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和沈氏皆是一怔,繼而擡頭望向宮大夫。
“和寧姨娘有關的事?”沈氏看着欲言又止的宮大夫,眉頭皺了皺。
宮大夫深深的吸了口氣,“不知太太和二姑娘可還記得當初在老太太屋裡,韶姨娘診出身孕之事。”
錦瀾聽她提及此事,乾脆轉身回到牀榻旁坐下,淡聲說道:“記得。”
當然記得!不但記得清清楚楚,而且一提及她便恨得牙根直癢癢,若非那次韶姨娘意外診出喜脈逃過一劫,母親也不會受這麼多苦。
沈氏仔細回想了下,滿臉疑惑,“可此事又同寧姨娘有何干系?若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她並不在碧紗櫥內。”
“太太記得沒錯,診脈時寧姨娘確實不在碧紗櫥內,但起初將人扶進碧紗櫥內的人,想必正是寧姨娘吧?”
沈氏思量了下,確實,當時寧姨娘離韶音最近,韶音一倒便被她扶住,後來屋內一團亂時,也是她將韶音扶入碧紗櫥中。
“雁容引着我進入抱夏時,恰好碰上她從裡頭出來,許是捱得近了些,加之我自幼對各種氣味極爲敏感,便嗅到了她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氣。”宮大夫儘量照着當時的情況來說,只是時間隔得太久,許多細節難免有些遺漏,好在最重要的地方她仍是記得的。
沈氏臉上驚疑不定,“難道是那香氣有問題?”
錦瀾也蹙起眉,那時她坐在老太太身旁,離得比較遠,根本就沒有聞到什麼香氣之類的味道。
不過,她心裡卻選擇相信宮大夫。
“那香氣應該是平時常用的香露,聞着似乎也不是難得的東西,只不過在那股子香氣中摻雜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麝香,非精通藥理之人,恐怕難以辨認,再加上當時寧姨娘抹得極少,香氣若有似無,只要不近身就絕對嗅不出。”
宮大夫心裡也是難以衡量,當時僅是擦肩而過的瞬間偶有察覺,可回頭再想細究已是不能了,且不說葉老太太會不會相信,就連她心裡都沒底,萬一弄錯,連累的將是沈氏。
畢竟,她是沈氏帶來的大夫。
因此她瞞下不說,直到聽沈氏提及韶姨娘產下死胎,纔在心裡琢磨起來。
“這......難不成在你診脈前,寧姨娘就已經得知了韶音有孕?”沈氏越想越心驚,在老太太屋裡,寧姨娘應該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腳,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所以若是她身上抹了什麼東西,都是在進屋之前!
可那時候連韶音自個兒都不曉得有了身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寧姨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最瞭解韶姨娘的人莫過是近身伺候的素心。”一直沉默的錦瀾突然開口道。
她一直以爲素心那日想拉母親下水,是爲了害韶姨娘,現在看來,打一開始,寧姨娘就想來個一箭雙鵰!
“原來是素心。”沈氏呢喃,心裡莫名一冷,素心讓她想起了蔓萍。
“只是如今素心已死,而接生的穩婆也已經被急切保住葉家名聲的祖母處理乾淨,已經沒有人能指認這一切。”錦瀾嘆了口氣,眼底滿是遺憾,倘若能早些知道這些內情,或許寧姨娘就不會那麼容易脫身了。
“往後決不能姑息她了。”沈氏輕聲開口,臉色卻是一片陰寒,她心裡原本還盤算着,只要寧姨娘安分守己,那她也能省下一份力氣,好對付老太太。
現在看來,寧姨娘這條不聲不響的毒蛇,纔是葉府裡最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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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水榭軒時,錦瀾的心情仍舊輕鬆了許多,不管怎麼說,母親心裡對寧姨娘已經起了戒備,那麼寧姨娘再想暗中動什麼手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不過,還是得趕緊想個法子一勞永逸才是。
“姑娘。”錦瀾一回到瀾園,沐蘭就迎了過來,“奴婢已經按照姑娘的吩咐,將尚嬤嬤送出府,又尋了趕車的李三幫忙將嬤嬤送到莊子上。”
“嗯。”錦瀾輕輕頷首,端起唐嬤嬤新沏好的茶抿了幾口,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些時日連連發生了許多事,叫她心底的那根弦簡直繃到了極致,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錦瀾倒在軟榻上,眉間倦色漸濃,可外頭突然響起一陣窸窣,緊接着一道輕柔的嗓音伴着陣陣腳步聲傳入屋內,“文竹,姑娘可在屋裡?”
“碧荷,你就聽我一勸,快回屋吧!”另一道隱含着急切的聲音隨之響起。
“不,我要見姑娘!”
......
原本即將闔上的眼睛瞬間睜開,眼裡眸光閃爍,哪還有一絲倦意,錦瀾擡眼看了下門簾,心裡冷冷一笑:終究還是忍不住了呢!
唐嬤嬤心疼的看着錦瀾,“姑娘,你躺一會兒再起來吧!”
“不必了。”錦瀾搖了搖頭,淡淡的說:“既然有人迫不及待要見我,那就讓她進來好了。”
唐嬤嬤無奈,只好鐵着臉,親自撩起簾子出屋。
外頭碧荷和挽菊兩個人拉拉扯扯,文竹在一旁不知所措,看見唐嬤嬤出來,宛如見到救星般,急忙福身道:“嬤嬤!”
另外兩人着實嚇一跳,也趕緊鬆了手行禮,“嬤嬤。”
唐嬤嬤冷哼,“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姑娘門前拉扯吵鬧!”
挽菊趕緊垂下頭,屈膝認錯。
碧荷臉上攸的白了一片,學着挽菊屈膝,可嘴裡卻咬牙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有事向姑娘請示,還望嬤嬤幫奴婢通傳一聲。”
唐嬤嬤心裡堵着一口怒氣,但仍記得錦瀾的吩咐,便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就進來吧!”
“是。”碧荷心裡鬆了口氣,趕緊跟着唐嬤嬤進屋。
挽菊猶豫片刻,最終跺了跺腳也撩了簾子。
碧荷一進屋,看了眼安坐在軟榻上的錦瀾,突然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垂着頭,腰板卻挺得直直的,抿着嘴一句話也不說。
唐嬤嬤冷冷的瞪着她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倒是後頭進來的挽菊嚇一大跳,不知她究竟想做什麼,只好給錦瀾行了禮便退到唐嬤嬤身後,同沐蘭站在一起。
錦瀾捧着茶盅,淡淡的掃了碧荷一眼,目光微斂,還以爲她能多忍一些時間,沒想到尚嬤嬤一離開,就這般急不可耐了。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
感受到越來越沉凝的細粉,碧荷心裡突然生出一絲悔意,她微微擡頭,眼角的餘光悄悄的瞄着錦瀾,卻見她臉上那疏離冷漠的表情,心裡更是慎得慌。
錦瀾將手中的茶盅砰地一聲,輕輕擱置在桌上,笑似非笑的望着碧荷,“你不是吵鬧着說有事請示麼?怎的這會兒反倒不說話?”
“奴婢知錯!”碧荷臉色微變,暗暗絞着帕子,勉強讓自個兒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異,“眼看老太太壽辰將近,可那張萬福字屏風還未繡完,奴婢和挽菊二人日夜輪繡,可收效甚微,只怕會耽擱姑娘送壽禮的時辰。”
“哦?原來是這樣。”錦瀾眉梢微微挑起,目光意味深長,“不打緊,若實在趕不及我在另備壽禮便是了,只是你也花了不少心血,這屏風就繡完吧!到時候送到祖母屋裡,也能表一表你的心意。”
碧荷臉色陡然大變,背脊猛地竄起一股寒氣,“奴,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錦瀾低眸冷睨,“不明白就罷了,你下去吧!早日將屏風繡好纔是要事。”
碧荷動了動嘴角,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可觸及到那雙冷冽的眼眸,只得生生嚥下,“是,奴婢省的了。”說罷踉蹌起身,緩緩的退出了屋子。
挽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着實不忍,可也沒有什麼辦法。
碧荷退下後,錦瀾纔看向挽菊,臉上的冷然盡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挽菊趕緊上前回道:“奴婢不辛苦,只是碧荷她......”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纔好,畢竟碧荷今日的下場,全是由他自己所造成,又與姑娘何干?
錦瀾嘆了口氣,人非草木,碧荷在身旁伺候了這麼久,若說沒有一丁點兒情誼,那全是騙人的,正是因爲將碧荷視爲心腹,得知她的背叛後,錦瀾纔會如此憤怒。
“好了,往後你也不用緊盯着她了。”錦瀾突然有些意興闌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只需多加留意她常和什麼人接觸就行了,你也下去吧!”
“是。”挽菊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打發了挽菊和碧荷,錦瀾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唐嬤嬤實在不忍心吵擾她,直到暮色降臨,錦瀾才醒過來。
一番梳洗後,她繼續到嘉裕堂碰壁,然後纔去了水榭軒,沒想正巧碰上葉霖也在。
“父親。”錦瀾低眉順目,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嗯,瀾兒來了,正好可以陪陪你母親。”葉霖臉上如沐春風,心情顯然十分舒暢,不過他有事要忙,隨口說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錦瀾這才鬆了口氣,她着實不願意和葉霖同處一室。
“瀾兒。”沈氏慈愛的向女兒招手,待她一走近便拉着她的小手,上下打量了着,越看臉上的笑容便越深。
錦瀾疑惑不已,“母親在笑什麼?”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方纔你父親提及,說是想請你孟姨母過府賞花,還說今年春闈,孟家公子可是得了個探花郎的名兒!”
錦瀾看着母親越來越灼亮的眼眸,心裡頓時生出一絲不好的念頭。
母親,不會也起了和葉霖一樣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