她略略擡頭,角度微斜,讓她清婉高貴的面容呈完美的三七分對着東方語。
再然後,輕輕擡手,慢悠悠帶着幾分清貴冷豔的嫵媚掠了掠鬢邊的青絲。
輕笑道:“本宮已經問過國師,他說按照東方姑娘你奇特的命格,實在不適宜再接近阿楚;你也不希望他再發生什麼意外吧;所以這辭行一事,不如就這樣算了;反正你已經跟他說過了。”
東方語皺了皺眉,露出一臉的爲難,沉吟半晌,她忽地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轉目,晶瑩眸光帶出片片疑惑,看向那灰袍男子國師夏仲謙,“國師,真是這樣嗎?若是我靠近太子殿下,都會給帶他帶來厄運?”
國師看了文秋鳳一眼,自然點頭,“東方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去收拾行裝吧。”
少女似乎已經慢慢接受了她命格奇特,會妨礙寧楚運程的事實。
所以她見國師點頭,也沒什麼意外。
反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在皇后與國師都驚訝她是不是犯傻的時候;她忽然道:“那反過來是不是也可以這麼說,只要我不靠近太子殿下,自然就不會帶給他厄運了?”
這句話邏輯上並沒有什麼問題;夏仲謙一聽,幾乎沒有思考,立時就點頭,生怕夜長夢多,飛快道:“對,原則上是這樣沒錯;不過,就算是這樣,東方姑娘你也不能長期留在此地;我剛纔所指的只是你短時間不靠近太子殿下,是特指你不用刻意靠近跟他告辭。”
夏仲謙又自顧囉裡巴嗦地解釋了一大堆。
聽得文秋鳳眉頭輕皺,目光發冷;亦聽得那風姿卓絕的絕世少女笑意微微,然眼神卻婉轉清亮,越人讓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國師的意思,我總算弄明白了。”東方語微笑,神態似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那我就遠距離的跟太子殿下打聲招呼,遠遠的跟他告辭,算是全了禮節;我也不用擔心會妨礙到他的運程。”
皇后聞言,心下一怔,在看見少女繼續疾步往寧楚所在的院子走去時,心中又突然一緊。
“東方姑娘。”
“皇后娘娘請放心,民女絕對不會近距離接觸太子殿下的;民女只是想站在窗戶外面,與他面對面的說幾句話,正式辭行之後,民女就回去收拾行裝,絕不會耽誤出城的時辰。”
少女笑意晏晏,神情透着乾淨的純真,目光轉來,似乎還隱隱含着不好意思的羞怯。
文秋鳳撞上她看似溫軟靈動羞怯的笑容,不禁在心裡又怔了怔;但一怔過後,她立即意識到不妙。
也顧不上再說什麼客套話,直接提了音量,飛快道:“東方姑娘,你——還是等等吧。”
“皇后娘娘,又怎麼了?”
少女神態純真而無辜;但她狀似無意的用了這個“又”字,顯然已坦率地表現出了她的不滿與不耐。
“東方姑娘,太子殿下剛纔已經睡過去了;此刻怕是不能與你面對面的說話,你還是請及早收拾行裝離去吧。”說話的是攔着東方語的高姑姑。
文秋鳳袖下攥緊了手帕,若是多年養成的隱忍之功;她眼下怕是要發作,對着東方語狠狠摔帕子了。
任何人有再好的耐性,都會被東方語這一而再的折騰,給磨得一乾二淨。
“這可怎麼辦纔好?我既然是受託而來,就該全了禮節再回去,否則我個人失禮事小;若是被人推及上升到國體層面,那我可是萬死莫贖了。”
少女皺眉,十分急燥地站在原地不停跺腳。
文秋鳳在心裡冷笑,這下她也懶得再說話,就看東方語還有什麼詭詐計謀要使。
等了一下,那少女一拍手掌,忽然便眉開眼笑起來,“哎,皇后娘娘,民女決定了,就在這住多一晚,就一晚。”她說着,還豎起手指朝文秋鳳比了個一的手勢。
在文秋鳳勃然變色的眼神裡,她繼而笑眯眯道:“等明天太子殿下睡飽,民女就站在窗戶外面遠遠的跟他告辭,這樣既不損我東晟國體;也不會妨礙到太子殿下的運程;這辭行之後,民女立即就拿包袱走人。”
她說着,眨着明亮流澈眼眸,調皮地豎起三指,快人快語地來了個指天發誓,“我東方語在此對上天發誓,待明日與太子殿下當面辭行之後,一定立刻收拾行裝離開太子府,若有違誓,必遭五雷轟頂。”
“皇后娘娘,這樣你放心了吧,民女就在這多住一晚而已。”少女甜甜一笑,目光閃閃,滿臉燦爛笑容似在討好文秋鳳一樣。
對於東方語近乎無賴的堅持。
文秋鳳驚愕過後,除了露出微微苦笑之外,她還真不知該怎麼打發東方語纔好。
人家一個小姑娘都指天發誓了,非堅持面對面辭行,也是爲了顧全東晟國體;她還能再說什麼呢。她覺得就算此刻她再說什麼,東方語都一定會有辦法讓她說不下去。
文秋鳳苦笑一下,隨即又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讓寧楚跟東方語面對面辭行?
她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東方語一眼,隨即充滿倦意,無奈地擺了擺手,苦笑道:“也罷,那你暫且在這多住一晚吧,本宮想這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對吧,國師?”
夏仲謙微微抽了抽嘴角,目光深幽晦暗,似是同樣對東方語的無賴堅持感到頭疼。
他點頭,道:“這短暫的一天半晚,對太子殿下來說確實並無大礙。”
文秋鳳似乎連看東方語一眼,都嫌費力氣,她說完,只是隨意有氣無力般擺了擺手,旋即便轉身回宮去了。
當然,她回宮之前,已暗中命令別人先將東方語趕回院子裡監視着就是。
東方語回去之後,躺在牀上想了半晌,卻覺得事情十分不對勁。
就算她當時喊話的時候寧楚真的睡着了,她也可以理解皇后欲要將她迅速驅離太子府,而故意安排了一個擬聲高手在裡面模仿寧楚的聲音與她對話。
但寧楚爲什麼會睡得那麼沉?
還是皇后暗中又對寧楚做了什麼?
對,一定是這樣的。
皇后當知寧楚絕不會因爲一個什麼卦象就同意攆她回去;所以寧楚並不是心甘情願自己睡過去的;一定是皇后對他做了什麼手腳。
可皇后這麼做的目的又是爲什麼?
這想來想去,怎麼又繞回到原點去了!
東方語皺眉,思來想去也猜不透皇后的用意。
後來乾脆不想,拉過被子往頭上一蒙,隨即浮燥的情緒便漸漸平復下來,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清晨,斑白的陽光躍進室內,耀醒了一室黑暗,也刺開了東方語緊閉的雙眼。
她揉着眼皮,懶洋洋掀開被子下了牀。
腦袋原本還有點混混沌沌,不過她下牀之後,習慣性的將窗戶全部打開,冷風立即撲面而來;這颼颼寒意卷襲,立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她腦裡忽地靈光一閃,心中一動,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差點跳了起來。
是了,若是皇后明知寧楚不會同意攆她離開;不論是昨天還是今天;寧楚也不會同意的。
那皇后就斷不可能只在昨天對寧楚做手腳。
她想到這裡,頭皮忽然一陣發麻。
哎呀,我的媽呀。
她攤上的這都叫什麼事呀。
東方語在心裡大叫了一聲,立即手忙腳亂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而她一面套衣服,一面竟然迫不及待往外衝。
夏雪聽到她房裡的動靜,便迅速跑了過來;這一跑,正好在門口與東方語撞個正着。
“語姑娘,你這麼着急是打算幹什麼去?”
“我要去見寧楚。”
夏雪讓開空間,好讓滿臉焦急的東方語能順利往門口奔去,不過,她看着少女前奔的腳步,卻在身後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道:“語姑娘,你不用去了,你見不着寧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