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玉書就笑盈盈的捧着一個首飾匣子進門來,笑着交給了宋楚宜身邊的紫雲,又衝宋楚宜笑:“這是老太太讓給您的,說是三日之後是英國公府大小姐的好日子,讓您將這個送去添妝。”
英國公世子夫人何氏上次跟鎮南王妃一同來伯府,拿的就是他們家大小姐的婚事由頭,說是宋楚宜屬相合適,恰好應了風水先生說的坐牀小童。
之前宋老太太一口回絕了,只是這幾天英國公世子夫人又頻頻使了家裡的婆子下人過來,老太太身邊又有大夫人幫着轉圜,因此才勉爲其難的答應了。
當然,這只是名面上的說法。
宋楚宜低着頭有些納悶-----三孃的事情昨晚她本來就想告訴宋老太太,可是因爲宋毅忽然回來的而耽擱了。那既然沒有三孃的事,宋老太太怎麼會應下何氏的邀請?
她垂着頭一言不發,心思玲瓏剔透的玉書卻免不得想到了別處去,忍不住低聲勸道:“六小姐也別傷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哪裡有父親真的偏心的呢?都是二老爺身上掉下來肉,他都是疼的......”
玉書向來在宋老太太跟前得練,想必是聽見了什麼,此刻纔會有這樣的話來勸自己。宋楚宜嫣然一笑,輕聲說了聲知道了,就見玉書站起來告辭。
“老太太說叫您待會兒梳洗完了就過去,那邊今日煮了幾樣粥,有您喜歡的辣味兒的,也有八寶的,還有薏仁紅米的,小菜也都是您愛吃的樣式。”玉書說完這話,就福了福身子,照舊沿着來路出去。
看着玉書走了,紅玉才悄無聲息的溜進來替宋楚宜梳頭,她心思細又肯下功夫學,向來梳頭這活兒她做的最好。
玻璃鏡裡倒映出她紅腫的眼睛跟眼底下的一圈烏青,宋楚宜看着她給自己帶上坎肩,似乎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就蹙眉喚了她一聲:“紅玉?”
誰知不過輕輕呼喚了一聲而已,紅玉手裡的檀木雕花梳子就啪嗒一聲摔落在了地上。
這在向來沉穩的紅玉身上,實在是有些稀奇。
宋楚宜看着她彎腰急匆匆的撿起梳子,轉過身子瞧了她一眼:“你昨晚是去哪兒了?怎麼好似一夜沒睡似地?”
經過了汪嬤嬤跟黃姚的事之後,抱廈裡的下人們各司其職都安分得很,紅玉也不知怎的,忽然心虛的覺得或許自家小姐派了人跟在自己身後......如今是不是要來興師問罪了?
她一急,就忙不迭的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想起黃姚的下場難免覺得有些脣亡齒寒,戰戰兢兢的告訴她:“小姐,我昨晚......昨晚去見八小姐了......”
宋楚宜瞪大眼睛,心中竟一時說不清到底是何心情,面色複雜的看了跪着的紅玉一眼,嘆氣道:“然後呢?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有些想不起紅玉上一世究竟是犯了什麼錯才被李氏從自己身邊攆走的,可是既然李氏會把她攆走,就說明她是忠心的......
可是事到如今宋楚宜卻也不敢完全的確認她的忠心了,她如今就像是在走鋼絲,一着不慎就可能摔入崖底不得翻身,實在容不得任何變故。
紅玉又結結實實的給宋楚宜磕了幾個頭,帶着些哭腔試探的看了宋楚宜一眼,縮着頭有些害怕:“並沒什麼.......就是八小姐哭的厲害,說不知道爲什麼她母親忽然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老太爺老太太跟您......”
扮可憐裝無辜,在這兩點上宋楚寧可謂是得到了李氏的真傳,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演技好得怕是比那些紅角們都好上幾分。
宋楚宜面無表情,絲毫不爲所動,擡了擡下巴叫紅玉繼續說。
“其餘......其餘也就沒了。”紅玉最怕宋楚宜面色沉沉的不說話,忍不住越說越緊張:“就是八小姐託我跟您求個情......她現在一個人在府裡,也沒什麼說話的人,想常來跟您說說話......”
宋楚寧這種人,還需要別人跟她說話?還需要跟誰求情?
紫雲跟青桃對視一眼,皆又是擔憂又是猶豫的別開了眼睛。
宋楚宜只覺得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她看着紅玉,忽而淡淡的問了一聲:“那你是怎樣想的?”
像是青桃這等聰明的,早就管中窺豹猜到了於媽媽的事同宋楚寧脫不了干係,紫雲也是個人精,憑着蛛絲馬跡就猜到了大概,而綠衣縱然猜不到,也對李氏跟宋楚寧懷着天然的敵意跟防備。
而紅玉,以前或許也是......
紅玉搖搖頭,跪在地上有些發抖,屋子裡的靜謐終於叫她忍不下去,她哽咽了一會兒,才試探着說出自己的想法:“小姐,李氏雖然可惡,可到底現在也死了......八小姐畢竟只是個孩子,她比四少爺還小上十個月呢......我......我覺得小姐也別太........”
宋楚宜眼睛裡涌上失望,她再也不看地上的紅玉一眼,轉回頭去淡淡的說了一聲知道了,就讓紫雲領她出去:“既然昨晚沒睡好,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青桃來替我梳頭。”
紅玉咬了咬脣有些不安,可是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麼怕惹宋楚宜生氣,跟在紫雲後頭出去了。
“姑娘......”青桃伸手拿起玫瑰頭油往檀木梳子上倒了一滴,先將宋楚宜的頭髮梳順,纔開始替她編起頭髮來。
“叫許嬤嬤把她送去通州莊子上吧。”宋楚宜閉了閉眼睛,覺得疲累非常:“那裡有徐嬤嬤護着,她會過的不錯的。”
紅玉不是沒長眼睛,那天於媽媽在陶然居撞死,就是因爲她收了宋楚寧身邊的大丫頭的衣裳。就算她沒猜出這兩者之間的關聯,綠衣應該也跟她說過。只是她慈悲的心腸由不得她相信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會這麼喪心病狂。
宋楚宜不怪她心軟,只是心寒她明知道宋琰那次幾乎丟了性命,卻還有能原諒幕後黑手的善心。
她不能容忍自己身邊有這麼一個被人三言兩語就說動的大丫頭,更不敢用自己跟宋琰賭這個萬一不是。
看在以往她任勞任怨,也尚未鑄成什麼錯的份上,她讓她去通州莊子上,徐嬤嬤會好好照顧她的。