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錦瀾將沈氏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轉頭看向葉老太太,“祖母難道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瀾兒嗎?”
那張微微揚起的小臉上閃爍着倔強和不屈,亦帶着一絲難過和失望,落在葉老太太眼裡,頓時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腦海攸的便浮現出以往一些瑣事來。【?:看:。““!
錦瀾自幼便養在她跟前,旁的不說,性子如何她最是清楚不過的了,溫婉和善,連說話都是噥聲軟語的,對昱哥兒向來也是真心疼着。有一回昱哥兒頑皮跌傷了腿,她卻陪着難過了好幾天,自責着沒照顧好昱哥兒。這會兒
葉老太太眼底微漾,看了眼縮在雁容身後,只露出一角寶藍色銀線滾邊袍子的葉昱,對他招了招手,“昱哥兒,過來。”
葉昱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眼葉老太太,又看了錦瀾,竟搖頭道:“祖母,我臉上粘膩得緊,若是髒了祖母的衣裳,可就不好了。待我先淨了臉再來陪祖母。”說罷竟轉身就想跑出去。
“昱哥兒。”錦瀾突然開口喚了一句,“這麼久未見,你身子長了不少,膽子怎的還是這般怯弱?”
葉昱膽子一向大,唯獨怕在屋角檐壁上結的蛛兒,哪怕是簪尖那般細小的,見着也會嚇得大哭。因此,昱哥兒住的院子想來是府打掃得最勤快的一處,莫說蛛兒,就是連一絲蛛都瞧不見。以往錦瀾和葉錦薇可沒少拿這事兒打趣他膽子怯弱,只是被鬧騰了幾回,也就絕口不提了。
聽了錦瀾的嗤笑,跨出門檻的半隻腳頓時就縮了回來,葉昱轉過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想也不想便惱怒的開口吼道:“誰說我膽子怯弱?”
錦瀾眼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慢里斯條的道:“既然這樣,那你可敢將在我屋裡說的話當着老太太和母親的面再說一遍?”
葉昱雖性子驕縱且目無人,但他到底不是傻的,那番話私底下說說可以,要真放到明面上來,老太太定然不依,畢竟老太太是最重視規矩和尊卑的。所以方纔告狀的時候,他也只是一味的哭訴錦瀾動手打了自己,對說過的話卻隻字不提。
這會兒見錦瀾逼得急,他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記起當時屋內並無他人,頓時口氣便硬了起來,橫着脖子嚷嚷道:“二姐姐這話好沒理,分明是我好心去瞧你,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如今在老太太面前還想將事情賴在我身上,莫非二姐姐以爲老太太好糊弄不成?”
錦瀾眸光閃了閃,她料定了昱哥兒不敢當着老太太將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卻沒想到他倒是學聰明瞭,句句都擡出老太太,想將她推到與老太太對立的位置上。
看來前世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瞎子,不但看不出韶姨娘和葉錦薇的真面目,就連小小年紀的昱哥兒也看不穿。
沈氏的臉沉了下來,只是她剛要開口,卻看見錦瀾朝自己使了個眼色。
“昱哥兒,你口口聲聲這般說,那我問一句,你可敢在老太太面前起誓,若是你說了謊,便再也吃不到最喜歡的合意餅,翠玉豆糕。且屋裡掛滿蛛,地上爬滿蜘蛛!”
“錦瀾!”葉老太太輕喝了聲,語氣帶着一絲凌厲。
錦瀾側過頭,委屈的看着葉老太太,“惹祖母生氣是瀾兒的不對,但是昱哥兒若真問心無愧,即便就是發了誓又能如何?難不成祖母也認爲是瀾兒無緣無故這般打人?”
葉老太太掃了沈氏一眼,又緊緊的盯着錦瀾的小臉,似乎想從看出什麼端倪來。
錦瀾毫無躲避之意,始終和葉老太太對着眼,目光澄澈,眼底的委屈卻是越來越濃。
半響,葉老太太才暗暗嘆口氣,神色不明,卻也不開口多言。昱哥兒心頓感不妙,也不再藏着,徑直奔到葉老太太跟前,埋頭扎入她懷,撒嬌道:“祖母,我怕。”
葉老太太摟着撲倒懷裡柔軟的身子,看着葉昱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頓時便傾了幾分。剛準備開口拂了錦瀾的主意,錦瀾卻搶先出了聲:“你既然沒做過,怕甚?祖母最是公允,定不會誣了誰去。”
葉老太太拍着昱哥兒後背心的手頓了下,似有深意的看了眼錦瀾,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錦瀾清楚,自己方纔的話定是惹老太太心裡不痛快了,但是她並不退怯,眼睛直直的瞪着昱哥兒。
葉昱見葉老太太巋然不動,沒有替自己說話的意思,心裡着實便慌張了,扯着她的袖子晃了幾下,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摸樣,巴巴的擡頭望着,“祖母”
錦瀾怎會容他再軟了老太太的心,當即便道:“你若不說,我便替你說了吧,還請老太太給評評理!”說罷頓了下,又接着道:“昨個兒的事,也不曉得是哪個嘴碎的學給昱哥兒聽,韶姨娘到底是生母,昱哥兒爲她擔心是情有可原。但昱哥兒一大早便闖到瀾園裡,不僅但傷了瀾兒的貼身丫鬟,還口出不遜,質問瀾兒爲何不幫韶姨娘說話,更是出言詛咒母親!”越說臉上的神色越冷。
“雖說母親深居簡出,可在怎麼也是葉家的太太!昱哥兒身爲人子,不孝不悌,瀾兒作爲嫡姐,這一巴掌,祖母認爲不該打嗎?”錦瀾一字一句,言辭犀利地問着,“且昱哥兒捱了教訓,卻不知悔改,竟還想動手打我,若非唐嬤嬤來得及時,只怕祖母這會兒見的,可不是平安無事的瀾兒了!”
葉老太太的眼神陡然沉了下來,板着臉對葉昱問道:“這可是真的?”
葉昱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聲否認,“沒,沒有。”
雖他這麼說,可臉上的驚慌失措卻逃不過葉老太太精明的雙眼,心裡頓時就明瞭了。
“即便昱哥兒真打傷了瀾兒,身爲親姐,瀾兒也不會這般斤斤計較。可昱哥兒動手之時竟罵瀾兒是賤人,還要打死了事!而後見得不了手,還說要來找祖母,讓祖母收拾我們這些下作的東西!”錦瀾並不打算到此爲止,她臉上露出一抹悲慟,“原來在昱哥兒心裡,我這個嫡姐是賤人,是下作的東西!那父親和母親是什麼?又將祖母至於何處?”
她心底十分清楚老太太的偏私,可是她不能容忍母親被一個妾生的庶子欺壓到頭上來。既然母親無法和老太太撕破臉,那麼就由她這個做女兒的代勞吧。
韶姨娘得寵,最根本的原因出自昱哥兒身上,而昱哥兒這般驕縱,仗着不就是老太太和葉霖的寵愛嗎?那她就想法子毀了這份寵愛,看看韶姨娘還有什麼依仗。
葉老太太聽着錦瀾三言兩語抖出在瀾園發生的時,又哽着聲質問昱哥兒的言行,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鬱。她看了看沉着臉不說話的沈氏,又看着顫着身子,攸白了臉的葉昱。
即便再怎麼寵愛,嫡庶有別。此時此刻,昱哥兒的身份越不過錦瀾去,且錦瀾說得對,沈氏在怎麼不得人心,也是葉家的太太,豈容昱哥兒口出狂言,這是在打葉家的臉!
“昱哥兒,你二姐姐說的,可是事實?”葉老太太沉聲問道。
葉昱沒想到最疼愛他的老太太會這般冷着臉質問自己,頓時手腳發涼,再也不敢擡頭看老太太,抖着抖身上的肉,支支吾吾的道:“我,我”
錦瀾說完話,便退回到沈氏身邊,冷眼看着老太太怎麼處理這件事。沈氏神色複雜,方纔錦瀾並沒有說昱哥兒詛咒她的事宜,只是以昱哥兒的性子,那話定然要比她所說的難以入耳百倍,千倍吧。
看來,府裡的人已經忘了,誰纔是真正的主子!沈氏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厲色,長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好一會兒才緩緩鬆了去。
“是誰告訴你昨個兒的事?”葉老太太到底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整件事的蹊蹺,昱哥兒不過是被人當槍使罷了。
此時此刻,葉昱哪還敢隱瞞,便垂着頭,小聲的回了句:“是大姐姐。”
錦瀾臉上浮起一絲果然如此的笑容。
葉老太太面色青黑,她擡眼看了下站在門邊的雁容,冷聲道:“去將大姑娘叫來!”
“是。”雁容福身去了。
葉昱絲毫沒想過自己這番話會給葉錦薇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心裡飛快的琢磨着怎樣才能讓老太太對自己消氣,眼珠子悄悄轉了下,圓圓的小臉頓時皺得如包子一般,擡手揉了揉眼睛,想上前卻又害怕的躊躇着,一雙被揉得通紅的眼睛怯怯的看着葉老太太,“祖母,昱兒錯了,請祖母責罰,無論打多少板子昱兒都不怕,只求祖母彆氣壞了身子。”
看着葉昱這幅摸樣,葉老太太不由嘆了口氣,這些年,沈氏纏綿病榻,昱哥兒和錦瀾打小就養在她屋裡,祖孫一直都是親不隔疏。兩人的性子她瞭若指掌,昱哥兒雖驕橫了些,可心眼不壞,只是容易受人矇蔽蠱惑罷了。
想到這裡,葉老太太揚聲叫品月,“端茶來,就用京裡帶回來的雲霧,再讓小廚房做些合意餅和翠玉豆糕。”
話聲剛落,昱哥兒頓時便露出了甜笑,“祖母最疼昱兒了!”
錦瀾冷冷的看了眼葉老太太將葉昱摟在懷裡揉搓的樣子,便低下頭默不作聲。她從未想過一下就能讓老太太厭棄昱哥兒,畢竟他是府裡唯一的男嗣。
不過,種子埋入地下,只要廚澆灌,早晚有一天會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
品月泡好茶端上來,不一會兒雁容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老太太,大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