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氣急,指着宣韶就要罵人,宣韶身後卻是突然走出來了兩位面無表情的隨從,一聲不吭上前拖了惠蘭縣主身後的那位嬤嬤就走。
那位嬤嬤立即鬼哭狼嚎般地喊了起來。
惠蘭縣主愣住了,竟是半響沒有反應過來,待她想明白了宣韶是在做什麼的時候,急的跳了起來,轉身就給了自己身後的丫鬟桂兒一巴掌。
“還不快去給本縣主將人攔下了,養你們是做什麼用的?吃乾飯的麼?任無論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本縣主的頭上?”說着眼角還狠狠的瞪向宣韶。
桂兒有些委屈的咬了咬脣,整個左耳和臉頰都火辣辣地疼,她想要擡手捂住疼處,最後卻是忍住了,她小心地瞥向那個面容俊美的男子,看到了一雙一絲表情也沒有的冷然面孔,嚇得心裡一宿。看了看周圍的人,也都是與她一樣沒有動彈。桂兒便打定了主意裝死。
惠蘭縣主氣急交加,對着離着自己近的桂兒又是一巴掌,這一次桂兒卻是在惠蘭縣主的巴掌落下來剛沾到臉的時候,身子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惠蘭縣主只以爲自己的力道過重了,卻是不想是桂兒故意摔倒的,她跟在惠蘭縣主身邊多年,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其實心思比別的丫鬟都要細膩。早就摸透的惠蘭的性子,因此這種狀況她平日裡沒有少練習,如今已經熟練到讓惠蘭縣主絲毫不能發覺。其實,後面這一巴掌她並不多疼,還遠遠比不上第一個巴掌所承受的力道。
惠蘭縣主不料竟是沒有一人敢去攔了宣韶的人,半響說不出話來。而她身邊的隨從也很苦惱,他們是害怕喜怒無常的惠蘭縣主的,可是他們對宣韶更是有一種打從心裡的恐懼。
在宣韶沒有回來的那幾年,莊郡王府上受了郡王妃指使,故意爲難關雎院裡的姜夫人的人不在少數,其中有兩位郡王妃身邊的老嬤嬤,平日裡最爲過分。有一日,姜夫人身邊的丫鬟奉了夫人之命追着少爺出來送披風,正好遇見了從關雎院門前路過的那兩位老嬤嬤。
那丫鬟指着兩位嬤嬤對着宣韶說了幾句話,宣韶當時沒有說什麼,甚至連看也沒有看那兩個嬤嬤一眼,接過披風就出了門。可是不久,外院就有人進來,也是二話不說押了那兩個嬤嬤就走。
之後郡王妃鬧到了關雎院找宣韶要人,宣韶只輕描淡寫道人已經交了官府,罪名是以下犯上還有偷竊財物,並道郡王妃若是要人可以去找官府要。
之前那兩個嬤嬤欺辱姜氏的事情,關雎院裡還有府上一些見風使舵的丫鬟婆子們都是看見了的,人證數都數不清。郡王妃也沒有辦法說什麼,只悄悄譴了人去衙門裡提人,不想那兩人早就因爲熬不住刑,死了。
這件事情也沒有刻意隱瞞,因此宣韶的冷酷已經讓郡王府裡原本欺辱過姜氏的人人人自危。不過還好,宣韶懲治過兩位老嬤嬤之後,並沒有再對別的人動手的打算。不過,府裡的人也都知道了,有些人是萬萬惹不得的,因爲那是掉命的事情。
都說均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實作爲一個奴僕,上位者想要編織一個什麼罪名讓你死,那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們毫不猶豫,宣韶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果不其然,今日又有人遭了殃。
宣韶根本就懶得理會惠蘭,見世界清淨了,拉了三娘就進了二門,將惠蘭拋在了腦後。
三娘剛剛一直低眉順眼地在一旁站了,小媳婦般的模樣。在宣韶身後的人上前拖人的時候,也是微微低了頭,面不改色,只當作沒有看到。這會兒,宣韶拉她走,她還朝這惠蘭友好地笑了笑,這才低着頭離開。
宣韶這樣做,當作是殺雞儆猴也好,不然若是宣韶離開了,她還得花上去多的精力去擺平這些莊王府的僕婦,才能讓日子好過。很明顯剛剛宣韶也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在一面,想必也是怕她以後在內院裡會在遇到這種事情吃虧。而這件事情過後,以後想要聽從惠蘭縣主的命令來找她麻煩,還得顧忌着宣韶回來算總帳。
“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再遇到這種事情,不必忍讓。你是長嫂,想要教訓她身邊的幾個不長眼的奴才,即便是到了太后那裡,也是站的住的。”
宣韶淡淡的聲音響起。
三娘莞爾:“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宣韶捏了捏三孃的手,還是道:“到時候我給你留一些人。”
三娘也沒有反駁。
夫妻兩人說着話,很快就回到了西院。宣韶先帶着三娘去了關雎院,向姜氏彙報。
三娘跟着宣韶進去的時候,姜氏正伏在廳裡那張大圓桌子上拿着一直碧玉方鬥在撿桌上的豆子。
三娘見了一愣,以前在王家的時候她是見過家中廚房裡的僕婦,在大太陽的天氣拿出往年的陳豆子,用団簸箕裝了,放在太陽地下一邊曬一邊挑出黴壞了的。
可是現在是還是大冷天,哪裡能曬什麼豆子?何況還是需要夫人親自動手?
三娘看了宣韶一眼,卻是忍着沒有問,面上也沒有絲毫好奇古怪之色,似乎看到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姜氏聽到稟報,開始並沒有擡頭,只一邊撿着紅豆,一邊在口中暗自數着,直到宣韶和三娘行了禮站在了一旁,她才擡頭朝着一旁的黃衣丫鬟道:“九百九十九,你先幫我記住了。”
那丫鬟忙應下了,還不忘笑着道喜:“這數字真吉利,正好是少爺與少夫人進來呢,這可是吉兆。”
姜氏聞言也有些高興,點了點頭,面帶笑容問宣韶和三娘:“進宮可還順利?太后娘娘有沒有交代什麼?”
宣韶便簡要地提了幾句,三娘又拿出了自己從太后和皇后那裡得來的玉佩和手串給姜氏看。姜氏看了幾眼,點頭笑道:“既然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送給你們的,那就好好收起來。”
宣韶這時候才又突然:“母親,三日後,我要離京一段日子。”
姜氏一愣,看了看宣韶有看了看三娘:“你纔回來半年不到……這次是又是去何處?什麼時候回京?”
宣韶想了想,還是道:“我要去一趟北鏡,少說三個月多則半年一年。”
姜氏面上一僵,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了,這才道:“非得要去嗎?”
宣韶有些無奈,可是他明白姜氏爲何會說出這種話。他的父親就是因爲奉命去了那裡,便再也沒有回來,當年他與姜氏孤兒寡母一路回京的途中,路上正好遇見了旱災,災民蜂擁南下,途中的辛苦自不必說,姜氏對北邊沒有什麼好印象。
姜氏這話一問完,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自古君命難違,宣韶此去定是奉了皇帝的命令的。又如何能不去?只是她仍是不死心道:“韶兒,你才成親沒有幾日,就這麼丟下新婚妻子去北邊的話又怎麼說的過去?皇上就不能派別人去嗎?要不我進宮去求一求太后娘娘?”
宣韶沒有說話,他總不能告訴姜氏,他之所以會提前成親就是因爲皇帝想要急着用他?且姜氏本就不討太后的喜歡,若是爲了這件事情進宮去求太后的話,太后必定會大怒。
“母親,我會竟快會來的,您不必憂心。”宣韶的語氣難得地軟,不過其中的堅決也讓姜氏聽了個一清二楚。
姜氏眉頭緊蹙,還想要說什麼,在對上宣韶的那雙眼睛時,卻是將即要出口的話嚥了下去。
姜氏嘆氣,果然她這個兒子還是像他的父親的,想起已經過去的夫君,姜氏心中既酸澀又驕傲。罷了,兒子長大了,像他的父親一樣能幹又果敢,她應當欣慰纔是,又怎麼能學那些沒有見識的婦人一般,阻了兒子的前程?
“你去吧。”姜氏的聲音裡帶着低低的嘆息,自言自語一般道:“有夫君看着護着,你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說着姜氏又拿起了桌上的綠玉方鬥,一粒一粒地數起了撒了滿桌的紅豆。
三娘在一邊看着,總覺得姜氏這樣與佛門中人捻佛珠沒有什麼兩樣,這是在求心靈的平靜麼?三娘似懂非懂。
宣韶也不打擾姜氏,示意三娘跟他出去。
“當年父親出門的時候,曾經告訴母親,若是因擔心他而心中那個不安就每天都數紅豆。父親說這樣能夠祈福,且經常數着也能讓人以後老了也耳聰目明,頭腦清晰。他會在母親數得厭煩了之前回來。”宣韶的聲音淡淡的,卻是讓三娘心中一緊。
她想她能夠猜到這個故事的結果,宣世子那一去再也沒有回來,而姜氏便一直數着豆子永遠也不會覺得厭煩。
一路上夫妻兩人都是沉默的,直到進入自己的院門,三娘方纔聽到宣韶依舊清冷中帶着微微磁性的聲音以比往常低沉的聲音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直數紅豆的。”說着便當先跨進了院子。
三娘愣了愣,看着宣韶的背影,直到宣韶見他沒有跟上,而停了停,放緩了步子,她才趕緊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