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蓮嘆了口氣,先應付完季紫薇,後面還有個季明瑤,她難得辦一次宴會,似乎麻煩都找上了門。
還好季芙蓉今日裡沒來,但就算她來了,這與世無爭的三口之家,估計季明瑤有事也不會求到她跟前去。
所以說平凡有平凡的好,顯赫也有顯赫的難。
但季明瑤畢竟是長輩,季重蓮不可能拗着性子不去見她,走在回內院的小道上,正好可以避過正廳那些夫人們的眼,直直到季明瑤呆的花廳,不然被那些夫人瞧見只怕她是要被逮回去的。
想到季明瑤,季重蓮也不可抑制地會想到季明惠。
大姑母從前纔是真正地對她好,不求回報,若不是因爲石勇的關係……
季重蓮一時之間有些黯然。
石勇意外離世,她也很難過,到了樑城後她還特意託了東方透查清事情的始末,最後確定人是掉下了山崖,屍骨無存,只撿到了他當日穿的皮靴,也被野獸啃去了一半,只留下了鞋頭。
屍體是找不到了,所以大家一致推斷石勇是被野獸給啃乾淨了。
這一度讓季重蓮的心裡很是難受,他們只是表兄妹的關係她都尚且如此,季明惠還是生養了石勇的親生母親,那種剜心的痛別人是無法體會的。
季重蓮如今做了母親,更加能夠理解季明惠當時的心情。
以致於到了後來石強對她作出那樣惡劣的事情來,她對季明惠也不生不出恨來。
到了內院的花廳時,季明瑤已經忍不住在門口張望了,見着季重蓮的身影,她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來。
“四姑母!”
季重蓮剛對季明瑤行了一禮,便被她攥緊了手腕拉進了花廳去。
“四姑母,您到底有什麼事?”
季明瑤的力道有些大了,季重蓮掙開了手腕,眉頭微微皺起。
“五姑奶奶,我今日是特地求到你跟前的,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這個忙!”
季明瑤眼圈已是泛起了紅,哽咽道:“剛纔到時我就想與你說了,可看着周圍都是些高官夫人,我不得不與你寒暄一陣,你可知道我已是心急如焚了。”
“四姑母有什麼困難就說,若是我能幫上忙的,必定不會推辭。”
季重蓮揉了揉手腕,就衝着季明瑤是季老太太唯一嫡親的女兒,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她一定幫忙!
季明瑤這才抹了抹眼淚,看着季重蓮有些發紅的手腕,歉意道:“對不住了,實在是我太心急了!”
“姑母坐下慢慢說!”
季重蓮將季明瑤引進了一旁的梢間,扶着她坐在了春凳上,又讓採秋上了茶水和點心,這才耐心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都是我那苦命的女兒!”
季明瑤說到這裡,那強忍的淚又撲撲地落了下來,只是她幾下又抹乾了去,這才小聲道:“你暖玉表姐她前年嫁到了東平伯魏家,這家人也是個短命的,因爲得罪了嶺南王,全家成家男子都被斬了首,如今暖玉是呆在他們府上守活寡啊,她婆母是個倔的,好說歹說也不準咱們暖玉離開,說她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就這樣想要拖她一輩子,暖玉還不滿二十啊,她這一輩子都被東平伯家給毀了……”
說到傷心處,季明瑤已經是泣不成聲,季重蓮在一旁輕聲勸慰着,心思卻在不斷翻轉。
東平伯魏家季重蓮也聽說過,子弟從前在西山大營中效命,就是表面看着風光,實際上卻沒有什麼實權,只掛着勳貴的名頭罷了,但在建元帝繼位這件事情上畢竟還是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所以皇上不僅保留了這十三家勳貴的爵位,還允諾他們若是嫡支中無人可承爵,也可在旁支中過繼,只要得了府中人的同意,這爵位必定是要批下的,也是給了這些勳貴人家重新振作的希望。
季明瑤嫁到了東平伯家那也算是嫁得不錯了,當然若是這家男人沒死絕的話。
可東平伯家是連皇上都要另眼相看的,這家的婦人若是不守節想着大歸回孃家,說出去也只能招人唾棄和恥笑。
丈夫不在了,婆婆便能主理休離事宜,若是季明瑤的婆婆不點頭,她的確是不能離開的,於情於理都是如此。
“那表姐是怎麼想的?”
季重蓮輕聲問了一句,她知道季明瑤嫁入齊府後沒能生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齊暖玉,庶子齊濟賢雖然養在了她的名下,可他姨娘還在,畢竟比不了親生的那麼貼心,在齊家的處境也是尷尬,如今爲了她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是操碎的心。
可眼下關鍵還要弄清楚齊暖玉心裡是怎麼想的,若是連她都不想呆在東平伯府,那她婆婆的做法只會讓兩方都不痛快。
被季重蓮問到這裡,季明瑤更是一臉頹喪,心痛得直拍胸口,“那傻丫頭,竟然就想這樣留在東平伯府,我好說歹說怎麼勸她都不聽,若是她生下了嫡子守着兒子長大也就罷了,可她沒有誕下子嗣,這一輩子難不成就要這樣在東平伯家耗着不成?”
聽到這裡季重蓮算是有幾分明白了,“暖玉表姐竟然是這樣想的,倒是讓人意料不到。”
一邊是婆婆不放,一邊是齊暖玉自個兒願意留下,季明瑤如今的擔憂完全是一頭熱嘛,兩廂都不搭邊,這個事情季重蓮倒真不好摻和進去,這不是惹人嫌嘛。
“這丫頭就是傻,認死理!”
季明瑤咬了咬牙,已是哭得雙眼赤紅,“若是她也與我站在同一條線上,咱們好好跟她婆婆說,東平伯府是要名聲的,若是真讓人知道他們拘着年輕的寡婦不讓改嫁,這說出來也是有傷天和的!”
季明瑤看了季重蓮一眼,見她沒有搭話,心裡也有些嘔着,可是一轉眼想到了什麼,她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一次我去書房給咱們老爺送甜湯,聽到他與公公說話,說是皇上馬上就要頒新旨了,其中有一條就是鼓勵喪夫的婦人改嫁,若是到時候旨意一下,暖玉她婆婆也不好再拘着她了!”當然,自願留下守寡的要除外。
“還有這樣的旨意?”
季重蓮微微有些詫異,但一想卻又能明白皇上的心思,畢竟這次戰死了那麼多好男兒,若是這些婦人一直守寡不嫁,又怎麼能爲大寧朝再生出些青壯年來,死了那麼多人,總要有足夠多的人補充進去,不然國力可就要走下坡路了。
“是,”季明瑤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道:“也虧得皇上是個明君,聽他們這一說,我才覺得暖玉有希望了……”
季重蓮有些失笑,齊暖玉能有希望自然是好的,可她沒明白這件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季明瑤巴巴地找上她又是爲了什麼?
只是看着季明瑤先前哭得這般傷心,季重蓮恁是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來,聽着她繼續往下說。
季明瑤看了季重蓮一眼,這才拉了她的手,親切道:“所以我想啊,這事還得五姑奶奶幫着出個面,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比尋常,又是暖玉的表妹,東平伯家怎麼都得給你這個臉面,若是你能說動她婆婆主動退一步,大家也就不用將關係鬧得那麼僵了。”
“四姑母,您是讓我去勸離?”
季重蓮詫異地看向季明瑤,由她出面和齊暖玉的婆婆談,都隔着輩份呢,怎麼看都不像回事,也不知道季明瑤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季明瑤臉色有些尷尬,不由訕訕道:“這還不是爲了暖玉,如今我與她婆婆的關係已經有些僵了,再說什麼她也不聽,這才求到了五姑奶奶跟前,我只有暖玉這一個女兒,你可無論如何都要救她出火炕啊!”
季重蓮一時之間有些躊躇也有些爲難,可看着季明瑤那滿臉希冀的目光,她又不忍心一口回絕了,斟酌半晌,才道:“若是四姑母一定要我去,我便陪着姑母走上一遭,也算是去看看錶姐!”
季重蓮這話說得很有學問,她是陪着季明瑤走一遭,而目的是爲了去看望齊暖玉,她可沒保證要做些什麼,實在是人家的家務事她也不好插手,若恁是要往自個兒身上攬,怎麼知道別人會不會一轉身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鹹吃蘿蔔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可季明瑤卻沒有聽出其中的意味,只當季重蓮點了頭,立時便歡喜了起來,“那就這樣說定了,眼下你還在宴客不好脫身,過兩天……等我向東平伯家遞了帖子,咱們再一塊登門。”
季重蓮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苦笑着應下。
季明瑤達到了今天來將軍府的目的,又想着家中還有事,實在是坐不下去,這便起身告辭了。
季重蓮回到正廳,幾個夫人便圍了上來,說起霜姐兒的事來,譚夫人便笑道:“聽說是個伶俐聰明的小女娃,怎麼不帶來給咱們看看?”
季重蓮笑着推了過去,“霜姐兒這幾日有些鬧騰,剛纔我離開時人已是睡着了,下次一定抱來給大家看看!”
白夫人卻在一旁道:“我家那丫頭也和裴夫人家的是一般大小,如今可是到處蹦達了,這女孩子雖然要嬌養,可也不能寵太過了,不然今後真要嫁到婆家,可是要吃苦的。”
季重蓮看了白夫人一眼,淡淡地沒有接話。
她本來只是以爲白夫人生性爽利,沒想到說話卻是這般不經大腦,周圍的幾個夫人都低聲笑了起來,廖夫人這纔有些尷尬地扯了扯白夫人的袖子,笑着打圓場,“孩子還這麼小,說這些做什麼,再說哪個做孃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個閨女,也斷沒有送到婆家去吃苦的道理,這樣的婆家,還不如不嫁的好!”
“廖夫人說的正是這個理。”
季重蓮這才笑着點了點頭,沒想到廖夫人倒是個會說話,白夫人立時漲紅了面,在她面前倒像是個孩子一般,也不知道這樣的倆人怎麼就做成了朋友。
季重蓮沒有多想,這廂何夫人與葉夫人又圍了過來,她沒見到葉瑾瑜的身影,不由問了起來。
葉夫人笑道:“剛纔你不在,這丫頭轉頭就去內院,說是要去看看你收養的那一對雙生子。”
何夫人也在一旁湊趣,“聽說孩子都兩歲多了,長得個比個精神,這眉眼也漂亮精緻,真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會是個什麼模樣。”
季重蓮淡淡地笑了笑,“長風與原野也是個可憐人,誰不想有父母疼愛着……不過如今在咱們家裡,我對他們自然也是捧在手心裡的,不求他們將來大富大貴,只要健康長大,懂事明理我便知足了。”
譚夫人便笑着點頭道:“裴夫人心地善良,能遇到你也是這兄弟倆人的福氣。”
大家又說說笑笑了一陣,倒是將剛纔白夫人那事給揭了過去。
夜裡季重蓮夫妻坐在炕頭上,季重蓮便將今日的事情細說給了裴衍聽。
葉瑾瑜的親事自然排在首位,就是不知道葉將軍這樣的武將會不會嫌棄有個做太醫的女婿。
裴衍聽了後笑着彈了彈季重蓮的額頭,“我也聽說過葉將軍爲招贅女婿的事很是頭疼,如今門檻已是一降再降,也不是沒有窮舉子想上門攀附,可葉將軍卻是看不起,如今趙大人竟然點頭同意了這事,我想葉將軍是不會有異意的,如今就要看看趙雲陽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趙紫陽最小的弟弟叫做趙雲陽,兄弟倆中間其實還有個老二,只是幼時夭折了,如今有趙紫陽繼承家業,趙大人倒是不愁的。
趙雲陽選擇做了太醫,那也是一腳踩在鋼絲繩上,在宮中經營了這麼多年,趙大人才知道當初自己大兒子趙紫陽的選擇是多麼正確,一家人只要平平安安地過一世就好,攤上了太醫這個位置,如今他也很是無奈。
但若是能爲趙雲陽找到一個強大的倚仗,就是將來自己去了,也能少操一分心。
“大姐夫的品性擺在那裡,趙雲陽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就是有東方透這個珠玉在前,我怕瑾瑜反倒看不上這等文弱之士。”
這纔是季重蓮擔憂的,東方透除了放蕩風流了些,他的樣貌、人品和家世倒真沒幾個人比得上的,可再給東方透一個機會,他也不會去葉家做上門女婿的,這一點她很清楚。
“這可說不定,青菜蘿蔔,各有所愛!”
裴衍笑着捏了捏季重蓮的面頰,“你看你當時那般刁蠻勇悍,小狐狸似得賊精,可我還就喜歡你那味兒!”
季重蓮笑着拍掉了裴衍的爪子,插腰道:“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氣,還敢挑三揀四的,你找抽呢?!”
倆夫妻笑鬧了一陣,季重蓮才說起了季紫薇與季明瑤來訪的事。
裴衍聽了只是冷笑一聲,“秦子都嘛……若是他不主動湊過來,看在你庶妹的份上,指不定我還能增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今既然你六妹都求到跟前來了,我定會好好照拂他的!”話語裡頗有幾分森然的味道。
季重蓮無奈地一笑,卻也並不反對,“下手可別太重了,當心兔子被逼急了還要咬人呢!若是秦子都沒戲了,六妹妹還要回孃家呆着,她與柳姨娘若再湊在一塊,我繼母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聽你的!”
裴衍寵溺地颳了刮季重蓮的鼻頭,笑道:“至於東平伯那廂,你就隨你四姑母去看看你表姐就好,可不要真摻和進別人的家事裡頭,落得兩頭不是人。”
“這個我有分寸。”
季重蓮笑着點了點頭,話峰一轉,卻是說起了木家兄弟和霜姐兒的事,“都說三歲定根,我看安葉爲木家兄弟淬體強身是好事,便也沒有攔着,可一直讓他們長於婦人之手也是不好,等得空了你還是與他們多親近些,打打基礎,慢慢地教些拳腳功夫。”
“至於安葉……”
季重蓮略一沉思,想着上次安葉提議讓霜姐兒也習武,不拘要有多強悍,至少能夠強身健體保護自己。
季重蓮之後想了想,雖然覺得女孩子應該嬌養,但若是能夠有自保的能力,將來也不會誰都能欺負得去,她漸漸有些心動,便問裴衍的意思如何。
“我看可行!”
裴衍點了點頭,沉吟道:“當時教導安葉的師傅也是個女子,女子功夫偏柔,安葉如今也就只能讓長風與原野打打基礎,若是想學到她那一身本事,恐怕只有女子才能學得全了,若是霜姐兒也能淬體,再跟着安葉學上一陣,那必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季重蓮嗔怪地瞪了裴衍一眼,粉拳便捶在了他的肩頭,“我又不是要讓霜姐兒練得有多厲害,幹嘛要青出於藍,女孩子還是相夫教子最重要!”
“你可真是這樣想的?”
裴衍一手包住了季重蓮的拳頭,笑着將她拉在了懷裡,曖昧地在她耳邊吐着氣,“那咱們努力再生幾個兒子!”
裴衍說着已是滑下炕頭,不顧季重蓮的驚呼,將她橫抱進了內室,如意雲紋的鉤子一放,牀幔落了下來,遮住了內裡的一片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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